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曖昧

永銘回到座位抬頭,看見康安又是一個大滿貫,正舉著酒看他偷著微笑,像個傻瓜,不知道明春成親會不會笑成一個傻子。

永銘也不看他,端起酒,抓起桌上的羊肉細細地嚼起來。

想到要見那個自出生至今見麵次數加起來不超過十個指頭的母親,說她的願望不會實現,不知道會不會又是滿眼的冷漠。與總是笑顏的湘妃相比真是區別很大啊。心裏頓時覺得煩悶。

福恒才不在乎,隻要永銘在這裏,就很高興,看不看他無所謂,那家夥一向愛裝。

布庫完了之後就是教、詐馬等表演助興,福恒如魚得水,別人都是煩惱一堆,就他好像無憂無慮一般,和蒙古貴族們上上下下打成一片,逗得姑娘們暗送秋波,可惜落花有情,福恒卻沒會意,讓永銘扼腕。

待到宴散後,永銘等在席間,看康安如鷹兒般飛上飛下,終於挪出空來到麵前,後麵又有人喊,隻得拉著永銘的手,咬著唇直直的瞅著永銘笑,一個不注意,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直臊得永銘滿麵通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甩手便轉身走,隻聽後麵福恒說:“晚上我來看你——”

永銘忙回頭,福恒已經雀兒般翻飛不見了,頓時心亂如麻。

幾日下來,最風光的莫過於福恒了,除了“什榜”,其餘三項無人匹敵,眾人都讚他神勇,將來必有大用,樂得隆慶帝笑得合不攏嘴,越看越像個驕傲的父親。

永銘不以為然,盡管每次福恒迎上大獎都會神采飛揚的衝他傻笑,但永銘卻被他自己和他四哥的事情深深的困擾著。

尤其是四皇子永和坐在他身邊時,他總不自覺想到那一幕,然後問自己是真心嗎?

值得嗎?

那叫□情?

還是因為**刺激?

但沒有人會為了無聊的刺激,賭上性命,何況是素來刻薄寡情的四哥呢?

那個女人,永銘隻知道她是個小答應,她進宮那年,永銘還是個熱衷於撲雪人的孩子。那時的四哥還在養母孝德皇後膝下承歡,他離開宮分府而住時已經是兩年後了。

永銘細細算著,他四哥十四(虛歲)娶妻,二十歲封貝勒,二十一歲才離開阿哥所離宮分府……那他和那個女人又如何見得了麵呢?

是該憎恨**還是同情四哥無畏生死的忠貞愛情呢?

這種禁忌的感情是不為世人所容得,永銘思考著他的四哥,又聯想到自己和康安這莫名其妙,又曖昧不明的事,想著康安這自那日說入夜來看他(如他說是看的話),竟然不食言,天天都來……更覺得煩擾。

塞宴四事結束後,隆慶帝為表達對邊疆各部落首領表示感謝,進行了隆重的賞賜。

福恒自是又得了個上上份,嘉獎他今年超乎尋常的表現。與康安那英氣勃發,神采飛揚的臉相比,永銘的臉可謂是陰晴不定,差點連笑容都掛不住,尤其是康安那積極又主動的拉手禮,硬是讓康安把這簡單又清純的禮節變成了曖昧無間的親密。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讓他拉成了習慣,別人還以為他多有禮節,怎麽不去拉他大哥的手試試。永銘不敢說,也不能把不快寫在臉上,還必須表現出一張兄弟般的親密無間的笑臉來,臉都笑僵硬了,不笑還以為他嫉妒他呢。

眾所周知,木蘭秋A自先帝開創以來,就肩負著一方麵與北狄,西戎等各部族結成更加友好的同盟外,也在不斷的訓練騎兵,另一方麵,也是為了世族子弟不要忘記騎射才是他立國的根本,當然正圍獵過程中也是和平時期暗中挑選優秀騎兵首領的辦法,以備不時之需。

而這次圍獵,隆慶帝自有他的打算,除上麵的要求外,他還有兩個目的,一是南部日益緊張局勢隱隱約約有一觸即發的趨勢,因此急需一批新的年輕有才幹的將領;二自然是為了福恒,這次他貿然要封他做貝子難堵眾人悠悠之口,雖君無戲言,但他能給他的也隻是固山貝子上行走(隻有貝子的待遇,沒有實際爵位),他封王的唯一途徑就是軍功,這次圍獵他小小年紀已經表現出了他卓越的指揮才能,與精湛的騎射功夫,南征決戰時用福恒為將,任重指導,應該不是冒險。

賞賜結束後,宴會散場,木蘭秋A也正式宣告結束。

十幾日後,福恒一回到京城就接到了隆慶帝的口諭,每日上書房課程結束後,就跟隨他的師福任重去軍中實習了。開春冊封一下來,就正式要去軍中掛職訓練新軍。

福恒自是欣喜若狂,更加發奮。唯一讓他不開心的就是年後開春,永銘指婚的事情,秀女未定,但已經提上日程了,據說連成親要用的各色蚊帳都已經由會意館設計好圖樣,呈交江南織造趕工了。

