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落座的機會,範銘才有機會仔細的將這個家中之人看了個清楚,正座在堂的當然是莫家的一家之主:莫登賢。

一襲華麗長袍之下憬然是蘇州雪錦內襯,單單是這個就可以顯示出這莫家一家之主的地位,一般來說雪錦隻是供給於皇宮大內之用,平常不要說一般的商賈,就算是王爺也不一定能夠用的著。

加上那雙仿佛要看穿人心的犀利眼神,這莫家之主果然如同外界所傳的,不一般那,不一般那!

在範銘打量這莫氏一家時,數雙眼睛也在打量著他,其中當然包括了這莫氏家族中的一些重要人物,雖然都不認識,但他能夠感覺得出來這些人的目光中都帶著些許的敵意。

依照規矩坐定,麵對著這有些肅然的氣氛,範銘容不好受,莫惜容就更不好受了,第一次帶著男人上門就被人這樣承待,換了誰也好過不了,更別說還有樂輕影還在一邊跟著,這一下更襯的她整張臉都丟盡了。

氣氛愈來愈壓抑,莫惜容終究是忍不住了,從小七的手上接過香布給莫登賢身邊的齊叔遞了過去,“父親,這是我同範郎在楚丘經營的香布,特地給父親奉上的禮物。”

“香布?”齊叔驀然間想起最近在亳州出現的一種也是名叫香布的特殊布料,據說瞬間便攏了亳州數成的布絹買賣,難道這就是那種香布?想著這些便湊到莫登賢的耳邊小聲的耳語了一番。

見莫登賢臉上嚴肅的表情稍稍的有所鬆緩,範銘心中的緊張感稍稍的有所降低,拋去未來女婿的身份不談,怎麽說也是個後生晚輩,依照如今莫登賢的身份就算一百個他加起來也值不了這莫家的一個手指頭,更別說能夠有什麽是可以威脅到他的地方,想來想去他唯一能夠倚仗的資本恐怕就是如今的一個公職身份了,借著楚丘知縣的牌子還能夠狐假虎威一下。

拿著手上的布帛,莫登賢沉寂半晌,眼角稍稍一挑終於是開口發話了,“這香布真是從由楚丘的鋪子中流出來的?”

“這正是由中和布莊所製!”沒等範銘回答莫惜容就搶先回答了出來。

“這香料可是禁榷啊!”莫登賢頗有深意的望了範銘一眼,自家女兒的能耐他非常清楚,這個香料布帛絕不是一個女人家能夠想出來的點子,而且這也不是一般的配方能夠製成的,應當就是自家女兒帶來的這個男人的本領了。

範銘驀然的心中一顫,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東西,這個東西也是他現在的立身之本,也就是清香露的配方,相比起楚丘的鋪子來說清香露的配方或許價值要大的多,不,應該說是大上十倍百倍,莫登賢縱橫商海這麽多年絕對一眼就可以看到這個東西背後的價值,若是這老頭真的想要這個配方的話,自己是給還是不給?

“這成本不小啊,你是如何弄到的!”莫登賢的聲音再次響起時,這言語中已經有了一些慍氣。

範銘微微抬頭,視線在空中與

莫登賢稍稍的撞擊了一下,光是這一下讓範銘的心再次突然加速了二十倍,不得不承認,這個老丈人確實有著一股平常人身上所看不到的銳利氣質,以至於讓人不敢直視,微微一躬,“這隻是小子做的一點小手段,成本確實花了不少,薄利多銷罷了。”

“薄利多銷,這倒是個新鮮詞!”莫登賢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兩步,又回頭望了範銘一眼,“你誌不小啊!”

“不敢,小子隻是一清貧書生,誌在為國為民。”

“哦!”莫登賢那始終微微眯著的眼睛終於是仿佛睜開了一般,將範銘從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番,隨即淡然一笑,搖了搖頭,問道:“朝中可有族親?”

範銘搖了搖頭,他也明白了莫登賢指的是什麽,若是在朝中無人,別說是想要躍入朝廷,就是想要通過三考都不容易,想當初太祖年間時隻要能通過省試便可以外放為官,但如今可不是那個時候,萬人過獨木橋,摔得遍體鱗傷的不計其數,而且就算是能夠通過殿試,還不一定能夠得到差遣。

按照大宋的官職部署,任官製度有官、職、差遣三個體係,官,源於唐三省六部製的職事官係統。至宋,官稱與實際職務漸脫離,官名用於表示官位、俸祿高低,故又稱寄祿官。職,唐末、五代以來,因事而設,事後即撤,稱使職差遣。至宋使職差遣固定為職事官係統,即官員擔任的實際職務,簡稱職。職又分館職和貼職。

因此,這個差遣才是最終決定一個士子書生能不能在寒窗苦讀十年之後真正出人頭地的關鍵,而差遣的獲得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一般有功名在身在輪排數年甚至十年之後能夠獲得一個外放的縣職差遣,就能夠算得上是祖上積了大德,更多的則是放到翰林院做個編修的差遣,這是範銘所不願意看到的將來。

挺了挺胸膛,眼睛望向窗外的北方,“我自將心比紅日,敢與天公試比高。”

“好大的口氣!”

