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歲稍微平定了情緒,決定抓住著這個機會,好好展現一下自己的笨蛋美人人設。

他掀開校服來,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陸承帶著走出了隧道。

隔了一會兒,黑洞洞的隧道口突然被照亮,很多束手電筒的光一齊將洞口照亮,趙子烏幾個和兩三個附近的居民大叔一起壓著人從裏麵走出來。

誰也沒想到,三番五次蹲點尾隨的男人,將口罩取下來之後,竟然是個在讀高中生。

令周圍居民誠惶誠恐的尾隨、持刀,不過是那個男生和朋友一時興起想到的刺激遊戲。

警笛的聲音劃破了靜謐的夜,有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句:“警察來了。”

他抱著校服,想起來手機裏好像有錄到尾隨男持刀的證據,趕緊劃拉著手機檢查剛才的錄像。

“待會兒可能要跟著去一趟警察局。”

陸承就站在他身邊,眉眼在搖晃的白色光線中有種超越年齡近乎成熟的理智和冷靜。

風一下刮得大了。

江歲不太熟練地挽著耳邊不受控製到處飄散的假發,偏頭去看他:“你會跟著去嗎?”

陸承不鹹不淡的看他一眼,覺得這句話問的毫無意義:“那我現在跑?”

江歲被他逗笑了。

一雙笑眼錯也不錯盯著他。

陸承說話的時候,喉結稍稍動了一下,上麵長著顆黑色的小痣,破開他冷淡禁欲的口子,生出一點撩人的/欲/氣來,一下子吸引住了江歲的視線。

陸承漫不經心地看著前麵來來往往湊熱鬧的群眾,左手藏在口袋裏把玩著奶糖的包裝紙。

江歲看起來受了很大的驚嚇,睫毛上還沾著眼淚,臉被嚇白後一直就沒有恢複過來。

他本來就是膽怯怕事的小膽子,剛才陸承抱他的時候,都能從他不受控製瑟縮在自己懷裏不肯出去的可憐模樣裏感受到這一路走的多擔驚受怕。

真可憐。

陸承下意識就買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現在揣在口袋裏。

之前找不到合適的時機送出去,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在其他人看起來應該會很莫名其妙。

剛見麵就特地買糖是正常社交可以做的嗎?

陸承猶豫了一下。

不能衝動。

要從朋友做起,慢慢熟悉,慢慢培養感情,一輩子很長,他得慢慢來。

他撚了撚糖紙,抬眼剛要說話,又驀地頓住了。

在他側頭的瞬間,江歲抬起手,輕輕點在那顆小痣上,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跟著眯起來一點,滿眼星星,有種天真又狡黠的靈動:“這上麵有顆痣。”

他怔了一下,沒及時躲開,也可能是被對方那一瞬間含著淚光的笑攝住了心魄。

“又動了一下。”

江歲拿開手,無意問道:“你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陸承哼笑一聲,不以為意。

他重新看向前方,又撚起了糖紙,在來往街道小店彩色的廣告牌遮擋下,慢慢發紅的耳根沒被任何人發覺。

江歲還穿著那件亮眼的紅裙,紅裙光滑的綢緞和他墨畫般濃稠的眉眼在深夜裏,撞出堪比電影宣傳片段的昳麗氛圍,兩人並肩站在街頭,令人微醺的風裏,就連愣頭愣腦的大王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好般配。

大王迷迷糊糊地想。

就像是電影裏的男女主角。

他身邊的趙子烏則忙的焦頭爛額。

一眼掃過去全是拿起手機對著兩個人在拍照的,他費盡了口舌一個個勸,好不容易讓小姑娘刪掉了圖片,生怕萬一這女裝照傳了出去,江歲會惱羞成怒到連屠五條街。

隻是他千防萬防,還是沒想到,除了女生之外,還有好事的男生拍了照,傳上了論壇。

陸承繼白月光神圖之後,又一次橫掃各校表白牆,這次還帶上了他的緋聞女友——某信息不明的黑發紅裙美人,馬路女神,簡稱馬小姐。

警察來的很快,周圍群眾已經開始慢慢散開,兩個人被通知去做一下筆錄。

快上車的時候,陸承突然握住一把糖,直接塞進了江歲的手裏。

江歲茫然地回頭,本能地握住那一大把糖。

“兔子糖。”他說。

江歲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是大白兔奶糖,不是兔子糖。”

“嗯。”

陸承麵無表情地應了。

看江歲長得好又可憐,懶得跟他計較,心裏還是反駁了一句。

兔子糖。

江歲的手比他想象的要更小一點,他輕鬆握住的一兜糖,在對方手裏要很用力才能抓住,還零散的掉了四五顆在地上。

陸承低頭去撿。

糖紙的一頭一尾同時被兩個人拾起,他又一次和江歲的手碰到。

“這些糖裏,有我之前送你的糖嗎?”

