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殺身之禍?

元宵後,福恒封固山貝子的折子正式批下來了,與禦賜爵位同時送來的除了各式蟒服還有另外兩件令他喜憂參半的東西。

一張是正式讓他擔任血狼營副參將的任命狀,主將是他的師福任重,實際上控製血狼營的就是福恒,這是福恒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正式任命書下來,還是壓抑不住的高興,甚至親手把這封任命狀並著蟒袍朝帶等交由母親看,但他母親說的是“你的婚事定下來了,是勤國公女兒,據說乳名喚明慧,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今年十二。”

福恒不忍對開心的母親說不,苦笑著試了婚袍,那是禦賜的一件大紅縷金通繡四爪九蟒的四開合緙絲長袍,繡有暗八寶、八珍、八吉祥,團蝠等暗寓著富貴綿長,萬事如意,子孫滿堂之意的吉祥圖案

他母親看著他這身裏裏外外的裝扮,歡喜的像哭:“我兒也要結婚了——,你可知你單著這件長袍就需十名工匠曆時一年半方能製成,可見你爹……可見皇上心裏總是放著你的。”

福恒微微一愣,卻沒有說話。想起宮裏那些閃爍其詞的傳言,太子的態度,永銘的話……福恒心裏更是疑惑,但不敢問。

這麽多年了,他第一次看見母親如此高興,還親自幫他理了衣襟,一麵叮囑他說,將來娶了媳婦要對人家一心一意,不要三心二意,辜負了人家姑娘的心意等等。福恒胡亂答應著,隻覺得領扣扣得太緊,有些喘不過起來,又覺心亂如麻。見母親如此高興,他不願意掃她的興頭,如果他母親知道他成婚的欣喜半點也無,會如何想呢?但他的心思母親怎麽會懂?

這時他才明白永銘說的話,當真是半點不由人!他會結婚的,隻要他母親高興。而且指婚抗旨就是欺君之罪。永銘不能,他也不能。

但他對永銘的心又該怎麽辦?

初一那夜他問永銘關於那個甄府表妹的事情。

永銘隻是笑笑說娶誰不是誰娶呢。

他那裏任他含糊其辭,隻逼問那個女孩是不是他心中的第二個朗月,永銘怔怔地看著他,然後魅惑惑地笑問他:“我倒想娶你,我父皇、你母親會答應嗎?別說我們身份不允許,換任何人家都不會答應的,那麽娶誰重要嗎?康安你難道沒有想過,和我這樣會引來殺身之禍,這是條不歸路,不害怕嗎?”

殺身之禍?福恒從來沒想過,隻知道突然就著魔似地喜歡,想的念得都是讓永銘如何喜歡他一如他這樣不能自拔。恨得愁的是永銘總是看不清他的真心,和他捉著迷藏,讓他又急又惱,卻無可奈何的沮喪。

在福恒的遲疑中,永銘撫著他的臉笑了,他說什麽他沒聽清楚,隻覺得永銘像一朵打苞兒妖花正微微吐露芬芳,就像前麵是懸崖,他也會向前的——

不歸路麽?那濃濃的芬芳裏似乎在說,你要的不遠也不難,不過要用你的命換……

初一夜沉沉的夢裏,永銘不再是水中那個半抬著眼半是羞澀半是嫵媚看著他,近在咫尺又似在天涯的水中仙子。

這夜的永銘就在他的身前舒展腰肢,身前身後是一色色的紅,襯著他雪白的肌膚妖冶又帶著冷冷的疏離,不是後宮妃嬪那種端莊的美麗,也不是福府姨娘們那種鬢亂肢軟的柔媚味道,不像女人,卻像**本身。他紅豔豔的衣服一件件在他的手中滑落,漸漸露出他熟悉的肌膚,而這肌膚卻如忽染了叫做迷亂的芬芳,夢很亂……

福恒在永銘身上看見了一個陌生卻又令他恐懼的自己,像一隻午夜獵食的上古猛獸狂野、自我又霸道地似要燃燒自己一般燃燒著周遭的一切,永銘的眼睛第一次半睜著流露出他陌生又渴望的,水蒙蒙的迷亂來……就在福恒知道那是什麽時,忽然夢裏明明還在呻呤的永銘攬上了他的頸,睜著清明的眼問他:“想要我——就用你的命來換……”

所有的紅色與欲的濃鬱味道都瞬間冰冷,福恒隻看見自己站在無月的夜色中,身下滿是冰冷冷的河水,冷得沁骨,再前一步就會沉溺在河水中……

福恒打一個冷顫,從惡夢中醒來,還是深夜,但腦子裏卻還夢中縈繞:一個聲音說,永銘就在河的另一端……

夢裏永銘說:“想要我——就用你的命來換……”

福恒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永銘的**,永銘睡得香甜,福恒看看時間才過子時,寅時之前他就必須偷偷地返回自己的住所,寶嬋醜時三刻就會起來在院門外偷偷地等他回去。

