陳如實的解釋讓範銘放下心來,原來所謂的武鬥並不是想象中的拳腳功夫,而也是文鬥的一種,隻是更為開放,沒有條條框框的約束,也就類似於當年諸葛亮雄辯江東的路數,比的是策論,看的是一張好口才。

先文鬥,公允之後才是武鬥,此時各齋的學子都有點耐不住,就連馮山那平時那沉穩的性子都有些激動,臉上的表情即有些同仇敵愾,又興奮不已,看起來古怪的很。

老遠就聽見遠遠傳來的一陣同樣的呼聲,“憑什麽,就他沈文倫霸道,咱們明學齋可是正兒八經甄試上來的學子,這次齋長要不從咱們明學齋選出來也對不住咱們這名號。”

旁邊人紛紛起哄,慫恿著齋中課業最為紮實的幾人去應戰,其中還夾雜著幾個城中大戶的子弟,想來自己這明學齋還有些分量。

範銘的心態不同,總覺得這是一般年輕人的爭風之舉,事實上也沒多大的興趣,聽完之後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由的又想起沈文倫那不修邊幅的身形中隱藏的那犀利的眼神來,這人到底是真的清高還是隻是個皮囊而已。

整個上午,學堂中的氣氛都有些許的浮躁,時間越是臨近午時,越是如此,以至於授課的先生整個上午的臉色就沒有好過,受到戒尺懲戒的學子也破天荒的達到了十多個之多,也就是說幾乎一半的人都受到了戒尺的懲戒,這其中還包括了幾個縣學公認的課業好的學子。

在竹筍炒肉的劈裏啪啦的響聲中,眾人所盼望的下課鍾聲終於響起,終究是到了午時,先生黑著臉走出了教室,立即就有許多的學子跑出了教室,這鬥學的地方就在後山上的楓林亭中。

“快走,快走,再不快點就沒好位置了。”隨著一個聲音的響起,明學齋的幾乎所有學子都齊齊的往教室的外麵湧去,教室中更是稀裏嘩啦的一頓亂響,原本想收拾好課本再走的人此刻更是將手中的東西隨手一扔也齊齊的湧了出去。

“哎喲,我的老兄弟喂,你怎麽還在磨蹭!”陳如實急吼吼的從門口又竄了回來,一把拉著範銘的手往外拖去,讓他有點苦笑不得,他還本打算一放學就回到家中去,約好了吳掌櫃的事比這勞什子比試要重要多了。

但這陳如實的心思一門子集中在了後山上的鬥學上,絲毫沒有將身後傳來的話聽進去,依舊拉著他往前走去,範銘一陣無奈,想了想這畢竟是縣學中所有學子的大事,若是自己硬是要走也有點說不過去,索性去看看也好,心思一定跟著陳如實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後山的楓林亭,眼前的陣仗卻讓他有點傻眼,這圍繞著楓林亭的學子已經滿滿站了一坪,看上去恐怕不止百人,這縣學中總共都隻有百人,哪兒來的這麽多人。

“他們在那兒!”陳如實眼睛尖

,一眼就看到了本齋的人占據了這坪地的其中一個坡地,忙拉著範銘往那邊的方向走去,遠遠的看見馮山朝他們招手,費了老大一股勁力擠到他的身邊,陳如實頗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小子咋占到了這麽好的位置。”

馮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道:“我一早就讓家中莊客來占位置了。”

範銘頓時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過來這坪地裏為什麽那麽多人了,原來這些個富家、大戶子弟都是拖家帶口的來參加這勞什子鬥學大會,或許有些人連家中私學教授都可能搬了過來,陳如實狠狠的捶了馮山的胸脯一下,“好哇,你小子,平時看不吭氣,沒想到辦事卻這麽利落。”

馮山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再次揉了揉後腦勺,範銘的視線此時卻轉向了其他兩齋的方向,明顯的那良方的陣仗比自己明學齋可強的太多了,無他,隻因為明學齋的學子有大部分是從鄉紳農家甄選出來的,在經濟實力上當然是遠遠比不過審問齋和慎思齋兩方人馬。

“看這幫縣府學子,張狂成啥樣了。”陳如實一臉的不忿,望著慎思齋的方向,以陣仗來說就他們齋的實力最為誇張,光伺候的小廝估計就不止數十人,還包括不少的私學教授,站著身後,儼然如狗頭軍師,範銘心中一陣搖頭,不就是一場齋長鬥學嗎,至於麽。

