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三)班教室裏, 下課課間,大家一片喧嘩打鬧。
走讀生隻需要上兩節課外加一個晚自習就可以走,而寄宿生要比他們再多一個晚自習。
因為上完那兩堂課之後的晚自習,大家往往都已經開始躁動不安。
今天話題的中心, 依舊在於陸承。
陸承高一表白牆一張照片封神, 幾乎叫動了所有學姐到教室門口圍觀, 城南往上數五屆,估計都找不出一個這麽養眼的帥哥來。
又偏偏, 陸承高一的時候不愛說話,每天坐在教室後麵,一副與世隔絕, 凡人勿擾的樣子,穿著城南的白襯衫,像極了那時候大火的一個明星, 戳中了不少少女的心。
那之後, 表白牆裏他的名字居高不下, 熱度也經久不散, 什麽他今天穿的鞋多貴多貴,盲猜家裏有礦,什麽上課睡覺成績好的一批, 學神人設穩立不到, 還有聊得最多的,就是這位又拒絕了誰誰誰, 到底喜歡什麽類型的終極探討。
葡萄皮兒篤定陸承喜歡笨蛋可愛款,其實也是在這上麵大家共同得出的結論。
陸承好兄弟顧煜官方認證, 他和陸承出校門買水, 碰到串串香店門口一個白的發光的學生走在芒果樹底下, 差點兒被掉下來的芒果砸到,對著那稀碎的芒果指著數落了十幾分鍾。
陸承就在那兒饒有興趣的看了十幾分鍾。
顧煜嘴饞的說:“那芒果看起來好香。”
陸承琢磨半天,也說:“那男孩兒看起來好傻。”
顧煜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問他:“你喜歡那款啊?”
陸承裝斯文:“一般吧,還挺可愛的。”
顧煜當天把這段對話轉述表白牆,各位潛水多年的戀愛達人紛紛站出來研究,按陸承那高冷的性子,可愛不就是有好感,有好感那就是喜歡。
恐同即深櫃,陸承估計就是喜歡那款的小男生。
那之後,跟陸承表白的女生數量銳減,轉變成了附近聞聲而來尋求真愛的小男生。
很長一段時間,陸承的簽名就是兩個字:“直男”,顧煜和群裏的人沒少拿這件事情笑他。
這也是為什麽,林一格一轉校過來和陸承同桌,班上女孩子就拿他開玩笑打趣的原因。
林一格確實是符合白和清秀這個範疇的。
而今天晚上,顧煜再次在表白牆下放出重磅消息,雷神之錘。
陸承確實有女朋友了,女朋友確實是馬小姐,甚至還請教兄弟琢磨怎麽哄小女生。
表白牆一堆磕到了,祝99的刷屏,班上討論也越發熱烈。
江歲看了兩眼表白牆,看不下去,想趴在桌子上養神,奈何前麵於柳就是八卦中心。
理(三)班,傳說中平均成績最好,學習氛圍最濃烈的內卷盡頭,竟然有個濃厚的班級文化。
該班又名猹猹,顧名思義,這個班裏男女甚至是老師,都特別愛聽八卦。
就連沒有老師在的那個班級群的名字,都叫做——瓜來!
下課十分鍾裏,大家感慨萬千。
“原來是她啊,我早就說了他們兩絕配。”
“又白又漂亮,當初數落芒果十幾分鍾,肯定就是隱喻馬小姐生悶氣的性子,原來早有苗頭,是我們沒有吃到。”
“難怪陸哥生氣隻生一天,回家有女朋友哄唄。”
“聽說他那每天早上必買咖啡是高中才有的習慣,說不定就是為了馬小姐養成的,女孩子早上喝咖啡消腫嘛!”
眾人恍然大悟,心滿意足:“原來是這樣!好甜。”
一字不落全部聽完的江歲:“……”
原來是這樣,好虐。
他麵無表情從桌洞裏拿出手機,給趙子烏發消息。
-江歲:趙媽,我又失戀了。
-江歲:大哭JPG;
趙子烏秒回,義憤填膺。
-趙子烏:我就說他不是個好人!