秋後的圍獵在將近一月的來回開拔中結束了‘

皇子們又開始日複一日披星戴月的求學之路。也許是快要臨近大婚之時,永銘發現自己的每日的課程被父皇又增加些許,心有怨尤卻不敢言,皺著一張小臉苦巴巴的學著。

與永銘苦哈哈神情截然不同的是福恒,日益鮮亮的臉。總是那麽生氣勃勃,意氣風發,還帶點春風得意。讓永銘看了頗不是滋味,卻又無可奈何。

這日立冬,白茫茫下了一片小雪。天色暗的早,永銘從馬上一躍而下就匆匆地趕回屋子冷的直跺腳,剛在馬上跑了近一個時辰,愣是沒讓下來,隻因為郭哲說:“如果是打仗,你會說冷嗎?”這話說得好像他會上戰場似地,不過南邊局勢倒是讓人猜疑。

金哥打起簾子:“九爺回來了——”一麵幫永銘褪下鬥篷,奉上手爐,再用烘暖的緞襖換下裘袍,奉上熱茶喝下,一麵命人幫永銘褪下帶雪的靴子,暖腳,一群人圍著永銘忙的不亦樂乎。也沒聽見外麵人喊:“八爺來了——”

“真真就這樣金貴?”永炎調笑的聲音忽傳來,眾人忙抬頭上前請安,永銘也要忙起來,被永炎按在凳子上,說:“我是過來回話的,六叔突然病了,你怎麽樣?臉色蠟黃蠟黃的。”

永銘笑了:“八哥什麽時候見我讀書回來,春風滿麵了?”

永炎笑了:“春風滿麵的是福恒,隻有他讀書讀的最刻苦。你讀的最輕鬆卻一天苦哈哈的。我昨路過軍營看見康安了。意氣風發——倒真是個帶兵的人才,那風刮得呼呼直響,康安坐在馬上紋絲不動,哎——都是一個地方長大的,真是人不同啊!他那毅力真正令人佩服!”

永銘身上一暖和,就笑了:“八哥我怎麽看著你快和老十他們幾個一樣把康安當神了。那小子天生不畏寒冷,你沒見小時候我穿棉襖,他穿夾衣嗎?還嘲笑我,天生畏寒。他是天生的四肢發達,頭腦略微簡單。”

永炎一陣冷笑:“你未必如他!”

永銘吃著點心笑道:“他是蠻力,我是思考,層次不同!”

永炎點頭,笑了然後問:“如果你出皇城你會做什麽?”

永銘笑出一副你也知道的模樣,說:“當然……先去……嘿嘿……”然後耳語說:“就是那兒……哪兒……”

永炎搖頭,說:“看你那點出息,那些聖賢書都讀哪裏去了?你知道康安做什麽了?”

永銘搖頭,這次回來,那小子忙的幾乎看不見人影,據說也來看過他,不過他早睡了。

永炎就知道一到冬天就進入冬眠的永銘對外事一無所知。他搖頭歎道:“他在大街上當眾責罰了千總大人的儀仗,人家是堂堂六品,正有人為了他這事乘機參福相縱容子弟當街橫行無忌呢?”

永銘冷笑,康安小子在宮裏就已經不曾把他們這群皇子當過事兒,何況宮外那個小小的六品千總,沒看見他這個皇九子近來看見福恒都要繞道走嗎?沒眼色!

“那個千總怎麽他了,要這樣掃人顏麵?”永銘漫不經心地說,這康安沒必要擔心,先不說皇上對他那份勝似的親生的殊寵,單憑著他爹位高權重,朝中他福家的黨羽占了半個朝堂就知道結果。

永炎放下茶,說道:“據說是一群也不知道那裏來的流民擋了千總的路,那個千總的家奴就自作主張命手下人抽打這群流民,偏偏湊巧康安打哪經過,便出手鞭人了,據說一邊打人還一邊大聲嗬斥千總及其家奴,大意是:你這個奴才食朝廷俸祿,當上為君分憂,下為民謀福,卻在這裏為虎作倀,欺壓百姓,若起民憤該當何罪?振振有詞,你未必有他的氣勢,當下就把人全怔住了,現在大街小巷都在傳誦,膾炙人口。說他為百姓出了一口惡氣……父皇正為這事高興又頭疼呢,高興的是康安處處想著朝廷,頭疼的是這小子把軍隊的作法用在了不合適的人身上。”

永銘點頭說:“千總固然可恨,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康安不過是匹夫之勇,逞一時之快,以暴製暴,置國家禮法於何地?千總不可以鞭打流民,他福康安就可以鞭打千總大人的家奴嗎?他當做的是喝止千總,然後親自下馬扶起被鞭打的流民,然後責令千總以銀兩的形式支付給受傷者看病療傷的賠償,再送交他的上級按律懲辦,他亮出他的身份,那些官員還敢徇私嗎?他這樣做的確痛快,百姓傳唱,成就了他的名聲,但獲利者幾個呢?那個千總大人作何想呢?他隻會覺得是他倒黴,而不曾尋思一個官員應該怎麽做?而這應該是康安教會他的,什麽是愛民如子。大人們參他也是無可厚非。在我看來兩個都有罪,都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