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壓下了長達半個月的酷暑燥熱,老街處處是被雨洗過的暗色,凹凸不平的瓷磚上積著水窪,被來往飛速略過的自行車濺起一圈水珠。

“城南那幫人還沒下課?”

“媽的,這架到底還打不打。”

十幾個人高馬大的少年擠在狹窄的街道口吵吵嚷嚷。

城南和城北兩所學校就差了一條街,糾紛不斷,兩邊老大也是王不見王,隔三差五就帶人約出來打一架。

城南那夥今天下課老師拖堂,城北隻能壓著火在這邊幹等。

斜前是一間開了十幾年的串串香,江歲半靠著老舊的收銀玻璃櫃,一身皮膚奶白,帶著鴨舌帽蓋住大半張臉,白色長襪裹住一截勻稱的小腿,往上是及膝的短褲,偶爾走動能泄出一點筆直漂亮的大腿,嫩得隨手推一把就能摔倒似的。

任誰看到了都想不到,這位就是傳說中初中收服城北所有混混的羅刹。

看他一副不敢殺生的樣子,其實打起人來比誰都狠,不過他很仗義,平時脾氣很好,大家都服他,開玩笑拿他當弟弟看。

江歲問:“城南那幫人還沒來?”

趙子烏點點頭,看他一眼:“這邊兒太曬了,你先去那邊躲躲。”

江歲頓了一下,還沒吭聲,又被後麵一陣附和給堵住了嘴,那幫人皺著眉盯著他的腿,你一言我一語,數落他今天穿的太露了。

因為江歲長得實在太奶了,壓不住眾,不夠霸氣,所以平時和城南打架都是全副武裝,遮的嚴嚴實實,不過今天實在太熱,室外溫度直逼三十六度,戴著口罩帽子快把他捂化了,才穿的比較涼快。

江歲氣笑了,扯著唇掃他們一眼,隨手搶過一本《英語必背三千詞》,控製著力道,敲地鼠似的挨個打過去:“你、們、管、我?”

這老大當得一點威嚴都沒有。

那幫人哎喲的喊了一路,一秒閉上嘴,自欺欺人地轉移視線。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句:“城南下課了。”

大家下意識往校門看去。

江歲簡單活動一下手腕,提拳正要上,一抬眼,手腕被人穩穩地扣住。

那隻手的溫度很低,就像冰櫃裏剛拿出來的冰淇淋,凍得江歲拳頭一鬆。

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手腕施力一拽,等他再回神,已經和對方藏進逼仄的巷子尾。

兩人的呼吸高低交疊著,周圍浮著細塵,一片昏暗,徹底隔絕般,隻有一條狹窄的光縫能觀察到外麵的情況。

看上去是個很安全的藏身地。

不對。

江歲猛地反應過來。

他就是專門過來打架的,躲什麽躲?!

他氣的幾千個詞匯在腦子裏打轉,抓著那人的手,轉身就擰,手腕擰轉到一半,對上身後那人的眼睛。

腦子倏然一空。

那人規規矩矩穿著城南藍白的校服,衣服整潔的幾乎沒有褶皺,眼皮薄而窄,冷白皮,瞳色是很淺的琥珀色,疏離冷淡,高不可攀,半闔著眼,倦懶氣撲麵襲來,專屬於讀書人的那種斯文氣質藏都藏不住,不得個年級第一都對不起這張臉。

就一個字。

帥。

江歲一秒之內改變了動作路線,掐手腕的手順勢下鑽,半鬆半緊的貼近對方的指根。

被對方甩開了。

江歲挑了下眉。

像他這種常年吊車尾的混混,對這種一看就高冷悶騷的學霸有一種天然的崇拜和好感。

陸承拿過他手裏的《英語必備三千詞》,語氣淡淡:“別動。”

他頓了頓,解釋道:“那邊在打架。”

“我……”

江歲想說自己打架挺厲害的,一挑五根本沒在怕。

結果一張口,又被人捂住。

同時,衣服上幹淨的皂角香摻雜著淺淡的薄荷清香傳入他的鼻尖。

他微微睜大了眼。

還是那雙溫度很低的手,輕輕蓋住他的半張臉。

光縫裏,模糊的兩道人影拎著什麽東西左右張望。

他們之間隻隔了不到十米,稍微大一點的動靜都能引起對麵的注意。

換做是其他人,遇到打群架這種大場麵,被拎著東西的人盯上,估計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他身後那個人卻還淡定地和他聊天。

“怕了?”

