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進一步追問王稼軒口中說的前些年發生的那檔子事是什麽時,旁邊傳來一聲咳嗽聲,沈文倫皺起了眉頭,低聲喝道:“嚼什麽舌根,公堂威儀之地,你們平常學的聖人禮儀到哪兒去了?”

被沈文倫這一嗬幾人的議論聲頓時就停了下來,雖然是有點不屑,但範銘也沒心思同這幾個小屁孩爭什麽意氣,隻得是裝作沒聽見,王稼軒不屑的瞟了沈文倫一眼,雖是心中不服,卻也沒有表露出來,沒別的,平日裏這沈文倫的狂士行徑擺在哪兒,若是真要吵起來,他占不到絲毫的便宜。

不一片刻,有仆役前來,領著他們幾人進去則旁的一個偏院,看王稼軒那興奮的眼神範銘知道這一定就是知縣待客的地方。

小院不大,但卻是十分的雅致,也是標準的一正兩廂,旁邊的廂房是知縣身邊文差也就是秘書辦公的地方,正房當然就是知縣大人待客歇息之處。

進入正廳,首先看到的就是兩排排列的整整齊齊的一方長案,既可以作為書案又可以作為會議桌,大氣實用,上麵滿滿的對著一些卷宗,有的甚至泛著黃色,這年色看起來就很久了。

仆役招呼眾人坐下,吩咐他們稍等些許,就轉身進了內間,範銘此時心中止不住的興奮,曾幾何時連生存都難以為繼,又怎麽能夠想到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縣尊大人的公事廳,一看旁邊三人也同他一般,其中一個稍微老是的學子更是臉都漲得通紅,想想馬上就要和縣尊大人坐下麵談,也是興奮得不行。

沈文倫雖然要比自己三人要好上不少,但範銘細心的觀察到他手心緊緊的抓住了衣襟的一角,而且隱然已經濕了一小塊,顯然也是有所緊張,畢竟若是能夠得到縣尊大人看中那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的待遇。

聞道一陣腳步聲,兩個熟悉的身影從內間走了出去,正是本縣之尊王知縣,而跟在他身後則是孫學正,相比起上次見麵時王知縣明顯的瘦了一些,臉色也沒有上次的爽朗,眉宇間隱隱的藏著一些憂慮。

見到王知縣的到來,四個縣學學子包括沈文倫在內都齊齊的站了起來,畢恭畢敬的朝王知縣的方向行了一禮,相比起其他三人的局促,範銘反倒是沉靜了下來,這也是他在後世時練就的一身調整心態的本領,不論是什麽場麵,就算是在他見到部級的領導時都沒有發慌過。

王縣令第一眼就望到了範銘的身上,原本嚴肅的臉上漸漸的露出了一絲的笑容,“你也來了。”

聞言範銘頓時一驚,有點不敢相信王知縣竟然還記得他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縣學小子,小心的望了站在王知縣身後的孫學正一眼,孫學正傳來一個‘安全’的眼神,範銘心下頓時安定了下來,看來是好事:“到縣學差不多兩個月了,一直想來拜見縣尊大人,卻又怕唐突了。”

王知縣點了點頭,甚是滿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好好!”

見王知縣對他異常和煦,範銘心中本存有的一絲絲顧慮也消散無遺,雖然明知道王知縣對他看中的原因與甄試那次的對答有很大的關係,按照一般的禮節如果有長者願意當引薦人的話,就馬上要備齊禮節上門拜見,以成正式的拜師之禮,但那時候隻因為身份太低,自身太窮,有點妄自菲薄,究其本意也是不願意礙了別人的眼,見王知縣絲毫沒有在意這事,反而放下一縣之尊主動和他打招呼,他頓時為剛才自己的心思汗顏不已,舍了別的想法。

沈文倫三人被王知縣同範銘之間那不一般的親熱給震驚了,這其中也有著些許的豔羨,之前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鄉下來的窮小子和縣尊大人有什麽瓜葛,這下看來不但有關係,而且關係好像還不是一般的親近,心中都在同時暗忖著今後要同這範銘拉拉關係了。

王知縣給了範銘一個欣慰的笑容之後,再將視線轉移到了其他的幾人身上來,“今日召你們來,所為何事,想必你們心裏也有底了吧!”