-趙子烏:看起來就一副斯文敗類,道德盆地的樣子。
幾分鍾時間,聊天框裏彈出來數十條信息,趙子烏已經開始分析,陸承就是城南程哥的可能性。
江歲還沒來得及點開,一道陰影無聲的籠罩住他。
龍哥那雙布滿老繭的手衝他伸出來,聲音嚴肅而莊重:“手機拿出來。”
班上一片寂靜,誰都沒發現龍哥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江歲的後座,林一格從外麵走進來,站在後門口看戲。
江歲沉默著把手機遞給他。
又聽見龍哥說:“高三畢業再來找我拿手機。”
龍哥一走,他渾身泄氣的趴在桌子上,宛如一攤被吸取了精氣的魚。
於柳於心不忍,安慰他:“其實龍哥人很好的,嘴上說著畢業來拿,你表現好了,他會提前還給你的。”
江歲有氣無力,麵朝著冰冷的桌麵:“真的嗎?”
於柳也是聽說,不敢打包票:“可能?我也是聽學長學姐說的,你找個成績好的給你打保證,和他去問條件,達到了就可以拿回來。”
江歲沉重的嗯了一聲,從抽屜裏抽出校服外套來,啪嗒一下將自己徹徹底底蓋住,在一個安靜黑暗的環境的自閉。
堂堂城北老大,藏手機多年,竟然轉學第三天就在老師麵前失了手。
釣魚釣了快一個月,連魚也沒有女朋友,是直是彎都沒搞清楚,職業生涯慘遭滑鐵盧。
太失敗了。
太丟臉了。
想回城北。
沉浸在自己水逆的一天裏,江歲完全沒注意到自閉一角之外,教室又是驟然一靜。
輿論中心.哄女朋友去了的陸承拎著一杯咖啡和一個精美包裝禮物盒正大光明從前門進來,淡然的接受了猹猹們的注視。
大家炙熱而渴求的眼神,一路追隨著他,從門口,一路到座位。
安靜吃瓜,理性八卦,絕不鬧到正主麵前。
陸承一回座位,就注意到了旁邊沮喪的一攤,呃……衣服。
他仔細醞釀了一路,在強大互聯網搜索引擎的幫助下,組織好了措辭,一看到江歲這副樣子,忍俊不禁坐到前桌,轉身,掀起一小邊的衣角。
正好和下巴抵著課桌的江歲對視。
昏暗的環境裏,兩人一明一暗,隻能看見江歲那雙眼睛在透進來的光束裏綴滿了星星。
沒看兩秒,被裏麵的人生氣的搶過衣服,重新將自己像刺蝟一般嚴密的蓋緊。
兩個人好像在往打地鼠遊戲,江歲隻有兩隻手,衣服卻有四邊角,由著陸承挑選,他漫不經心的逗弄,總能突破江歲的防線,打他個措手不及。
江歲本來因為生氣耐心所剩無幾,被他鬧了幾個會合,煩的坐起來,爬到桌上。
順著開合的短袖衣領,嫣紅的一點從陸承眼前一晃而過,玩鬧時候不小心撩起的衣角裏,江歲的腰白的像凝固的牛奶。
曾經親手體會過的滑/膩觸感從沒被身體遺忘,反而有了觸發機製,一旦再次看到那一截腰線,當初的感受就會複刻一般湧上他的感官。
陸承掙紮的動作一頓,沒有抬手抵擋,反而怕他摔下桌子似的,下意識扶了下他的腰,順手拽下了衣服,將那一截嚴密擋住。
江歲沒有察覺到他突兀的卡頓,用衣服將陸承蓋住,嚴嚴實實地捂緊。
帶著十幾個兄弟吃完飯收拾好殘局,浩浩****推門進來的顧煜當即一頓。
後麵的人也齊刷刷被迫止住了腳步。
班上好像被人按了靜止鍵。
所有猹猹眼也不眨的看著他們,安靜吃瓜的猹猹眼裏第一次出現了驚恐。
於柳拍了拍江歲的手,提醒他撒手。
顧煜這幾個更是呼吸一停,就差沒跑過來拉架。
江歲完全靠在了陸承身上,幾乎是一種錯位來看像在大力擁抱的姿勢,借著手肘的力氣製住陸承,將他的頭罩在衣服裏,陸承被他突然襲擊時加重的力道勒的悶哼一聲。
顧煜兩三步走過來,看上去在笑,其實咬牙切齒的提醒:“幹嘛呢?”