微啞的音詞似乎還卷著一點笑意。

危機情況下腎上腺素飆升,不知道是危機還是兩個人之間過分親密的曖昧,江歲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被那聲啞笑徹底攪渾,宣告當機。

幾秒時間,紅意已經從脖子一路蔓延到了江歲的耳尖。

他嗯一聲,睜著眼睛編瞎話:“聽說城南那位程哥長相魁梧,麵目醜陋,坑蒙拐騙一應俱全,專門欺負過路的學生,換你你怕不怕?”

身後的人沉默幾秒,語氣難測:“我怎麽不知道?”

“你成績好嗎?”

“還可以。”

“我猜也是。”江歲麵不改色:“像你們這種撲在學習上的學霸,怎麽會關注到這些事情?”

身後人笑了一聲,聽不出情緒:“你就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

江歲不服氣的昂了昂頭,語氣也帶上了過來人的告誡:“你也是城南的吧?要離他那種粗鄙野蠻,不求上進的人遠一點,免得被帶壞了。”

城南老大陸承麵無表情:“是嗎?”

江歲點了點頭,沒看見背後陸承冷漠的表情。

這道巷子尾實在是太窄了,旁邊都是堆積的雜物。為了不沾灰,兩個人隻能盡可能挨得近一點,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貼上了對方緊實的腰腹。

看對方一副斯文的模樣,應該不是個能打的,緊貼自己的腰腹竟然隱隱感覺的到腹肌的輪廓。

他後背抵住的地方,那塊薄薄的肌肉下,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

看起來清冷如玉,文文弱弱,他一拳就可以揍倒,原來校服底下身材這麽好,簡直就死死踩在了他的取向狙擊上。

不知道他哭起來該是什麽樣子。

這短暫的幾秒裏,他腦子裏已經閃過了無數種對方含著眼淚又隱忍不發的場景,最好還整整齊齊穿著這身藍白的校服,簡直漂亮又帶感。

江歲眨了眨眼,收斂了所有乖張的尖刺,難得聽話配合地縮進男生懷裏。

“他們走了——唔。”

捂住他嘴唇的那雙手放了下來,還沒等他放鬆,巷子口又傳來了腳步聲。

又被捂住了嘴。

江歲怔愣了幾秒,覺得有些新奇。

那道縫隙裏,棍子被拖在地上,發出嘎吱的拖拽聲,步步朝兩個人逼近。

一步,兩步。

近的隻要揭開那個塑料袋,兩個人就完全暴露在那人麵前。

江歲一時興起配合他,屏住呼吸,有點害怕的往後縮,剛好抵住身後人堅硬的腹/肌。

背後的呼吸頻率驟然一頓,小幅度的往後挪了挪,和他隔開距離。

江歲抿了抿唇,故作害怕的揪緊身後人的衣擺,掩飾住上揚的笑意。

近在咫尺的距離,那人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承哥?”

那人邊接通電話邊往外走。

“走了。”

男生說話的時候,胸膛也隨之震顫,他聲音淡淡地:“去老地方。”

什麽老地方?

江歲半側過頭,剛好遇到男生低頭想和他說話。

兩個人碰在了一起。

溫熱柔軟的唇瓣貼著冰冷的一點肌膚,他撩起眼,撞入男生微垂的視線。

灑進來的天光照亮那人琥珀色的眼珠,讓他看起來冷靜的有些漠然,可能成績好的人都天生有股傲氣,高高在上和在天上抓不著的月亮一樣,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是他在所有兄弟麵前都沒有見到過的。

江歲壓下心裏的悸動,微微彎起眼,露出一個歉意的笑。

“對不起。”

陸承瞥一眼他慢慢漲紅的臉,又冷淡地移開,嗯了一聲。

隔了一會兒,他情緒不明地說:“人走了。”

那道狹窄的細縫裏,已經很久沒看到人影來回的晃動。

江歲溫順地點點頭。

他今天隨手分出頭發擋住了額頭,露出一雙漂亮含水的眼睛,因為睫毛太長了,所以每次垂著眼看會顯得很委屈:“謝謝你剛才拉著我。”

清亮的少年音色,壓低了之後顯得格外誠懇,眼神也亮著,無辜單純的像隻兔子。

可惜陸承並不吃他這一套,看他一眼,直接抬腿側頭了邁出去。

傾斜的天光裏,他肩背寬闊,十幾歲的年紀,渾然天成一種壓迫感,不會讓人感覺不舒服,反而覺得可靠,像天生能擔責任的領導者。

《英語必背三千詞》就這麽被他沒收了,卷在手裏帶了出去。

走了幾步,他才又想起什麽,回頭說:“以後躲遠點。”

“哎。”

江歲抓緊機會叫住他,蜷手拉住陸承的衣角,生怕一鬆手,對方就會消失在自己麵前。

他仰起細白的臉問:“你叫什麽名字?”

