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渲染恐怖片的氣氛, 江歲監督著陸承將房間的窗簾全部拉得嚴嚴實實,燈也隻剩下了負責半夜照明的那一小盞,幾顆豎在一起的長蘑菇挨挨靠靠,傘蓋下散發出微弱的黃色白色光芒。

江歲早就換了一身清爽的短衣短褲。

男孩子夏天體溫都高, 靠在一塊兒跟兩個火爐似的, 觸碰在一起的皮膚很容易出汗, 尤其一起蓋在被子裏悶著,呼吸疊著呼吸, 肩膀抵著肩膀,隻能將房間的空調溫度一降再降。

床頭燈還沒關,江歲抱著陸承小時候的胡蘿卜抱枕, 半坐在小腿上,仰著臉看他:“怎麽樣?溫度調好了沒?”

他現在真的很像一隻兔子。

陸承不受控製的捏了一下他臉上的肉,手感鬆軟而有韌勁, 比兔子好捏。

於是又捏了一下。

江歲偏頭躲開, 捂著臉不開心:“這樣臉會被捏大的。”

“不會。”

陸承揉了一下他的頭:“電影找到了嗎?”

“找到了。”

江歲問:“你的手機呢?我手機沒電了, 拿你的放行不行?”

陸承應了一聲, 將手機開屏遞給他。

兩個人的視線同時凝聚在手機屏幕裏,還沒來的及退出的遊戲上。

四個人的隊伍還剩下一個,被四個人的隊伍一陣掃**, 這次退到了結算頁麵。

江歲:“你沒開麥吧?”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 陸承手機裏的微信叮咚響個沒完。

【我要上清北】

-顧煜:我靠我靠,陸承你家裏藏著誰呢?

-程號:“我不好看嗎?”“好看。”

-空白格:“很容易吸引變態。”“我也是。”

黑子更損, 直接將以前的群聊天記錄翻了出來。

前年九月:

-陸承:不早戀,最好性子烈一點, 動不動撒嬌的那種太惡心了, 受不了。

-顧煜:你落後了, 他早就改方向了,那天和我路上碰到個白的,就說自己喜歡那款。

-空白格:要去廁所解決什麽?方便旁聽嗎?

-顧煜:抱歉,我緩一下;

-程號:抱歉,我緩一下;

-黑子:抱歉,我緩一下;

群裏不明所以的其他人一臉問好,紛紛看戲吃瓜。

陸承看記錄的時候沒有避諱著江歲,一路往上翻,越看越社死。

江歲本來沒覺得什麽,被他們截一下重點,「啊」了一聲,鬱悶的後仰倒進被子裏,拿胡蘿卜捂著臉,露出來的脖子都是粉色。

“我們聊得這麽限/製/級嗎?”

他城北老大一世英名,竟然被城南一堆人旁觀了這麽久。

以後戰場上相見,刀都不一定拔的穩。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陸承明明才是被笑話的對象,看他這麽羞赫,琢磨出一點逗兔子的樂趣來。

“都是因為我沒關麥,抱歉,我和他們解釋一下。”

江歲的聲音悶悶的:“別說抱歉。”

他現在對抱歉過敏了。

陸承一邊將他臉上的胡蘿卜拿開,一邊低頭打字。

-陸承:男的,聽不出來?

-陸承:一個個腦子裏都是窩瓜。

-顧煜:抱歉,我緩一下。

-陸承:兩秒之後,他利用管理員權限,打開了群禁言。

群頁麵停留在顧煜的那一句話上,似乎比沒禁言還不對勁。

顧煜在聊天窗私聊他。

-顧煜:是江歲吧?我聽出來了。

-顧煜:你沒和他說馬小姐的事情?

-陸承:馬小姐到底是誰?

-顧煜:你女朋友啊,不是你自己親口承認的嗎?

-陸承:沒有,我以為是你胡編的。

-顧煜:啊……我替你官/宣了。

-陸承:去澄清。

顧煜馬不停蹄的又去找表白牆澄清。

“陸承沒女朋友,上次是誤會,大家別傳的太大哈。”

底下一眾哈哈哈,笑完之後,紛紛偵探上線,開始懷疑起來。

-盲猜兩個人又鬧脾氣了。

-盲猜是真的,怕鬧得太大被老師知道。

-盲猜……猜不到了,這還是第一次出來澄清吧?估計沒有女朋友也快了。

表白牆底下眾說紛紜,陸承本人卻完全不知曉,隻是聊完之後將手機遞給江歲。

江歲挑的是部中式恐怖的片子,因為文化差異,外國的那些恐怖片他其實不太能夠瞬間反應過來,反而是中式恐怖的電影,他會被背景音樂和一些場景嚇得直冒冷汗。

江歲說:“我其實不怕鬼,但是每次看恐怖片都會被嚇到。你怕鬼嗎?”

