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的朋友圈內容,讓江歲感同身受,甚至自愧不如。

畢竟他雖然打架,卻不至於像對方一樣,比一日三餐還頻繁。

2016.3.20.12:23;

打架,平。

2016.3.20.16:37;

打架,贏了。

2016.3.20.18:22;

打架,贏了。

江歲粗粗一算,16年那會兒,他也才讀初三,撐死了每個禮拜和附近的混混打一架。每天的日常是抄作業,逃課,應付老師,應付家長,對方卻跟沒這回事兒似的。

再近一點的,到了16年下半年,C連輸贏都不記錄了,一日三餐般準點報時,一眼看過去,如出一轍的打架。

到17年除夕,對方的朋友圈再也沒有更新了。

最後一條內容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意思」。

最後是19年,拍了張莫名其妙的芒果照,旁邊是棵芒果樹。

“這個還行。”

芒果?

江歲挺討厭芒果的。

那顆芒果樹他知道,以前路過那裏等人,被一顆從天而降的芒果給砸了,氣的他蹲在樹底下和芒果對罵了半個小時。

這位城南的老大,看上去就是個一身腱子肉的狠角色,真不簡單,這個校霸可能是有點含金量在身上的。

不像江歲,說是老大,其實一開始不過是朋友開玩笑逗著說說,後來漸漸不知道怎麽就傳開了,硬著安了個名頭在他身上。

江歲從對方的朋友圈退出來,一時手快,將還沒編輯好的話發了出去。

-ba ga!今天沒打成,改天我們再;

他眼疾手快,剛要撤回。

對麵迅速跳出來回複。

-C:嗯。

江歲一時頭大:現在撤回還來得及嗎?

另一邊,陸承才回了一條消息,對麵男人嚴厲的聲音已經從茶幾另一端傳了過來。

“陸承,父母和你說話,你就是這個態度?”

他抬起頭。

璀璨的水晶燈光下,陸求實的眉心緊皺,眼神裏,對他無視父母的行為,有十二分的不耐煩。

可是一旦臂彎裏兩歲的小兒子咿咿呀呀說著他,他眉眼的寒冰又會瞬間融化,耐心的聽小兒子說話。

一派和諧融洽的父慈子孝畫麵,陸承淡淡地看著這一切,像個局外人。

“還有事嗎?”

他將手機屏幕摁滅,偏開視線,不去看對麵,起身準備離開:“沒事我回房寫作業了。”

陸求實看著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難得回來一趟,你就是這個態度?”

“你還想要什麽態度?”

陸承回房的腳步頓住,半回頭瞥了一眼,冷嗤一聲,冷漠至極。

他一想到對方不知道帶了什麽人進家門,在他剛才坐過的沙發上做了些什麽讓人作嘔的事情,就惡心的一秒都待不下去。

就這樣,陸求實還能在他母親麵前裝作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

真是足夠虛偽而廉價的喜歡。

他沒有等陸求實的回答,按下電梯上了樓。

他的房間在三樓,進門入目是一整排形態各異的餐盤。

陸家並不缺錢,休學那年他喜歡上收集這些東西打發時間,就從各地淘來了這些餐盤。

但他真正的收藏室並不在這裏,而是在他給江歲那個地址的地下室裏。

陸承看也不看從桌上拿了鑰匙,按了電梯,直接下樓準備回家。

臨泉路36號,那裏才是他真正的家。

司機開著車緩緩駛入別墅大門,在淅瀝的小雨與空濛的夜色中破開一條光路來。

陸承撐著傘打開車門:“回臨泉路。”

司機小心謹慎地借著車內後視鏡觀察大少爺的表情。

司機替陸家開了三年車,印象裏,隻要是從陸家出來,這位少爺就沒有開心過。

今天也不例外。

陸承揉著眉,倦懶的闔上眼,靠在車後座的軟枕上養神。

車內安靜的隻剩下冷空調輸送冷氣的聲音,陸承不愛聽音樂,也不愛聽廣播,司機隻能敬職敬業在尷尬的氣氛裏保持沉默。

——直到手機細微的震動傳來。

陸承翻過手機屏幕,確認自己並不認識那四位數的尾號。

他移動手指,按下拒絕。

安靜幾秒,手機鍥而不舍繼續震動。

無聲的對峙幾秒,陸承點開了接聽。

“陸老師,我明天能來找你補課嗎?”

