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中午看得不嚴,可以自由外出到周邊吃飯。
江歲一下課,就看見葡萄蹲在班門口,麵對著窗台,像麵壁的蘑菇。
他一時有些好笑,走過去抬腳碰了碰:“哎。”
葡萄:“!”
他猛地一扭頭:“誰?!”
江歲好整以暇看著他。
葡萄訕訕笑起來:“你們班下課也太慢了吧。”
兩個人並肩出校門。
葡萄是高一那年轉城南的,他膽子小話又多,遇到問題永遠是第一個跑的,太挫傷士氣了,大家嫌麻煩,一直沒帶他打過架,所以轉過來也沒人認得他。
城南城北校區附近,多的是餐館小攤,兩個人都是沒什麽講究的人,隨便挑了個有空調館子進去。
江歲隨口問起來:“城南有轉去城北的嗎?”
葡萄:“有啊,海了去了。”
江歲心跳一停:“什麽時候?”
“好早了吧?城南雖然成績好,但是管理不嚴,學費還高,看上去和之前一樣,其實重本率一年不如一年,反倒是城北這幾年軍事化管理,成績慢慢提了上來。就有不少聽見風聲的家長帶孩子轉學了。”
葡萄掰著手指數:“前年你們班不是轉了三個?當時光我們年級就轉了八九個,更別提去年和今年了。”
城北學生看起來精明,其實都是群毫無戒備心隻會蠻幹的憨子,來了就是城北的,誰還管之前從哪兒來?
江歲對自己的猜想又多了一分篤定。
他繼續問:“城南對城北的很排斥?”
“是啊。”葡萄歎了口氣:“大概四五年前吧,上一個老大還排擠過城北的學生,也是因為這件事,城北城南兩邊關係才不斷惡化,後來換了現在的程哥,加上老師的努力,這股風氣才慢慢抑製,不過聽說城北到這裏還是會被特殊關注一下,試探試探口風行為什麽的。”
江歲若有所思,果然,他剛剛轉學過來,就被這群人給盯上了。
“哦哦,還有這兩年,中午老有人冒充你,校門口攔人收保護費,大家好不容易升起來的一點好感,全都給磨沒了。”
江歲想起在班上聽到的各類謠言,嗯了一聲,心裏的殺氣都被填色畫給磨沒了。
吃完出來,離上課隻剩下五分鍾,校門快關了,下一次開門在下午兩點,兩個人還得再等一個多小時。
“抄近道吧。”
葡萄說:“我知道有個地方離教學樓特別近,就兩三分鍾,不過要爬牆。”
江歲眉梢一挑,想也不想,幹脆利落道:“走。”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兩個人一前一後剛上了牆,還沒跨下去,葡萄眼睛一眯,指著不遠處:“那幾個是不是職高的?”
“哪兒?”
江歲也跟著看過去。
頭發像蓬草,壓根沒穿校服,手裏叼著煙,標準的職高打扮。
職高離得遠,來回得十幾分鍾,專門過來一趟吃飯?誰信。
果然,幾秒之後,圍在一起的人往旁邊挪了點,露出堵在牆邊的藍白校服。
看不清是男是女,但可以肯定,那人是城南的學生。
“你下麵待著,我去看看。”
江歲將背上的包遞給葡萄,又原路跳了下去。
“哎。”葡萄拽住他。
江歲嫌熱,今天隻穿了件短袖,戴著個防曬帽,露出精巧的下巴,皮膚白的能反光,稍微大一點力氣就能勒出印子來。
江歲微微抬臉,示意他有話快說。
葡萄不知道他身手怎麽樣,但是真的把他當弟弟看,在城北待得好好的,到他手底下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他真的會愧疚死。
“別去了。”
他不放心的提醒:“那邊四五個人。”
江歲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好啊。”
那瞬間的情態,他形容不出是什麽味道,隻是覺得對方的眉眼突然生動起來,有一股韻味在裏麵,讓他呼吸都跟著停了一拍,又好像平白出現一隻鉤子,撓了一下他的心。
就這瞬間,他被江歲往下一推,下意識就抱著兩個人的包從牆邊翻了下去。
江歲笑起來,比太陽還耀眼:“不相信我?你完了。”
他利落的從牆上翻下去,聲音悠悠傳過來:“等我回來找你算賬。”
葡萄手忙腳亂的又重新爬上牆,緊張兮兮的眯著眼看那邊的狀況。
滿眼鬱鬱蔥蔥的枝葉細密地擠在一塊兒,成了一片會呼吸的海。
灰白的牆邊,職高四個人抱臂,居高臨下看著瑟瑟發抖,護住自己腦袋的城南學生。
為首的那個,體型格外壯碩而矮小,戴著個口罩,旁邊一個瘦竹竿,一個奶奶灰,還剩一個胖子,拿紙擤鼻涕。
“嗨。”
有人從後麵拍了拍高大個的肩膀,聲音隨意灑脫,含著一點笑意。
高大個下意識回頭,已經被一道猛力拽著衣領往下摁去。
他想靠蠻力掙脫,又看見自己旁邊瘦竹竿身後衣領也伸進一雙特別白的手。
一聲悶響。
兩個人被摁著磕在一起,眩暈勁兒還沒過去,又被大力的踩在了腳下,後背悶悶的發疼。
誰也沒來得及看清出手人的麵孔,隻能聽見同伴的悶哼此起彼伏傳來。
高大個想靠蠻力站起來,結果又被迎麵倒下的同夥結結實實壓住。
一行人掙紮了半天,扶著在瀝青道路磕疼的傷口掙紮著起身。
這下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麵孔。
第一感覺就是無害。
他太白了,像隨時會被灼熱日光烤融的奶糖,露出來的手臂像蓮藕,小腿被白襪裹出完美的弧度。
可是這樣的人,又長著殷紅的嘴唇,眉眼和頭發黑的純粹,眼睛弧度偏圓,眼尾微挑,直勾勾盯著你,不像隻兔子,反而像藏在兔子群裏的獵手。
無辜和偶爾露出的野性在他身上精妙的融合在一起,反而有了一種獨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看我幹什麽?”