至於最大的熱門沈文倫也是不落下風,雖然平時不修邊幅的模樣讓別人看起來好像人畜無害,到了這緊張的關頭才顯示出他背後家中的實力來,別人站著身後的是小廝,而在他身後捧著文房四寶的卻是四個伶俐清爽的丫頭,讓這些青春**的學子們紛紛躁動不已。

正說著的當兒,幾乎所有的縣學學子都湊到了楓林亭的這坪地裏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將這塊不大的地方擠了個水泄不通,就連那剛長出新芽的碗口大的杏樹上都掛了幾個人,四處都擠得滿滿的,唯獨中央的那個亭子空了出來,因為那裏才是鬥學的真正場地。

眼見著人聚得差不多了,從人群中走出一人,是縣學中的司計,這次的鬥學估計是由他來主持,那司計走到亭中在空中虛按了幾下,朝周圍掃視了一眼,頓時周圍的嘈雜聲熄了下來,“此次鬥學完全由眾位學子自行決出勝負,其他人不得幹涉,為清明起見,學正大人特令本人來主持公正,今年縣尊大人興學之故,縣學中學子達百位,本因選出三位齋長,但考慮到學田之故,所以還是隻選一位齋長,另外每齋再選出一位齋諭輔之,下麵我來宣布下鬥學章程規則。”

“學田!”範銘感到有點不解,便問旁邊的陳如實道:“這學田是怎麽回事?”

陳如實搖了搖頭,“仿佛是縣尊大人專門撥給縣學中用來興學之田產。”

一聽這個範銘心中仿佛被什麽東西觸動了一下

,想想這幫子人的這麽大陣仗,莫非是其中有什麽貓膩?

正苦思不得其解之際,馮山那帶著些許憨厚的臉龐湊了過來,小聲的說道:“我那天偷聽到我爹爹與縣衙中的掌管田產的張押司道,此次縣尊大人興學一口氣撥了百頃上好良田以資縣學。”

範銘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說難怪這幫子讀書人一個個這麽上緊著來搞什麽鬥學比試,原來都是衝著這百傾田地來的,這齋長的權利未免太大了一點吧,印象中學田製是仁宗開始,原先整個國家的教育體係經費來源依其性質可分三種:1、國庫撥款2、債稅收入3、群臣捐輸,但這始終是治標不治本,而官賜的學田就成了一個極好的解決之道,而且來源多來自於籍沒之田、絕戶廢閑之田以及官田,這樣給學校自己的田(學田屬於官田的一種),招取佃農耕種收租所得便用來維持學校,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而這就造成了一個管理的問題,這關鍵性的問題就是這幫子學子爭奪的目標,與其說是他們要爭,倒不如說是他們背後的家族要爭。

在這縣學中讀書的大部分都是縣府中的鄉紳大戶之子,誰沒有個三兩三,隻要是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利益,在這以農為本的時代哪一個行當的利潤最為豐厚這誰都說不準,但最為穩當的莫過於田地了,一個齋長能夠直接輔助學正大人管理縣學中事務,然學正大人卻是個外鄉人,如何能夠管理本地百頃良田,能夠依靠的還不是本地鄉紳,這可是響當當的通寶銀錢啊,想到這裏範銘有點徹底通透的感覺,輕輕的歎了一口,這次也不知道是誰要得利了。

“此次鬥學文鬥、武鬥分為兩場,文鬥乃由眾學子由他人隨即挑選詠誦詩經一篇,另即興作出由學正大人出題作詩賦一首,勝負由公判,武鬥為為各齋自選學子出庭策論,就以當朝王相公變法一事為題!”隨著司計的大聲宣布鬥學規則,眾學子都有些忍不住的躍躍欲試了起來。

“看來這次是有的一番惡鬥了。”陳如實朝四周打量了一陣,拉了拉身邊兩人的袖子,指向東南方的一團,“這王胖子這次還真是下了血本了,連鄰縣的嚴詩賦都請來了。”

“嚴師傅?”範銘順著陳如實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王稼軒的旁邊站著一個麵容清矍的青年學士,“那人是誰?”

“那人號稱鄰縣樂平縣第一詩賦,論詩賦上的造詣是這方圓幾縣的佼佼者,也不知道這王胖子是花了什麽價錢將他請了過來。”陳如實搖頭晃腦的說道,口裏還在不停的碎碎念著。

不理會陳如實的過度興奮,那邊司計已經將學正大人出的題給宣布了出來,第一場是文鬥,在場的所有縣學學子都可以參加,題目正是以這楓林為題,在限定時間之內作出一首詩賦來,以公論為優者可參加武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