清亮明朗的少年音毫無預兆的在車內響起,陸承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將電話給了出去。

但是……陸老師?

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不久前吃過的香甜兔子糖。

陸承看著車窗外的雨珠連成幕簾:“不一定在家。”

“啊。”

江歲聽起來很失落,隔了幾秒,他放低聲音,語氣嚴肅的像在商量國家大事:“我新買了JK裙,膝蓋以上,還有黑長直假發,你不想看嗎?”

陸承表情空了幾秒,眼裏凝結的寒冰倏地消融,柔軟下來。

等他回神,看見了車窗倒映著的那張熟悉的麵孔上,自己分明在笑。

“那我明天十點來找你,你別睡過頭了。”

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對麵直接掛了電話。

陸承捧著手機,愣了一下。

司機看一眼後視鏡,貼心道:“待會兒會路過超市,少爺需要停一下嗎?”

“為什麽要停?”

陸承的聲音很淡,但是表情真實的困惑了。

司機露出老實的笑容來:“同學來家裏玩,總得有些招待的零食水果吧?少爺的朋友喜歡吃什麽?我待會兒下去買。”

陸承抿了抿唇,唇邊的笑意漸漸散下去:“不是朋友。”

他們也就才見了三麵而已,在對方看來,可能算不上是什麽朋友。

陸承無意劃開那天付費邀請的一個問答:“如果和暗戀一年多的男生談戀愛。”

循序漸進,逐漸靠近,了解喜歡,溫水煮青蛙。

那位老師說,至少要見麵五次,一起吃飯刷火鍋,一起過夜,知道彼此的小秘密,能夠向對方吐露心裏話,那才算得上是朋友。

車子平緩地開過超市,司機將陸承送到樓底下,臨走前還有些遺憾的說:“才八點,超市還沒有關門,現在去買點零食應該還來得及。”

“不用。”

陸承婉拒了司機的好意,撐起傘走進雨幕裏。

司機歎了口氣,知道陸承是個勸不動的性格,重新發車離開了。

他不知道的是,車子消失在雨中不過五分鍾,緊閉的房門又被人從裏麵打開。

陸承換了一身衣服,懷著連自己都說不明白的心思重新打傘走出家門。

他攔下一輛的士,上車前,輕聲報出了目的地:“聯家超市。”

拎著滿滿當當兩袋子水果零食回到家裏,倒在沙發上的陸承抬手擋住天花板的燈光,鬱悶又為自己的一時興起感到厭煩。

這個家對他的意義不太一樣,是他的避風港,最私密的巢穴,一開始就不希望有其他人闖入,就連顧煜都不知道具體的地址,怎麽江歲隨便哭一哭,他就給出去了?

本來隻打算留個聯係方式的。

江歲來了之後會不會覺得他很無趣,很沒意思,家裏也沒什麽好玩的?

陸承很久沒有睡著,數了三萬隻兔子。

早上八點的鬧鍾準時響起。

八點十分,陸承起床洗漱,開始今天的英語聽力練習。

八點半,下樓晨跑。

九點十分,在樓下買早飯。

豆腐腦豆漿包子油條,一應俱全。

他拿了份蔥油餅,瞥見上頭的蔥花,突然意識到什麽,猶豫一下,又將蔥油餅放了回去。

“沒拿錯,今天輪到買蔥油餅了。”

賣早點的大媽對他印象深刻,每天雷打不動八點半晨跑,九點十分買早飯,甚至早飯的樣式都是按照順序,一天一樣輪換著來買。

她和藹的笑起來:“特地給你留的。”

陸承搖了搖頭:“還有其他的嗎?”