他暗戳戳地輕拍江歲的手腕:“趕緊撒手。”
於柳也衝他使眼色:“把手拿開。”
江歲:?
周圍是窸窸窣窣的小聲私語。
隱隱約約在說什麽:「討厭接觸」「他完了」「不會打人吧」「恐同」之類的話。
就連顧煜,都因為這事兒挨過打。
城南老大,也是因為摟著陸承的肩膀,哥兩兒好的威脅他幫忙作弊,被打了一架,相當狼狽的被踹下了老大的位置。
可是陸承已經慢慢抬手覆上衣服。
那雙手骨感而修長,極富力量感,微微蜷著,似乎在醞釀著怒意。
衣服扯了下來,露出他寡淡的神色,眉心微蹙著,脖子間還勒著一道明顯的被劃出的紅痕。
顧煜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緊繃的下頜線裏,他已經感受到十二分隱忍的怒火。
江歲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校徽別針是什麽時候散開的,可是因此拉下臉來又不太符合他的性格,於是麵無表情朝陸承伸出手:“衣服還我。”
陸承沒動,低頭將衣服上弄開的校牌別針拔了下來。
很顯然,那道紅痕就是在玩鬧中被別針給劃出來的。
周圍氣壓很低。
顧煜顯然感覺到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陸承就是這樣,火氣越大,越克製。
“消氣了沒?”
聲線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很好,顧煜緊張的抓緊課桌,兩人一動手他就拽桌子。
江歲說:“沒。”
顧煜:!!
他懵逼的看江歲一眼,沒想到他頭這麽鐵,隻要一咬牙站在兩個人邊上,真動手了好歹可以拉一下架。
“我不懂。”
陸承無奈的笑了一下:“你到底在生什麽氣?”
顧煜:聽聽!生氣,這是要準備……嗯??
這回輪到他傻眼了。
超市裏買來的要拿去哄嫂子的精美禮物盒,被陸承拎了起來,遞給江歲。
“哄你的,給個麵子行麽?”
陸承好脾氣的問:“你到底在氣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彩蛋!!
高一的時候,陸承終於知道江歲的名字了。
那是個下雨天,他帶著把雨傘,又蹲在對麵芒果樹下等人。
盡管快半年了還是等不到人,但是他已經養成了習慣,隔三差五來這裏蹲一下。
江歲就是在磅礴的大雨裏和他擦肩,笑的特別好看。
其他人都生怕淋到雨,縮在傘下,一步兩步小心翼翼的挪,隻有他漫不經心的背著書包走過來,然後自來熟的搭上陸承的肩膀。
陸承抿了抿唇,僵硬的說不出話。
“同學,捎我一程吧?”
江歲看著前麵的路,從口袋隨手拿出兩顆糖,彎著眼笑,語調揚著,很自然的衝他撒嬌:“雨這麽大,我都要淋感冒了。”
陸承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默默將傘往他那邊打了一點。
江歲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將糖放進陸承背後書包裝水杯的袋子裏。
“請你吃的,別客氣啊。”
兩個人並肩走了沒幾步路,他看到同學,又眼前一亮去找了熟人。
臨走時,在朋友的話語裏,無意的扭頭看他一眼,衝他揮手。
雨腳如麻,陸承去拿書包袋子裏的糖,握緊,那張紙包著,揣在口袋裏小心翼翼保存。
後來有一天,奶糖融化了。
陸承淡淡的看著融化後黏黏糊糊的奶糖,平靜的將糖丟掉,把自己關在地下室裏,像隻自閉蘑菇一樣,靠著牆拚了一整天的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