三人還沉浸在自我的思維當中,被王知縣一叫,都同時回過神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已,“知會了,學田要改製外銷,我等幾個要整理出個條目來,將曆年的官田、稅賦重新統計一番。”

王知縣點了點頭,抬手指了指那一方長案上堆成一座小山一般的卷宗,道:“你們考慮考慮,今後每日下午散學來此,若是有所製肘不必勉強!”王知縣沉思稍許,接著說道:“嗯,畢竟是為縣衙做事,適當的酬勞還是要的,按每日一百文算,就當是你們的公使錢如何?”

幾人相互望了望,不敢答應也不敢不答應,範銘這時候沒時間去計較這沈文倫幾人沒有將事情始末告訴他之事,腦中在急速運轉,算計起其中的得失來,不答應有不答應的好處,這些時日莫惜容的鋪子剛開起來,肯定有很多要幫忙的地方,再加上自己的學業還有要下功夫,時間上可能緊了點,但答應卻是有答應的好處,第一,每天一百文的公使錢雖然是不算多,但也算是一筆豐厚的收入,眼下家裏也正是缺錢的時候,能夠賺一點可以貼補家用,第二,能夠進入衙門裏來做事,也可以盡早熟悉衙門裏的事物,打通人際關係,即便是將來科考之路不順也可以在衙門裏謀得一份差事,畢竟大宋這麽多人參加科考,能夠金榜題名的隻有那麽幾個。

想清了其中的關竅範銘決定應了這份差事,雖說這份也不是什麽正式的差事,但起碼可以當作一份起步的階梯,“多謝大人提點,學生願意受了這份差事。”

孫學正朝著範銘投去欣慰的眼神,會意的一笑,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範銘的心愈發的定了下來,心想孫學正果然是讀聖賢書的大賢,絲毫不在意自己束脩寒磣之事,反而如此盡心盡力的幫自己,今後條件好了定要將這份情給補上。

見範銘開了

頭,其他三人當即也先後的答應了下來,尤其是王稼軒更是差點失了態,開玩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和縣尊大人接觸的機會,家裏也早就囑咐過他們,這事有一個少一個,就是不能少自己,因此也就瞞著了範銘,誰知道人家早已經鋪好了路,腦子裏也在不斷的搜索著這縣府中姓範的望族來。

前些年倒時有毫州遷來一範式支族,也不知那輩子積了德出了個縣尉,一時在這楚丘縣風生水起,就連知縣大人也頗有些敬畏,最後是出了一件犯禁榷之案,記得當年這件事驚動了應天府,最後是知府大人親自斷的案,範家整個被抄家,縣尉被刺配,範家也就這樣敗了下來。

王稼軒心中想的範銘是半點都不知道,隻是用謹慎的等待著這一通會麵的結束,這種站在市場裏被人挑選的感覺實在是有點難受,隻聽王縣令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在四人的身上掃了一遍,道:“就如此吧,今日讓縣衙中的老刀筆劉押司給你們疏導一遍,明日在正式上工!”

四人齊齊的應了下來,王知縣以一縣之威嚴對四人點了點頭以示勉勵轉身就要離去,走到門口的位置又停了下來,對範銘道:“公事完畢就到我哪兒來,我有事跟你說。”

範銘當即點頭答應道:“好,學生也正想與縣尊大人對弈兩局哩。”

“哈哈!”王知縣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孫學正一起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事情讓範銘體驗了一把這個時代的政府辦公,他們由一個在縣府中任職多年的老刀筆帶領著,熟悉整個田地賦稅的流程,封建時代是以土地為最基本的生產力,因此這司田的一塊也成了利潤最為豐厚的一塊,在以前審查曹府的賬目時他就練就了一幅從賬目中找隱藏東西的本領,隻是單單的一瀏覽他就發現這其中的貓膩,也頓時明白王知縣為什麽劃分出如此一大塊的良田作為學田,這其中單每年的租稅就差不多萬餘貫,這其中少不得要有二成要落入私囊。

當中的時候範銘還偷偷的打量了其他人,老刀筆劉押司不必說,這沈文倫的眼中也是爍爍不已,明顯的可以看的出來他也看出了一些什麽,當然也可能隻是興奮而已,畢竟算科也不是人人都精的,而其三兩人顯然還沒有感覺出什麽,隻是埋頭核對著上麵的數字,光是著項工作就足夠讓他們頭疼了。

這樣一來王知縣將此事交給他們而不用縣衙中原有的吏員的原因也呼之欲出,但他能夠隱約的感覺這事情仿佛不是那麽簡單,王知縣應該是有某種難言之隱,當然,這些都不是他現在該去考慮的事情,眼下能夠珍惜這份機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安安分分的完成王知縣交代的事情,或許下一個機遇就會隨之而來,這也是做人的一個原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