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立誌

然後永炎扭過頭,隻見福恒短短半年又拔高了不少。

當日清瘦的美少年也漸漸要脫出真男人的陽剛味來,更別說眉眼間逼人的英氣,把那簇新深紫百子刻絲銀鼠滾邊的四開妝緞長褂穿出奪人的風采來。

難怪說太子哈福恒哈得犯了相思——可見此言不虛。

永炎正要讚幾句,卻隻見眼前一隻細長的手在他眼前搖了搖,“看直了——”

永銘涼颼颼的小聲提醒永炎,一臉的頑皮,然後湊過來耳語:“我沒說錯吧,八哥,康安這小子越長越不對勁。”其實想說邪門,但福恒在,不好說。

永銘另一隻手拿起一丫新切得西瓜,放在嘴邊細細的嚼著,小臉八百年還是老樣子不進步,雌雄莫辯的漂亮。

福恒笑笑,被人盯著,也不似以往會有半刻的尷尬,上前拉手請安,掀開下擺,就著石凳坐了下來。

隱隱帶著威嚴,不再是那個動不動就衝動,紅臉的小小福恒了,淡定中帶著從容,讓永炎既歡喜又有些惋惜。

半年像換了人似地!

這湊近了,再仔細一看,那刀刻般的五官分明起來,似比先前更好看,還帶著幾抹不曾有的誘人味道,顯然是長大了。

難怪永銘那日寫信和他抱怨,凡是經他二哥伸手點撥的人,一站出來石頭都變璞玉了。

永炎不禁暗歎福恒和某人相比,一樣的年紀,卻開始像個大人了。

他頑劣的弟弟何時才能長大助自己一臂力呢。

福恒笑問:“我一來,你們兄弟就嚼舌根,說什麽悄悄話呢?”

永炎笑著吐槽道:“永銘說你模樣生的越發好了,讓我仔細瞧瞧。”

福恒竟然沒惱,神在在地看著永銘,也不言語。

永銘一聽他八哥出賣自己,立刻跳了起來叫道:“八哥亂說的,我隻說你模樣變化大而已。”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意識到時立刻坐下來笑笑,繼續在福恒的眼神下吃西瓜;

即使粗線條如永炎也隱隱覺得現在的福恒,與先前的他判若兩人了,尤其對永銘的態度,原先是一點就著的炮仗,現在盛著莫名的寵溺。

永銘過去看似有力的拳頭,如今就好像打在了柔柔的棉花上,使不上半分力。

永炎的心一沉。

“永銘啊,福恒和你一年的吧?”永炎決定收一下這個小弟。

永銘抬眉,一副警惕的模樣。

但永炎既然話開了頭,就不打算收回:“你怎麽一點也不見長啊?”

永銘咽下西瓜,說:“沒聽說過後來居上嗎?八哥,你可不能長他人威風,滅自家兄弟誌氣。再說,你開春走那會,我有這麽高、這麽壯嗎?看——”

永銘放下西瓜,伸出細細的小胳膊,捋上箭袖,“比以前粗了不少吧!”他這半年在郭哲的指導下,進益了很多!

永炎忍不住一臉黑線,這胳膊比他從南方帶回來的美姬粗不了多少,而且怎麽看怎麽像發育不完全的小男生。

永炎再看福恒,他也沒言語,他瞅著這胳膊,眉頭微微地皺,想必也是無語,但沒有出言相譏,很古怪——永炎渾身不對勁。

永銘收回他的小胳膊,因為金哥回來了。

看著永銘離開,福恒忽然說話了:“聽說朝中一直在計議台海的戰事?”

永炎點頭,有點吃驚,一直在上書房讀書的福恒會關心這些,於是略一沉思後說:“恩,但朝中無錢,這仗要打,還需些時日,我父皇要打就打贏,這就要求準備充分,聽永銘說的?”

福恒笑著搖頭;“九爺那裏關心這些?就是關心也不會和我說吧!”話語間有一種不易覺察的落寞。

永炎有些不解,他不在這半年似乎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福恒。

永炎喝了一口茶,問“怎麽這麽想?你不問,永銘這小子就不會說,他那家夥看似糊塗,有時候明白得很,不然我父皇也不會那麽精心給他挑師傅了。他將來離開上書房,我瞧著就要進軍機處。他三歲能言時,就評人過失了。不過越大膽子就越小了。你對這一戰感興趣?”

福恒笑笑:“那可是一場大仗啊——,沒有個一二年準備不行吧?”過兩三年他就十五六了,大皇子永寧是十九歲參加北征的,他也可以。

永炎笑笑點頭:“現在將領都還沒定呢。都是馬背上的將軍,對水戰不敢說有把握。必須啟用南邊的漢人。你也知道祖上的規矩,不能重用漢人。何況是主帥。”

“但不用漢人這一仗根本不用打——”

永銘已經換了輕薄的素色吉服,一邊扯了扯領扣,一邊坐在了石凳上,“不過不用著急,這一仗還不能打,最南邊才是父皇的大患呢,我估摸著那一仗的尾聲康安能趕得上,當頭鋒有點難。至於海邊這一戰,至少要再等七八年不止。不過是個幌子。”

永炎抬眉:“胡說什麽呢?我今天見父皇,父皇還細細盤問了我南邊的情況。”

永銘笑了:“不信你就等著瞧,我今看見胡克將軍了,還有燕王的人。要打仗了——他們臉上就這麽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

“你小子說書特別強。”永炎笑罵道。

福恒卻一臉慎重的說;“我也看見胡克將軍他們了,從早上一直在計議,而且我爹也和他在一起,還拿著南邊的地圖,我回來時,他們正急著要去見皇上。看樣子不是空穴來風。”

永銘衝著永炎就是露齒一笑,然後歎著氣說:“大戰在即,可我還得在上書房讀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八哥聽說你在江南尋到了一位美女?”