陸承:“不怕。”

等加載的時間有點長,江歲繼續說:“可能是背景音樂太嚇人了,跟打雷似的,我特別怕打雷。”

“嗯。”陸承知道這些:“還不喜歡下雨天,不喜歡晚上。”

江歲很驚訝:“你怎麽知道?”

電影已經加載出來了,片頭開場的亮燈打在陸承的臉上,側臉輪廓很深刻,瞥向江歲的眼神淡淡的:“直覺。”

“什麽直覺這麽準啊?”江歲開玩笑:“你不會背地裏悄悄打探我消息了吧?”

這一句,陸承沒有回答,像是默認。

江歲碰一下他的肩膀:“你打聽到了些什麽?說給我聽聽?”

陸承偏頭,很深的看他一眼:“很多。我注意你很久了。”

江歲沒信,笑了一下:“因為我長得好看啊?”

“因為你特別可愛,還特別善良。”

江歲從不覺得自己善良,打架的孩子,尤其像他這樣沒爹沒媽的孩子王,每次闖禍,都是被指著說「沒教養沒家教」「離壞孩子遠點」「別被帶壞了」。

他也從不覺得自己可愛,就連趙子烏偶爾都會說,江歲,你覺不覺得自己的脾氣太古怪了。

小時候,被姨媽領養的時候,他還悄悄聽到過親戚聊天,奶奶說要找個人給他算命,懷疑他命裏克家人,親戚則說這小孩不懂事,父母走了都不哭,是個沒心沒肺的。

很多人喜歡江歲漂亮,喜歡他熱熱鬧鬧的性格,隻有陸承說,覺得他可愛,且善良。

江歲一時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表現的很尋常,笑嘻嘻的往陸承身邊湊。

兩個人蓋著一床被子,將手機墊在床頭,趴在**抵著抱枕一起看電影。

片頭過度的很長。

陸承記憶裏好像是很長的,他沒有那麽愛看恐怖片,隻是從不斷變幻的光影裏,不由自主的被身側緊緊抵住自己的溫熱肢體所吸引。

江歲身上到底是什麽香?

他沒有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隻是簡單的總結為體香。

江歲看得專心致誌,食指伸出來抵住柔嫩的唇,睫毛抖動,根根分明,最頂上微微翹起來一點弧度,眼裏映射著電影的畫麵,眼型很圓,眼尾勾起來,那麽愛笑的一雙眼睛,也那麽愛哭,總是盛滿了水,要掉不掉的看著他。

陸承動了動唇,又掩飾性的抬手握成拳頭,抵住了嘴唇用力摁了摁。

電影的聲音突然停住,變成欲斷不斷,似哭似怨的混響。

小孩子天真無邪的童聲出來,江歲眼睛都看直了,飛快眨了幾下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鏡頭。

陸承看得好笑,想抬手伸到被子那一頭拍他的肩膀嚇嚇他。

手才伸開,江歲猛地一抖,急促的一聲喘/息,整個人嚇得往他這邊躲。

陸承伸出的手剛好破開兩個人最後的屏障,江歲徹底縮進了他的懷裏。

和之前一樣,白著臉可憐的發抖。

陸承探出的左手蜷起,在被子的那一頭停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輕、輕輕的搭在江歲的肩頭。

電影後半段總是水的很乏力,江歲在他懷裏自動挑了個舒服的位置,下巴抵著胡蘿卜抱枕,呼吸放緩,眼睛眨動的速度也變的慢了下來。

陸承問他:“困了?”

江歲勉強撐起一點精神,嘴硬:“還沒有。”

“要不要和家裏打個電話說一聲?今天睡我家。”

“不用打電話。”江歲頭一低,靠在陸承的頸窩裏:“他們壓根就不在意這個。”

陸承明明還是個少年,臂膀卻已經很寬敞了,他抬手攬著江歲,江歲就能在裏麵找到一個很舒服,很安全的靠點。

江歲一抬頭,發現陸承在偷偷的看著他。

他喜歡被這樣全心全意的注視著,江歲眯了眯眼,安心的睡著了。

陸承就這麽半抱著他,手心還是燙的一直出汗。

一部電影不到兩個小時,他腦子裏走馬燈似的,晃過了無數個畫麵。

什麽都沒想,什麽都想了一遍。

從小到大,他是沒有過嚐試過和江歲這樣,真真正正睡在一張**的朋友。

認識顧煜以前,他連個朋友好像都沒有。所以,他沒有參考,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和好朋友相處的,隻知道顧煜那群人嘴上放炮,留宿相互打掩護,偶爾在房間裏一起看小電影幫幫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和江歲目前這樣,應該也是正常的。

陸承安慰自己。

看江歲剛才的反應,青春熱血的年紀,偶爾對朋友起反應,應該是正常的。

他想起江歲在餐桌上說的,想和他是關係最好的朋友。

他輕聲問:“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嗎?”

