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城北比平時早放假一個小時。

趙子烏找了幾個住的近的兄弟,不知道從哪裏幫江歲搞來了一整套裝備,假發長裙高跟鞋口紅一應俱全。

這和江歲想象中套個假發就上陣多少有點出入。

他拎著堪稱奪目的紅色長裙,以及相對有質感的高低不齊的裙擺,看著麵前五六個一起玩到大的兄弟,罕見地升起一點窘迫和尷尬來。

“這誰借的?後背都開V了。”

幾個弟兄眼睛放著光盯著江歲手裏的裙子,沒見識的樣子像一群土狗。

“這裙子真漂亮。”

“摸起來好舒服。”

“這也太細了吧?人真的能夠穿進去嗎?”

老七摸了摸裙子,又撩了撩假發,一臉蠢蠢欲動:“哥你要是不想穿,能給我試試嗎?”

江歲:“……”

他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麽會覺得在這堆隻有玩具沒有審美的傻子麵前覺得尷尬。

等江歲換完衣服出來,這堆人已經占著奶茶店圓桌開了一局遊戲,四人吃雞眼睛根本離不開屏幕,另外一邊趙子烏正在給大王補課。

老七瞥一眼江歲,趕緊招呼:“來了啊弟弟。”

江歲拎起裙子抬腳踹人:“弟弟叫誰?”

老七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瞬間改口:“哥,江哥。”

江歲瞥他一眼,收起腳來。

他怕露餡,悄悄塗了一點口紅,但是在兄弟麵前還是有點放不開,戴了個口罩擋著。

他左手的傷還沒好,還好裙子外有個披肩,可以勉強遮一下。

趙子烏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白紙來,拍在桌子上。

大家心領神會,烏拉拉一群人湧上來,高低談個腦袋,黑皮白皮都留一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看著他。

“我提前踩了下點。”

趙子烏不緊不慢畫出一條線:“將老區這條路分為三段,尾隨男一般會在A段尋找目標,B段是很長的隧道口,到了晚上光線很暗,而且來往的人很少,C段是居民區,人多眼雜,沒有攝像頭,也是尾隨男最好下手的地方。”

江歲說:“B段不好藏人,我們隻能埋伏在A段和C段出口,我和尾隨男進去之後,A段的人跟在他後麵,我們來一個前後包抄。”

老七問:“如果他選在B段下手呢?”

江歲:“我對上他,能夠製服就直接當場製服,不能製服的話,會給你們發消息。”

趙子烏點點頭:“為了保險起見,江歲進隧道口之後,C段大王也會同時從另一邊進去和他會合,江歲遇到問題會打開手電筒,很容易找到。”

計劃製作地幾乎天衣無縫,前後保險,再加上那位尾隨男十分瘦弱,最大的可能就是江歲直接在B段等對方動手,錄下證據之後把人當場製服,大家一起送到派出所。

前後對接好,大家又針對這次行動來了兩次演練,確保如果江歲遇到突發狀況,大王也能夠橫跨馬路直接跑過去支援,隻有中間一段拐彎之前的路是沒有人接應,最危險的位置。

老七的視線還盯著他裙子外泄出的大片晃眼的皮膚,終於琢磨出一點不妥當來:“這裙子……未免也太露了吧?”

大王看著玻璃窗外漸晚的夜色,悄悄走到江歲邊上:“你要是怕的話——”

“不怕。”

江歲幹淨利落地截斷他的話,城北老大的字典裏永遠沒有害怕兩個字。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晚上獵物上鉤。

傍晚八點多,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周圍路口的燈參差不齊地亮著,勉強照亮了麵前的一小片瓷板磚塊。

老街這個點人最少,小孩兒放學回家,大人也早就下班,廣場舞因為臨時有事取消沒開場,路邊小店生意慘淡,隻有三個城北的學生在奶茶店櫥窗裏圍坐著打遊戲。

燥熱的風撲在臉上,帶著白天未消的暑氣,路邊指示牌旁穿著紅裙黑長發的姑娘倒是穿的相當清涼。

黑衣男戴起口罩藏在樹底下,幾次往那邊看過去,被紅裙下細白的腿,雪白皮膚上殷紅的唇,紅唇之上半垂下來的如蝶翼般扇動的黑色長睫徹底抓住了眼球。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強烈視線,江歲悄悄勾起了唇。

他慢慢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從黑衣男身旁借過,朝隧道口走去。

黑暗中,有汽車飛速駛過的摩擦聲,也有夜裏大風卷過隧道口時獵獵的聲響。

江歲借著低頭玩手機的動作在行動群裏發了個信號,趙子烏那邊很快打了個1。

-趙子烏:我們這邊進隧道了。

大王那邊不知道是因為信號還是什麽原因,遲遲沒有回複。

江歲將手機打開攝像頭,藏進包裏,隱蔽地對著身後的人進行錄製。

前麵就是最危險的一段隧道口,他呼出口氣,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左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比較黑勾起了他心裏的不安,連帶著他的左手傷口都開始隱隱作痛。

他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餘光裏,身後的尾隨男也跟著加快了腳步。

離轉彎還有十幾米,一直靜悄悄的路口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鳴笛。

與此同時,拐彎處一輛小車亮起了前照燈。

那一瞬間的強光對人眼刺激過大,他本能地眯起了眼,也是燈亮和燈滅的那一刹那,他注意到了車內駕駛座上的人影。

他的身後,那個意外亮起的燈照亮了尾隨男人藏在黑包中的手,折射出一道銀光,亮在斜側的過道上。

江歲的心一瞬間沉入的水底。

和他設想的一樣,黑衣男藏在包裏的,就是一把刀。

他的直覺認定,坐在小汽車裏的人,似乎是和尾隨男一夥的。

這也就意味著,單憑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對尾隨男下手。

隧道的冷氣順著毛孔鑽進體內,極度緊張下冒出的汗和後背湧上後怕時冒出的寒意不斷交替,他的左手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這會兒倒是感覺不到疼,但是他好像也完全使不上力氣了。