在搖搖晃晃的車裏,廣播中女主持人甜美的念著廣告,後座竊竊著聊天,江歲低頭看手機,膝蓋卻輕輕碰了一下陸承的膝蓋,在陸承看過來的時候,他將手機便簽上打下的字展示給對方看。

“沒有。”

陸承頓了頓:“不喜歡?”

“喜歡。”

奶糖的樣子很新,似乎是不久之前在商店剛買的。

“是你特地買的嗎?”

陸承:“不是。”

他沒什麽表情:“我地上撿的。”

車晃過了路邊一幕幕路燈,陸承的眉眼在明暗交疊的光暈中顯得格外深邃,微闔著眼,天生一股拒人之外的氣息,談不上冷淡,但覺得是散漫的,像是和庸俗的凡人交流十分費神。

江歲把糖放在紅裙上,一邊笑,一邊打開一顆含進嘴裏,然後又剝開一顆,遞給了陸承。

陸承沒接,靠著後座看著他。

“你也吃。”

江歲一手撐著車座,眼巴巴送到他嘴邊,蝶翼般的睫毛快要碰到陸承鋒利的下頜,嘴上還塗著晶瑩的唇彩,上唇墜著圓嘟嘟的唇珠,看著很軟,很好捏的樣子。

但他好像對兩個人之間的曖/昧姿勢渾然不覺,像故意討好主人的小動物,固執地將手上的奶糖送上去。

陸承淡薄的眼神落在他的眉眼,又緩緩下落,移到他的唇珠。

兩個人之間的安靜長達十幾秒。

一種隱秘的,讓人呼吸不過來的氛圍在兩人之間**開,一直看到江歲支在車座軟墊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甚至第一次在獵物麵前,有了一種連呼吸都被人牽製的羞意……

陸承終於抬手接了糖。

江歲徹底沒了撩撥的心思,熱的扇了扇臉,又往自己嘴裏重新喂了一顆。

“好吃嗎?”

江歲看著陸承的眼睛,起聲問。

“嗯。”

陸承側過臉,修長的脖頸上,喉結尖黑痣在江歲眼前晃動了一下。

陸承垂著眼,兩次打開手機屏幕看時間,又兩次摁滅,明顯感覺心裏說不出的慌亂,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衝破胸膛給撞出來。

是他以前從未體驗過的奇妙的感覺。

很失控,很難熬。

而江歲遞過來的那顆兔子糖,奶味濃鬱,香甜,和他以前吃的味道一樣,又好像有哪裏是不一樣的。

印象裏,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黏糊甜蜜的糖,過年時擺在家裏茶幾上,他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但是今天,他不得不承認,這種兔子糖是好吃的。

他搭下眼皮,從江歲懷裏拈了一顆藏進口袋,想留著回家。

江歲餘光瞥見他的動作,麵上卻不顯,繼續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景色,甚至鬆開手,給陸承讓了個偷糖的路。

警局裏,看著對麵五六個兄弟朝自己走來的小弟,江歲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老七興奮地抬起手:“老大!”

站在陸承身邊,繼續裝害怕的江歲:“!!”

他抬手握拳抵在唇邊,暗示性地咳了兩聲。

陸承看了眼他挽在手裏的衣服:“你要是冷,就先穿著。”

前麵,老七渾然不覺,還想走過來聊個天。

江歲:“咳咳!”

老七:“哎老大,你不會是——”

江歲瞪了老七一眼:“咳。”

老七:“?”

他徑直走過來,停在江歲麵前:“你怎麽了?”

身旁陸承已經看了過來,打量著老七。

江歲已經準備好社死了。

“你怎麽了?”