大媽遺憾道:“沒剩了。”

陸承站在早點車前想了幾秒,最終還是拿了蔥油餅。

臨上樓前,他特地繞了一圈小賣部,回來時,手裏拿著口香糖。

十點整。

江歲騎著自行車,循著一家一家的門牌號找過來。

臨泉路多的是兩三層的自建樓,家家戶戶門口都特地築了圍欄,安著門鈴。

臨泉路36號遠比江歲想的要大,門前辟出一大片麵積修了小型的花園和流水假山,是個仿西式建築的三層小洋樓,應該有些年歲,水泥牆邊擠滿了爬山虎,地下一層車庫空空****,隻擺著兩輛自行車。

這一片老區偏離市中心,離校區城區都遠,往來不便,所以價格不算高,三層小洋樓在防城人眼裏,甚至還比不上小區的一個電梯房。

想到之前每次見對方時,他都是穿著普通的校服,江歲隱隱對陸承的家境有了猜測。

不算富有,但足夠生活的有滋有味,在防城裏,應該能夠算中產階級。

出於禮貌,江歲進門前摁了兩下門鈴,然後才慢慢邁進大門,從一側的台階上了一樓。

沒等他敲門,陸承從裏麵打開了門,鞋櫃邊還隔著一套寫到一半的聽力。

他今天總算沒穿城南的校服,而是一套寬鬆的T恤,脖間套著頭罩式耳機,顯出一點漫不經心的慵懶來。

“早上好!”

江歲主動打招呼,注意到陸承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暗暗笑了笑。

陸承垂下眼,找出一雙拖鞋給他。

自從姥姥去世之後,小洋樓就徹底沉寂下來,再也沒有迎過客。

陸承也是頭一次邀請人來家裏做客,隻隨便擺了一點零食和水果在茶幾上。

江歲穿著短牛仔褲和白T,帶著遮陽帽,很少年氣的打扮,陸承一開門,都被他渾身洋溢的清新氣息吸引的挪不開眼。

江歲環視了一圈,順手將自己路邊買的水果給遞上去。

“你家有大人嗎?”

“沒有。”

陸承後退一步讓他進來,沒有多解釋。

和性格有關係,他的態度看起來不算特別熱切,遇到情緒敏感一點的人,可能還會多想,他是不是不歡迎自己。

但江歲好像不是糾結的性子,知道沒有人之後,蹬蹬蹬跟著進門,直入主題,從書包裏拿出試卷:“我遇到幾道物理題目看不懂,想找你問問。”

陸承掃了一眼,題目是最基礎的變形題,難度不高,試卷除了對折的褶皺之外,沒有一點痕跡,幹淨的和新的一樣,說是不懂,其實壓根就沒做。

注意到他的打量,江歲安靜了一秒,有些無辜的說:“我第一題就看不懂,想找你一起做。”

“呃……”陸承情緒很淡的抿了下唇,琥珀色的瞳子罕見閃過幾分隱忍:“去書房。”

江歲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眉梢微挑,想起書包裏的東西,悄悄垂眼擋住眼裏的笑意。

作者有話說:

彩蛋——

《陸承在車上滿腦子想的到底是什麽?》

江歲:“陸老師,我明天能來找你補課嗎?”

陸承:陸老師陸老師陸老師——【無限循環】

他禮貌拒絕:“不一定在家。”

江歲失落:“啊。”

陸承:兔子糖兔子糖兔子糖——

江歲試探:“我新買了JK裙,膝蓋以上,還有黑長直假發,你不想看嗎?”

陸承:什麽是JK?內、內ku?

他表情空了幾秒,又突然想起來,剛才江歲說的是:JK裙。

哦,裙子,膝蓋以上,黑長直。

不是他的點,沒什麽好期待的。

陸承冷靜的想。

一扭頭,看到車窗,他分明在笑。

陸承錯愕:怎麽回事?我的臉被外星人控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