江歲睫毛掙動了一下,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陸承悄悄抿起一個笑,又問:“你說一遍給我聽。”

江歲睡夢裏含糊道:“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陸承:“和誰?”

“和——陸承?”

“嗯。”

陸承心裏放了很多簇煙花。

暗戀真是一件很有意思,會讓人高興的事情。

他說:“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江歲:“和陸老師是最好的朋友。”

“嗯。”

“陸老師。”

江歲抬起捂在被子裏的,溫熱的手,勉強睜開眼睛碰上陸承的眼。

“不要吵……要睡覺。”

“好。”

陸承沒忍住,將頭埋進胡蘿卜抱枕裏,很開心的又笑了一聲。

肩頭的重量慢慢變沉。

江歲側著身體,半靠著抱枕,抵在陸承肩膀和抱枕的空隙之間睡著了。

陸承的心也慢慢軟下來,放輕手腳將電影關了,手機放在一邊,不敢太大的動作,怕把他吵醒。

他很輕的撩開江歲的頭發,將手輕輕蓋在江歲的唇上,低低的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閉上眼,他睡了一個熱騰騰的,安穩的覺。

第二天,於柳將修改好的劇本發在群裏,顧煜他們組英語都不太好,自願加入到陸承組一起準備節目,出於人數打算,最後劇本選定為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薛霸英語口語很棒,所以分配了大段大段的旁白和國王台詞。

音樂劇需要剪輯背景音樂,提前將幾個音頻串在一起,被薛霸自告奮勇的攬在了自己身上,正好他要負責提前錄製好旁白,完全可以將旁白和後期音頻剪輯在一起。

下周五就是節目班上海選,於柳預計最晚也得周三交音頻,因為還要彩排,到時候遇到問題,還有一天來得及修正,薛霸在群裏一口答應了。

陸承和江歲沒什麽表演天賦,自願當了魔鏡和惡毒皇後,公主和王子就交給於柳和顧煜。

江歲起的晚一點,等他睡醒,陸承已經準備下樓晨跑買早飯了。

他洗漱的間隙,陸家的大門門鈴響了兩遍。

江歲簡單漱了個口,猜應該是陸承忘記帶鑰匙,穿著睡衣睡褲就直接下樓開門。

結果從門口走到小花園,一看來人,頓時慫了。

來人塗著殷紅的口紅,畫著精致的妝容,旁邊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兒,身後有車在原地候著,似乎還有專門的司機,看起來很闊綽。

江歲走也不是,躲也不好,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去。

來人輕描淡寫瞥他一眼,女主人的氣勢很足:“你是?”

“我是江歲,陸承的同學。”

江歲說:“陸承出門買早飯了,要不我先開門讓阿姨您進來?”

話音剛落,陸承就拎著早飯飛跑過來,表情像沾了外麵的露水,很冷。

“你來幹嘛?”

陸承擋在江歲麵前,和他說:“你先上去。”

江歲怕給他添麻煩,看了女人一眼,轉身乖乖上樓。

兩個人在樓下說了很久,不知道聊了些什麽。

陸承的表情始終是抗拒而尖銳的,連帶著對女人手上四五歲的孩子。

江歲等的餓了,拆了一包茶幾上的零食。

-趙子烏:沒在家?

他打字問:在陸承這。

-趙子烏:你之前可從來沒有在魚家裏過夜的情況。

江歲糾正。

-江歲:不是魚,是我最喜歡的魚。

-趙子烏:我之前給你分析的一大段你沒看?

-江歲:什麽?

趙子烏發了九十九條,他以為都是些安慰他,唾棄陸承的話,沒一條條仔細看完。

等趙子烏回複的空隙,他刷新了一下朋友圈,沒想到那個C又更新了。

一張熱氣騰騰的某火鍋店宣傳照。

-家裏做的火鍋也很香,是他最好的朋友。

江歲評論:哈哈哈這家火鍋確實不錯。

趙子烏還是沒回他。

他隻好順著記錄往上翻,還沒等翻到,門口傳來開門聲。

江歲匆匆打了幾個字過去。

-江歲:有空再說,他回來了。

“餓了?”

陸承注意到他手上的零食,揉了揉眉心,周身的氣氛是和昨天晚上一樣的壓抑。

聯想到之前陸承說的和父母不熟,江歲猜測,陸承不開心的源頭,就是來自於家庭。

“抱歉,我也不知道她會過——”

陸承說到一半的話突然止住,愕然的看著抱住自己的江歲。

“幹嘛老抱歉啊?”

江歲半跪在沙發上,剛好可以抱住陸承的腰,嘀咕道:“你就差把不開心寫在臉上了。”

陸承說:“我自己待一會兒就好。”

“自己待就會好了?”

江歲說:“我感覺你隻會越待越壓抑,還不如找人說說,或者發泄一下。”

陸承沒吭聲,江歲卻突然被自己隨口的話點醒:“要不,我帶你去發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