江歲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隻身誘敵是多麽冒進的一件事情。

隻有借轉彎的位置優勢,先發製人,才有機會拖延時間。

江歲不動聲色的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腳下加快了速度,走的飛快。

身後那個尾隨男也跟著快步追了上來,離轉彎隻有兩三米距離時,眼看著幾步遠的小車又重新亮起了燈。

——他們打算兩邊包抄。

這回他完全看不清前麵的路了,循著本能往後一抓自己的手機,打開手電筒,劃開了撥號頁麵。

此時,手機上手電筒微弱的光芒,已經完全被車前燈給掩蓋住,而他也馬上要走到最危險的轉彎處。

江歲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裝作沒有發覺的樣子打開了手機。

快到轉彎口了。

他抓著包,拔腿開始跑起來。

那一刻他有種奇異的清醒和敏感。

耳畔吹過來的風,身後尾隨男同時加快的腳步,兩個人飛速奔跑時急促的呼吸,還有旁邊小車啟動,準備開始追他的動靜。

兩個人的距離不斷逼近。

江歲呼出口氣,驟然停下腳步。

身後的尾隨男顯然也沒有預料到他會這這個情況下止步,腳下沒刹住,被慣性壓著往前了幾步。

距離正好,江歲反身後踹,手肘側擊,抓住男生胳膊將人製服,同時將他臉上的口罩給掀了下來。

情急之中,隱約能夠看出,那是一張稚嫩青澀的,學生的臉。

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後麵開車的人很快從車上下來,跟了出來。

看體型,顯然是一個身高體壯的成年男人。

江歲想也不想,掉頭就跑。

可是搏擊之後,他根本使不上力,也根本沒法兒在穿著裙子、左手受傷的情況下,跑過一個成年男人。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身後的呼吸聲就像催命符一樣鎖著江歲的心髒。

五步。

四步。

三步。

離轉彎口越來越近,他也開始在腦子裏計算最好發力的姿勢。

突然,有人從旁邊大力拽住了他。

江歲被人很緊的抱在了懷裏,他抬手對著那人就是一拐肘。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悶哼,暗含著隱忍的冷意:“江歲。”

他又聞到那股淡淡的,幹淨的皂角香。

安全了。

這是他腦子裏的第一個想法。

緊接著,他聽見自己心髒在急促的跳動著,是劇烈運動的後遺症,也是藏不住的悸動感。

他有一種非常強烈、非常篤定的直覺。

“陸承。”

他的腿徹底軟了下來,狼狽地攀著對方的肩膀,眼睛被衣服蓋住,什麽也看不見。

他氣都喘不勻,帶著死裏逃生鬆了口氣的笑和體力不支導致的,聽起來像泣音的顫抖:“是你嗎?”

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雙手穩穩地扣住他的腰。

衣服被人拿下來,明亮的燈光裏,陸承垂著眼,淡淡地嗯了一聲:“是我。”

觸到對方平靜的視線,江歲狠狠閉上了眼,慢慢讓自己鬆懈下來。

“還好你來了。”

他低低地說,想趁機示個弱,但是鼻音太重了,聽起來好像快哭了。

不過效果是一樣的。

江歲不無得意的想,至少陸承的眼神很明顯的軟了一下。

此刻的他已經全然忘記自己剛才還在危險的邊緣遊走,還有心思借著剛才的姿勢揉了揉陸承被肘擊的腹部。

好硬,不確定,他垂頭半抓了一下陸承的衣服。

啊,好硬。

陸承還以為他要哭。

就這樣看著他,對視兩秒後,偏頭挪開了視線,重新將衣服蓋在他頭上,然後低聲說:“他們看不見。”

他抬手,想拿開衣服,又聽見陸承補了一句:“我口袋有紙。要哭趕緊。”

隔了幾秒,陸承又想起什麽:“別拿我衣服擦鼻涕。”

“呃……”他有點想笑:“我沒要哭。”

“嗯。”

陸承的聲音淡淡,江歲躲在昏暗逼仄的衣服裏,壓根看不見他的表情。

總之,應該是很冷淡的。

英雄救美這種俗套的故事情節,竟然也會發生在他的身上,更可笑的是,他真的很吃這一套。

這是他第一次在其他人身上,感覺到了所謂的安全感。

盡管陸承看起來,隻是隨手路過做了件好事,並沒有往心裏去。

難怪是靠一張照片驚豔所有人的白月光。

江歲從來沒有這麽想努力爭取一件事情,把所謂的高嶺之花給拽下來,看看他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好吧好吧。

江歲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會是他最喜歡的一個獵物。

就算對方喜歡笨蛋美人,他也願意為愛裝傻。

作者有話說:

七歲,江綿來少年宮試課,連帶著江歲一起體驗。

老師一對一上鋼琴課。

江歲坐在鋼琴凳上,按著老師的要求,多瑞咪瑞多。

老師:“記住了嗎?”

江歲自信點頭:“記住了。”

兩分鍾之後,老師回過頭來複習,先帶他一起來了一遍,然後滿眼期待讓江歲自己來。

大腦一片空白的江歲雙眼發直看著老師。

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