這下不但莫登賢不屑,其他莫家的一些家人也不由嗤然而笑,其中一個接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眉眼間依稀跟莫惜容有些相似,想來該是她哥哥,隻是此人麵目雖然長的周正,但臉上卻明顯浮著一層油滑的氣息,“人說莽夫無謀,書生多智,想來你這書生也是讀書讀傻了,還自比紅日,也不怕把自己舌頭烤焦了。”

身體微微一側,問這個男子道:“這位是?”

那人脖子稍稍一揚,臉上帶著倨傲的神色,手稍稍一抱拳,“鄙人莫寶明,莫家長子。”

範銘微微一笑,“人乃萬物之靈,我將心自比紅日,即乃一顆赤誠赤子之心,有何不可,又為何不能試比天公?”

“哼,牙尖嘴利!”莫寶明一揮衣袖,有瞟了一眼範銘,眼珠一轉,道:“這次你是來提親的吧,這樣如何,看你能拿出多少聘禮來,若是我們不滿意,你可是別想娶走我妹妹。”

範銘正要說

話,一直在旁邊強忍著的莫惜容終於是忍不住嚷了出來,“莫寶明,這裏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雖說你是我哥哥,但這事還得爹爹來拿主意。”

莫惜容本也不會如此沉不住氣,但這畢竟涉及到她的幸福,雖說心裏早已有了準備家中會有所刁難,但卻也不希望出什麽岔子,這些年在外麵磨煉的堅毅性格頓時便惱了起來,嘴裏咬牙說話,她的眼神兒卻不在莫寶明身上,而是偷偷瞥過來打量範銘的臉色。

說實話,這些年來她真是什麽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丟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將近兩年了,範銘的性子她也早已摸了個一清二楚,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漢子,平常一些持械小虧或許不會引起他的什麽惱怒,但若是觸及到他心中的某根底線,或許真要拔腳就走了,那自己這輩子恐怕就真要……

沒料到妹妹會放出這麽狠的話來,當著父親的麵兒莫寶明臉上一陣兒青紅,不過他還真沒敢跟婦人較勁兒,或許是心有愧疚的緣故爹娘素來將這小女兒看得很重,若是真要起爭執,爹娘還真不會站在他的這一邊,用舌頭舔了舔兩片厚厚的嘴唇,兩下後扭頭道:“爹,娘,你們看……”。

莫登賢沉靜的看著兩人爭執,一言不發,沉穩得像一座山一般,眼神飄向婷婷肅立一旁的樂輕影,猛地吸了一口氣,問道:“侄女,你是外人,你來給姨丈做個主如何,你說這個婚函該不該接,如何個接法?”

樂輕影一個萬福,“姨丈,依我看此時當應不允。”

“影兒!”一聽到樂輕影說出不允這句話,不但範銘心中一沉,莫惜容更是忍不住驚呼了出來,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睛望著她。

樂輕影甜甜一笑,又道:“這位公子畢竟咱們都是第一次見到,也不知人品、才學如何,當然不能輕易讓他把姐姐娶走,不如設下一個條件,若是他能夠做到,姐姐嫁與他倒是也不算失了咱們家的臉麵。”

範銘眉頭皺了皺,這女人雖是眼神勾人,但從第一眼見到起卻讓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難道她還真是自己命中的一個絆腳石?

“嗯,不錯。”樂輕影剛一說完,莫登賢便隨即點頭,“若是沒什麽真才實學還確實不夠資格做我莫家的姑爺!”

範銘吸了一口氣,強咽下胸口的抑鬱,莫家人既然這麽待承他,他也沒多餘的話說,徑直開口道:“什麽條件,還請直說吧”。

莫登賢沉吟半晌,驀然抬頭對樂輕影道:“侄女,你家在陳州不是有一批白棉未出麽,不若就給了我家如何?”

樂輕影盈盈一笑,點頭道:“若是姨丈想要,拿去便好了。”

莫登賢點了點頭,又對範銘道:“範公子,在商言商,我等商賈世家看重就是人從商的能力,眼下有一批粗棉,你若是能將這批生棉買到宿州去,這便算是你贏了,你不但可以娶走我女兒,而且我還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