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之盟 二十七 殘月軒 網

對於現今焦頭爛額的鎮國大將軍來說,歸來的副統帥,即便稱不上救命稻草,至少也是解決這團混亂的一線希望。

他暫時放棄了漫無目的的找尋,趕去中軍帳中與好友會麵。

秋季幹燥,道上塵土飛揚,征戰歸來的數萬赤焰軍多數人困馬乏,統帥他們的奉天卻依舊是白衣勝雪,纖塵不染。

寧不寂對著眼前白衣人一如往日的閑適微笑,連日來的憂心如焚仿佛遇見了一泓清泉,不知不覺間就鎮定下來,感慨道,“轉戰千裏,不帶半點征塵而歸,難怪軍師素有謫仙之稱。”

奉天溫和的笑:“不過比常人愛潔而已,沐浴更衣方畢,自然是征塵盡去,謫仙一說,不過是軍中謬傳罷了。”

說完細細打量灰頭土臉的好兄弟,打開折扇,又“啪”得一聲合攏,驚訝道,“京城盛傳將軍大權在握,不日即將登基,正是意氣風發之時,怎生今日一見,卻是如此狼狽焦急之態?”

他伸手在寧不寂周身拍了幾下,掉下無數的草屑泥土,戲謔道,“可是掉了什麽珍貴寶物,要這樣不眠不休的四處尋找?”

寧大將軍的臉皮絕對不薄,但不知為什麽,望著好友了然的目光,還是臉上一熱。他不自在的抬手,將從不離身的寶劍往桌上一放,歎氣道,“皇帝離宮,下落不明,已有五日……”

奉天臉色凝重起來,望著難得吞吞吐吐的好友,嚴肅的問道,“起因與你有關?”

寧不寂不語,算是默認。

他不說話,白衣人也沒有相逼的意思,隨手倒了杯茶,握在手中,也不急著喝,隻是望著淺綠的茶湯凝神思索。

兩人相對沉默,小半個時辰過去,依舊是一個喝茶,一個繼續組織措辭。

奉天麵色安然,內心卻是驚濤駭浪,不知轉過了多少念頭。

他跟寧不寂相識多年,深知眼前之人生xing坦**,從來事無不可對人言。若這樣的人也有難以啟齒之事,隻有一個可能,便是遇到了感情方麵的私事,不知該如何對人解釋。

可他方才問得明明隻是皇帝離宮的原因,怎會牽扯到阿寂的私事?難道這兩人竟然……

白衣人暗自頭疼,不動聲色道,“皇帝陛下不到弱冠之年,應是少不知事,是否並不容易相處?”

寧不寂搖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思慮半響,將這些時日兩人如何結盟以及之後相處的大概說了一遍,隻略去了不太方便細說的床笫之事。

奉天聽完,不讚同道,“如你所言,陛下離宮,當是不堪忍受政事壓力才是,怎生與你有關?”

寧不寂閉了閉眼,他一生之中,從未經曆如此尷尬之場麵,但事情總是要解決,不找到皇帝出走的原因,就不知道去哪裏尋找,甚至找到了,也不知下次何時又會出走。

無力的將長劍拋到一邊,顧不得麵子,他坦言道,“自營帳中初次相見,我便與陛下同榻而眠至今。”

奉天臉色頓沉:“這是你當日提出的交換條件?”

寧不寂點頭,煩躁的爬了爬頭發,“他將我的玩笑話當真,我沒有拒絕……”

話未完,下了戰場之後,從來溫文爾雅的白衣人竟破天荒動手,揮來的拳頭又快又猛,絲毫不給他半點反應的時間,第一拳將他擊得一個踉蹌後,無從回避的,隨之而來的第二拳更不容情,直接將他一拳擊倒。

奉天的快拳在軍中赫赫有名,當年初任赤焰軍軍師之時,一群江湖草莽壓根兒不肯服從這個文弱書生的調遣,尋釁生事的多如過江之鯽。

當時戰事膠著,白衣人忙於軍務,完全沒有多餘的耐xing,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揍一雙,結隊來的,地上就躺著成堆鼻青臉腫的傷患。

從此往後,不論這個軍師笑得多溫和無害,都沒人敢輕易去挑釁他,跟他唱對台戲。

寧不寂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並非浪得虛名,奉天兩招得手,心知第三拳絕對擊不中,幹脆狠下心變招,隨手抽出被丟在一旁的長劍,一劍穿過寧不寂的右手腕,劍麵擦過骨頭,將須臾間就要起身的對方生生釘回地上。

苦笑的望著居高臨下的白衣人,受慣了傷的寧大將軍並不以為意,隻是望著手腕上的傷口讚道,“好劍法,隻要稍微偏個兩寸,我這條手臂之後應當不能再使劍。”

奉天黑著臉:“我自然是算好了角度,你這雙手,還有許多仗要打,怎可輕易毀去?”

聽這口氣,若不是還要打仗,他這隻手估計就不會長在身上了,寧大將軍很無奈,“你救過我多次,便是要我一隻手,亦不為過,隻要給我個理由。”

奉天望著相交多年的至交,戰場上,他救過這個男人無數次,對方也救過他無數次,這過命的交情,若不是……他何嚐下得了手?

他忍耐的提醒道:“我走之前,你承諾過我什麽?”

寧不寂想了想,終於明白白衣人的怒火從何而來,他試著解釋道,“我並沒有弑君……”

這一說,奉天原本按捺下去的火氣又竄了上來,“你這麽做跟弑君有何區別?”

眼見相識多年的兄弟一心維護根本沒見過的人,完全聽不進他的話,寧不寂心頭也有怒意,“我已經說過,當日隻是一句玩笑話。”

還說是玩笑話,簡直是冥頑不靈!

白衣人怒極反笑,靜默了一會兒,忽然改變話題,“阿寂,我此次回來的倉促,隨我而來的隻有三萬昔日的神武將軍舊部,餘下五萬依舊在北境牽製夷人和六藩在領地的私軍,如此布置,你可擔心?”

寧不寂莫明其妙:“如此可說是完全之策,我為何要擔心?”

奉天笑得溫和,語中卻有yin森之意,“若是我和這三萬神武將軍舊部去相助六藩,藩王的十五萬大軍,可還是烏合之眾?”

寧不寂道:“以你的能力,短時間內,那必是近二十萬的精兵。”

奉天收起笑容:“若我以這十八萬的兵力,將京城的十萬赤焰軍和北境的五萬分而擊之,你可有對策?”

寧不寂伸出左手,抽出右腕上的長劍,“若如此,我必敗無疑。”

奉天再度露出笑容:“如此甚好,我明日即率軍去見六位世子,阿寂,你此刻有兩個選擇,或者你眼睜睜的看著赤焰軍覆滅,或者你我從此同榻而眠。”

白衣人拿折扇輕敲桌麵,續道,“左手使劍,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阿寂,你攔不住我,現下你隻能從中做一個選擇。”

寧不寂不敢置信的望著滿臉陌生的好友,驚駭於對方的要挾,“你是認真的?”

奉天正色道:“當年神武將軍權勢不下於你,卻不曾做出半點欺君罔上之事,我身為他的部下,豈能容忍你這般行事?”

寧不寂的臉色很難看:“所以這是你的懲戒?”

白衣人點頭:“正是,你可考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