陸承哼笑一聲,手腕一轉,卷成圓筒的書不輕不重打在他的手背,一瞬間的酥麻電的他鬆開了手。

少年衣角蹁躚,隻留給他一個悠然的背影,態度敷衍的好像生怕江歲會和他扯上關係,一直到轉彎時,散漫的回答才被風吹進江歲的耳邊。

“下次見麵再告訴你。”

下次?

還以為他不喜歡這款,沒想到竟然還有下次。

江歲的胃口徹底被吊了起來,低頭從口袋摸出一根煙來。

細長的手指夾著煙,跳躍的火光映出江歲漂亮的側臉,剛才的瑟縮膽怯已經完全褪去,反而湧動起躍躍欲試的興奮。

等江歲從巷子裏走出來,趙子烏幾個人看見他,鬆了口氣。

“剛才幹嘛去了?一回頭你人都沒了。”

江歲沒有立刻回答,想起剛才巷子裏的際遇,慢慢吐出一口煙,朦朧四散的白霧裏,他狡黠地笑了笑,像抓到了很滿意的獵物:“在巷子裏跟人來了一場激烈的混戰。”

“什麽混戰?”

趙子烏擔憂地說:“你不會遇到對麵那個什麽程哥了吧?”

“程哥?”

和每次打架時全副武裝生怕被人認出來的江歲不一樣,這位程哥,就是城南現在的老大,傳說中把大家坑到罵娘的戰術高手,從頭到尾壓根就沒在雙方群架裏露過麵,神秘兮兮,大家隻知道名字裏有個程字。

江歲說:“他也沒來?”

“是啊,不知道他幹嘛去了。”

“承哥,你剛才幹嘛去了?”顧煜納悶地問。

剛才一轉頭陸承人就沒了,好不容易等來一個電話,又聽到陸承說讓他走,來老地方。

陸承淡淡瞥他一眼,手裏還拿著順來的那本《英語必背三千詞》,看起來心情不錯。

沒等他開口,身後小弟福至心靈,冒出來一句:“沒發現對麵打的最猛的那個今天沒在?”

大家恍然大悟。

“我靠那個羅刹,我看到他就腿軟,都被打怕了。”

“平時就屬他打架最積極吧?”

陸承聽他們自發腦補,懶得解釋,拿出手機打發時間。

手機從口袋抽出,帶出一顆什麽,跟著一起掉在地上。

陸承順著聲音看一眼,是一顆大白兔奶糖。

手心似乎還殘餘著對方細軟頰肉的溫熱,少年看著顯小,其實不算特別瘦弱,而是有種珠圓玉潤的勻稱,藏著茂盛的生機和活力。

又見麵了。

他撚了撚食指,神色恢複如常。

作者有話說:

開新文啦,日三,隨機掉落彩蛋。

無獎競猜:奶糖是什麽時候放進陸承口袋的?

帶個預收《神燈今天也不讓我說話》

文案:

白豆豆十歲那年,因為考試不及格,抽抽噎噎套著遊泳圈,撲騰一下跳進家裏一米高的小河塘裏。

靠著牆坐了十分鍾,沒等來焦急找他的父母,等到了……一隻破破爛爛的小神燈。

小神燈看著和他一般大,唇紅齒白,表情卻嚴肅如小大人:“你撿到了我,我可以滿足你三個願望。”

白豆豆:“哈?”

小神燈被白家領養後,正式成為白豆豆的幹哥哥。

長大後,白豆豆話嘮屬性不改,日日夜夜纏著燈神哥哥。

寫人間五三習題寫到精神崩潰的神燈忍了又忍:“不許說話。”

“我今天&%&……唔!”

燈光下,燈神斂下長長的睫毛,修長的手指抵住白豆豆嘟起的嘴唇,微弱的瑩白亮光閃現,輕易封住了白豆豆的嘴:“我知道了,不許說話。”

白豆豆:“嗚嗚嗚”(你不講道理又用法力封我嘴巴!)

神燈抿唇,低頭時嘴角不經意勾起。

神燈神燈,如果您真的有靈,請滿足我三個願望。

您要永遠健康,永遠快樂,永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