即將掉馬之際,趙子烏的聲音從他身後傳過來,反手將江歲要脫下來的馬甲重新套了上去。

趙子烏恨鐵不成鋼地跩過老七:“你他媽連我都認不清?出門又沒戴眼鏡?”

老七看看江歲,又看看趙子烏,登時出了一身冷汗:“哦哦哦,老大,我說你一個男的什麽時候有穿裙子的癖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沒人附和的笑聲裏,老七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

四周死一般的安靜。

他身後的幾個弟兄不約而同屏住了呼吸。

趙子烏笑容僵硬,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他機械地轉過頭,對上江歲三十六度嘴唇勾起的毫無溫度的笑容。

“抱歉啊,我這個兄弟眼神不太好。”

趙子烏把徹底傻了的老七跩回來,衝陸承笑笑:“沒有冒犯您朋友的意思。”

陸承下意識朝身側瞥了一眼。

江歲抿起唇,埋頭扯了扯裙子,沮喪又低落,似乎真的被對方無意的話給傷到了。

“讓他道歉。”

老七:“啊?”

趙子烏恨鐵不成鋼:“啊什麽啊?讓你道歉。”

老七:“哦哦哦,對不起啊朋友,我真不是故意的。”

說完,殷切的眼神看向陸承。

陸承沒看他,偏頭看江歲。

江歲巴不得把人趕緊攆走,趕緊說:“沒關係,你們先進去吧。”

趙子烏怕老七再說出什麽不可挽回的話,趕緊借口要錄筆錄帶著人溜了。

半晌,陸承開口:“你之前認識他們嗎?”

江歲呼吸慢了半拍,臉上神色不變:“認識啊,我在學校看過他們。”

陸承提醒道:“下次碰到的時候,離他們遠一點。”

江歲:“啊?”

“我不止一次在路邊碰到他們打架。”陸承望向江歲:“他們那群人行事魯莽,你避著點比較好。”

城北老大行事魯莽本人當場表情空白:“啊?”

“光是聽描述就嚇成這樣?”

陸承很輕的笑了一下,不像是笑話,反而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親昵。

江歲頓了頓,抵死掙紮:“可是他們看起來很樂於助人,剛才還幫了我……”

“看人不能看表麵。”

陸承淡淡的說:“別被他們帶壞了。”

江歲微微睜大眼,一副被嚇到的樣子。

陸承繼續恐嚇小孩兒:“尤其是城北的老大,聽過嗎?”

江歲好奇問:“城北老大?”

城北老大不就在你麵前嗎?

陸承:“他一拳能揍三個你這樣的學生,又矮又胖,醜的出奇,還嚇哭過小孩兒。”

江歲:??我和你有仇嗎你這麽抹黑我?

他辯解道:“你都沒有見過你怎麽知道。”

陸承:“我聽承哥的手下說的。”

江歲:“……”

必須找城南的打一架。

他低著頭,放棄這個話題,又想起來身上這身奪目的紅裙:“其實今天是個意外,我平時其實還……”

他艱難地說:“還挺正常的。你能相信我嗎?我真的沒有這種癖好,今天是為了……呃。”

被暗戀對象誤會自己喜歡穿女裝,和被暗戀對象知道自己是個凶殘暴力的校霸老大,哪個對他更有利一點?

江歲痛苦地閉上眼,想帶著這個世界一起毀滅。

可是陸承似乎並沒把這當回事,嗯了一聲:“也很漂亮。”

江歲一頓,心裏像開了一簇小花。

是「也很漂亮」。

在陸承眼裏,他之前也是漂亮的,男裝和女裝無差別的,一樣漂亮。

陸承說:“不用擔心其他人的目光和看法,總有人願意欣賞你的美。”

江歲問:“你是願意欣賞我的美的那個人嗎?”

陸承垂著眼皮,很奇怪:“我看起來很像沒審美的人?”