江歲從口袋裏找出顆糖來,剝開,懶洋洋的說:“還想再打一架?”
幾個人抗拒著後退幾步,很快就跑的沒影。
他終於有空往身後看了一眼。
很巧,耳垂上戴著個銀色耳釘,是林一格。
江歲笑笑:“班長,還起得來嗎?”
林一格臉色慘白,很用力的抿著唇,扶著牆站起來,聲音比蚊子叫還小:“謝謝。”
江歲正往嘴裏塞大白兔奶糖,聞言,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挺喜歡陸承的?上次少年宮躲在教室的是你吧?”
“是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江歲朝他遞出顆奶糖:“眼光不錯。”
江歲衝他笑了笑:“我也挺喜歡他的。”
林一格好不容易鬆懈下來的神情一瞬間又黑了。
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麽覺得江歲的眼神很熟悉。
有一次在校外,他撞見陸承和人打架,陸承冷冷的抬頭看他一眼,那個眼神,和剛才的江歲太像了。
這樣的兩個人,能夠成為朋友,一點都不奇怪。
但他並不覺得陸承會喜歡江歲。
他默了兩秒,突然說:“你惹了城北老大,之後小心他們找麻煩。”
江歲腳步一頓,差點絆倒:“誰?”
“城北老大。”
林一格拎得清是非,他是為了救自己才惹的事,所以即使不喜歡對方,還是提醒道:“你最近還是多跟陸承顧煜他們走吧。”
江歲眉梢微抬:“那就是城北老大?”
他笑起來,眼裏沒有害怕,反而越發興奮:“讓他來吧。”
江歲沒和他說下去,第一天就遲到實在不是他的作風。
他兩三步助跑,飛快的跨牆翻了出去。
結果慣性太強,從牆上下來的時候腳踝鑽心的一疼。
葡萄抱著兩個人的包飛快跑過來:“你沒事兒吧?”
“崴到腳了。”
江歲將右腳提起來晃了兩下,認命道:“走不了,你扶我回去吧。”
中午回教室的人少,大家都是選擇在外麵報個午托班睡,還有一些寄宿生回了寢室,班上的人幾乎所剩無幾。
他才回座位幾分鍾,林一格也跟著進了門。
兩個人遙遙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
江歲趴在座位上,半天沒有睡意。
他閑著沒事兒,摸出趙子烏買的那本填色本出來挨個顏色填上去。
一個一個顏色將空白的格子填滿,其實還挺有成就感的。
不知道是不是空調溫度太低,帶著他的腳踝一陣一陣發疼,越疼越清醒,醫務室中午又沒有開門。
他想了想,還是給陸承打了個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了,但是半天沒說話,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是才從**爬起來。
“陸老師。”
江歲顧忌著其他趴在座位上寫作業的東西,壓低聲音躲在窗簾後麵悄悄的和陸承說:“你下午回來的時候,能不能給我帶瓶跌打損傷的藥過來?”
陸承聲音發啞,睡了沒多久,還帶著分倦意:“誰受傷了?”
其他鋪的兄弟聞言紛紛從被窩裏探頭:“怎麽了哥?”
“誰出事了?”
“我。”
電流傳遞的聲音和平時聽到的會有一點差別,聽不出江歲說這話時到底是什麽情緒,但是語氣很悶:“不小心崴到腳了。”
“腫了沒?”
對麵好像有點抑製不住,聲音低低的,特別委屈,聽起來快哭了:“腫了好大,好痛。你什麽時候回來?”
陸承呼吸一頓,捂著話筒半天沒反應過來。
作者有話說:
彩蛋:
課間。
江歲畫畫到一半,聽見他們在聊天,似乎提到了城北,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我也好奇,他和城北的那個,到底誰更好看?”
他?
江歲心想,難道是程哥?
顧煜:“應該是他吧,兩米六,肯定比城北的那個高。”
江歲一呆:兩米六?!
“不可能吧?”
有人問出了他的心聲。
“怎麽不可能,高的多了去了,萬一有什麽基因突變呢?”
程哥這麽高?
他震驚,不敢吱聲,繼續偷聽。
於柳:“又高又帥,年紀輕輕幾個女朋友,嘖。”
江歲忍不住:“他這麽花心啊。”
“是啊。”
於柳十分認可:“一個男的,有這麽多女朋友,竟然也吃得消。”
江歲:“!!”
他臉通紅:“這麽早就、就那什麽了?”
“早嗎?”
顧煜說:“我覺得還好吧,不過對我們現在來說是有點早了。”
何止是有點。
江歲說:“那他這麽對人家女孩子,她們怎麽想啊。”
“誰知道?”
於柳聳聳肩:“誰叫他有錢又長得好呢,人家心甘情願吧。”
江歲若有所思坐在座位上,盯著程哥的微信,越想越不可思議。
這玩意兒得多混,才能對人家小姑娘下得去手?
你媽的,混蛋!
旁邊,陸承突然打了個哈欠,有些茫然的和江歲對視。
不遠處,黑子瘋狂吐槽:“真服了他們,一篇《鄒忌諷齊王納諫》也聊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