永炎臉一紅,忙說:“胡說什麽?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滿漢不通婚嗎?”

永銘瞅著他不語,冷冷地直笑。

福恒隻是淡淡的看著永銘和永炎,對美女似乎並不好奇,隻是有點疑惑,正經如永炎居然也會在公出之便尋訪美女……永銘也是成天想美人不離口。

永炎頓了頓說:“隻是一個江南的女子,被家人賣至青樓,尋死不成就遇上了我,我……”

福恒也不等他說完,隻問:“皇上知道了,你怎麽說?”

永炎撇開了頭,低頭不語。

永銘卻涼涼的說:“這既然我都聽到傳聞了,父皇自然已經知道,不過是忙於國事,八哥還是盡快……為她尋個出處吧。”

永炎苦笑著問:“我該說什麽呢,和她說我幫她尋了個好人家?算了,我會處理的,說說你們吧,下次看你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空。”

永銘放下西瓜,笑道:“八哥,處理前,先帶兄弟去看看什麽模樣,都說江南出美人,讓弟弟也見識見識……”

永炎還沒說話,隻聽福恒冷道:“你拿鏡子照照就知道了,還需要去看?”

永銘俊眉一豎:“我就不信你康安你不想看——裝什麽裝——假仙!”

福恒也不理他,隻對身邊的永炎說:“炎貝子這次回來,皇上說在那裏領銜了嗎?”

永炎搖頭;“隻說讓我在休息幾日,說有大用。”

永銘第一次被人這樣冷落,有些回不過神。等回過神時已經不便發作了。隻得抱著西瓜啃得啃吃啃吃的響。

福恒點頭笑道:“興許真是有大用,若真有戰事,你再去南邊,這次就是領兵了。”

這話一完,隻聽見永銘一時吞咽不急嗆著了,福恒幾乎沒思考伸手就去拍永銘的背,一麵伸手去拿水,竟然不覺得尷尬,反讓一旁的永炎有些反應不過來。

永銘往自己的胸口捶了兩下,就著福恒手裏的杯子喝了幾口水,等發現幫他用帕子擦拭袍子的人是金哥,赫然轉過頭來,隻見福恒正在放杯子,一臉鎮定自若後。

雖他有點不自在,又不好說什麽,再看他八哥怔怔地看著他和福恒,一臉疑惑。

永銘想解釋,但覺得有點越描越黑,沒有就沒有,八哥懷疑隻是一時,大家知根知底的,他還不了解他和福恒嗎?

但福恒說:“我們不和你搶,你不需要吃得這麽急,不夠我讓寶嬋把我那份也給你拿過來。”

永銘瞅著福恒,這小子以為他是誰啊。

福恒也看著永銘,滿眼坦坦然然,反讓永銘自己不好意思起來,收回眼神,西瓜也吃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八哥在這裏,他絕對不搭理這家夥,越來越奇怪。

麵對八哥探詢的眼神,永銘隻得說;“我是被你們嚇得!這仗可不容易——南王謀逆的心眾人皆知,十幾年了,父皇心裏籌劃了多少年,與其是等機會,不如說是現在準備不足,這一仗會很難……‘談笑間灰飛煙滅’這麽容易就好了。”

永炎笑了:“我看永銘絕不能領兵打仗,幾十萬的軍隊一看你那張苦瓜子臉,士氣何在?”

永銘冷笑道:“明知必敗還笑的傻瓜似地向前衝?那是有勇無謀!”

福恒道:“大丈夫戰死沙場雖敗猶榮,那不叫傻瓜,哪個士兵上戰場不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沒這種決心又如何上得了沙場,活著回來,保家衛國呢?”

永銘撇撇嘴:“康安就是死心眼,做夢都在想做大將軍,你沒見你去江南不久,父皇給他單獨圈了一個場地,一天喊殺震天的,我們四五人都沒他一人吵,我估摸著他是要派上大用場了。把一幫弟弟嚇得直哆嗦。”

永炎笑道:“康安不做將軍才可惜,說不定能做一代名將,名垂千古,都和你一樣貪生怕死,哪有這千秋的基業,你還能做皇子?‘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康安,大丈夫建功立業封侯拜相,那可是拿命換來的。”

福恒笑得很自信,甚至很坦然:“和那些文官一天在朝堂上,文縐縐的你來我往,唇槍舌戰,我可做不來!不如提著刀,縱馬馳騁,憑本事闖出一番天地,更讓人覺得痛快。正所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福康安要的這份豪氣與灑脫。”

永炎不禁佩服福恒,小小年紀卻有這樣的誌向,難怪父皇總是讚不絕口,果然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