江歲以為他在說自己這樣不好看,沒搭話。

又聽見陸承說:“你挺美的。”

他說話的語氣一直都很淡,聽起來好像是有點不耐煩。

但最後那句誇的很認真,江歲感覺自己的心情就像在坐過山車,一會兒起,一會兒落。

陸承好像很擅長調動其他人的情緒。

他將計就計,笑的眼睛彎起來:“真的嗎?那下次有機會,我再穿給你看。”

說這話時,他臉上被嚇到蒼白的神色已經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氣色的淡粉,耳尖和腮邊都蓋著淡淡的粉色,戴著長卷的黑色假發,塗著亮眼的口紅,喉結並不突出,看起來簡直就像少女一樣羞澀可愛。

如果不是聽聲音,陸承恍惚之間也會將他誤認成女孩子。

他原本以為男扮女裝會很奇怪,今天真的碰到了,好像又沒有他想的那麽違和。

“下次吧。”

陸承說:“如果下次有機會的話。”

看著對方一瞬間亮起來的眼睛,陸承心裏好像炸了一朵盛大的煙花。

他裝作低頭看路的樣子,抬起手抵住唇,悄悄牽起唇,在手放下時又抿唇恢複了冷淡的表情。

下次又下次,多來幾次,應該就是朋友了吧?

但是很快,夜裏的寒風又將他那點意動給吹跑,讓他重新冷靜下來。

兩個人無論是三觀還是性格,差異都太大了。

更何況,隻是一瞬間的荷爾蒙上頭罷了……

要是讓江歲知道他就是那個承哥,會不會害怕他,覺得他很恐/怖很暴/力?

陸承狠狠閉了閉眼。

緊接著,又忍不住分出一點心神來想江歲剛才說的下次。

還是穿裙子嗎?

陸承想了幾秒以前看過的裙子樣式,江歲腿很白,穿起來應該……

很快,又黑下臉來。

他剛才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惡心東西?

作為懲罰,路過垃圾桶時,他沒有猶豫,忍痛把兜裏沒吃完的兔子糖丟了。

作者有話說:

彩蛋。

江歲和陸承打過架,在少年宮試完課的第二天。

這兩個人試課那天可嘴硬,江歲撇嘴說:“我才不喜歡鋼琴這種無趣的東西。”

陸承也抱著手,冷漠道:“我討厭被別人左右我的人生,這鋼琴誰愛學誰學。”

老師當天還挺難過,對自己的業務水平產生深深的懷疑。

第二天,課上到一半,她被其他老師喊了出去。

隻見這兩位祖宗墊著腳往前台夠。

江歲:“糖果老師是我的!我要上糖果老師的課。”

陸承:“你能不能講點理?是我先來的。”

江歲露出整齊的牙齒:“你再和我搶我就咬你!”

陸承放狠話:“你來啊!我咬我我就打你。”

江歲牙齒磨得咯咯響,真的一張口就嗷嗚要在陸承的手臂上。

陸承沒想到他真的咬,用力想推開他,結果把江歲的額頭一抬,他還沒哭,江歲先哭上了。

一個小男生,竟然還……哭的梨花帶雨的。

陸承又氣又急:“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江歲抽抽噎噎,抬手抹眼淚:“我、我牙咬鬆了!”

陸承沒忍住笑出了聲。

江歲哇的一下哭的更大聲了。

陸承將手背在身後蹭了蹭,摸了全身的口袋,隻找到一顆奶奶塞得奶糖。

“喂。”

小酷臉別別扭扭道:“你別哭了。”

江歲捂著耳朵哭,眼淚把睫毛都打濕了,真心實意為那顆牙難過。

小酷臉墊著腳從前台抽了幾張紙,蹲下來給他擦眼淚。

江歲一個哭哭臉,竟然乖乖把手拿開給他擦,邊擦邊哭,眼淚根本擦不完。

“別哭了。”

小酷臉繃著臉,將奶糖往他嘴裏一塞。

哭哭臉砸吧兩下嘴,覺得好吃,抽抽噎噎:“還、還有嗎?”

“有。”

小酷臉雲淡風輕:“但是你得表現好了才有獎勵。”

哭哭臉無師自通:“哥哥!”

“嗯。”

小酷臉很嚴肅,心裏卻鬆了口氣,終於哄好了。

他牽起新弟弟的手:“我帶你去買糖。”

新弟弟的手又軟又嫩,手指頭緊緊抓著自己,兩個人手心都出了汗,但是誰也沒撒開。

小酷臉說:“你叫五十聲哥哥,就有糖了。”

哭哭臉乖乖聽話,叫了一路的哥哥,叫的小酷臉喜笑顏開,叫的他心軟成一片水兒,心甘情願拿下個禮拜所有的零花錢給弟弟買了個玩具。

誰也不記得要來上課的事情了。

糖果老師痛失兩位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