他知道他每次來永銘這裏,寶嬋就會臉色煞白,又不知所措,經常一夜不睡,他知道這是違背禮法的,可是永銘那麽一說才深切的思慮起來,這是連身為皇子的永銘也萬分忌憚的事情,即使太子、甚至皇上也隻能掩人耳目,畢竟這個在本朝官員中盛行,卻都是暗裏,畢竟不被禮法所容。

禮法是國的根本。

夢裏的警告言猶在耳,福恒知道自己該懸崖勒馬,永銘那麽說自然是在暗示,一切到此為止剛剛好,畢竟……但是他就在身邊,也許是最後一次,他不由得伸出了手……結果他想犯錯,永銘卻從夢中驚醒一腳把他踹下了床,用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恨恨地瞪著他。

福恒坐在冰冷的地上,幸好旁邊是暖和無比的熏籠,不然要被凍死,不過卻把他凍的分外清醒:果然永銘一直知道他們之間那道沒跨過去的坎是什麽,果然永銘是在害怕……那是他們都必須付出代價的禁忌。他是皇子,該畏懼的是他這臣子才對,他畏懼什麽?

永銘向他兜頭扔過去了一件大毛的鬥篷,便籠著被子也不敢睡了。

福恒裹緊鬥篷偎著熏籠,也是後怕,剛才那瞬間著魔的衝動和夢中幾乎如出一轍,卻也迷茫,就這樣放手,他做不到。

兩個人都對著屋裏的漆黑相對無語,許久能看清對方時,中間依舊隔著濃濃的夜色,就像福恒夢中那條冰冷的河,這條河流淌著的是禮法、道德、倫常以及壓在他們身上的皇權,父權……

“康安……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靜夜裏是永銘終於恢複鎮靜的聲音。

福恒沒有說話,他知道,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是他一直想要卻沒完全明白,而他現在明白卻不能做的事。

聽不見福恒說話的永銘也不再說話,隱隱約約地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畏懼,否則福恒不會乖乖的呆在地上不起,他一直是一個認準了就會勇往直前,銳不可當的人。

許久福恒說:“知道!”永銘也不回答,隻聽見他微微的呼吸聲,在夜裏聲聲可聞。

福恒起身拿起熏籠烘烤的衣服開始穿,然後他說:“知道了才會去做不是嗎?”

永銘的臉躲在帳子裏,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能判斷他現在神情的隻有他在夜裏的呼吸,並不均勻,顯然他的心緒未必有他表現得那麽鎮定。福恒隻想知道,自己賭上性命,是不是就能得到,而這得到期限是多長,還有永銘的心意是否和他一樣。

就在福恒穿上最後一件裘袍時,他聽見永銘聲音極小的說了一句:“死呢?”

福恒一怔,這時醜時三刻的自鳴鍾響了。

福恒待要說什麽,門外小祥子的聲音輕喊起來:“福哥兒——是時候回了。”

永銘悄悄地鑽回被子不語。福恒再不出去,小祥子會叫的大家都不自在。福恒忙應聲說:“起了——”

小祥子這才進來,見福恒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微微吃驚,接過鬥篷,把一件太監們常穿的外套套在福恒外麵,戴上帽子,自己抱了鬥篷退身出來,金哥和小順子方才進去把今日永銘所穿的衣服取出放在熏籠上烘熱,留待一會寅時永銘起身穿用,一麵又派人去叫水。

福恒退回自己院落,看見的是寶嬋那張驚魂未定的臉,不由得有些愧疚,拉住寶嬋的手說:“受驚了——”,寶嬋不知所措,隻看見福恒仿佛做了什麽決定似的,一臉凝重的推門進屋,屋中頓時點起了燈火,金哥忙幫福恒褪下昨日的衣服,換上今日的新衣,完成洗漱。

福恒隻是如往日一樣拿起一本書開始看,寶嬋細心發現那本書竟是福恒曾經最討厭的禮記。

再見到永銘是在元宵節,不是他有意躲避,而是母親的狀況一直令人擔憂,而師福任重卻有意無意的把軍裏的事情一應都交由福恒發落,自己隻在一邊喝茶。

福恒早上在上書房,下午就在軍中,當一切都料理結束,天色已暗,母親那裏甚至都沒時間日日探望,何況總是早眠的永銘,他一身疲憊回來時,那邊院子早已經燈火盡滅,他自己也是趴在床就迷糊過去,睜眼就是寅時了。

元宵那天,永銘依舊還是和永炎他們一處說笑。

永銘臨近大婚,據說定了和碩公主雪凝之女茶月,那女孩福恒也見過,有時來過宮裏,是個典型的旗女子,體豐貌美,馬上的騎術也是一等一的好,與永銘傳說中嬌如西子的表妹完全不同,不知怎麽的,福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