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夢兆

福府的梅園已經拾掇好,後日就是大婚。

今夜,是福恒在皇城的最後一夜,

福恒擁緊永銘的雙臂幾乎想把永銘整個人揉碎在骨子裏帶走,一遍遍吻遍永銘的寸寸肌膚,皮厚如永銘也羞窘不已。

但稍有推拒,福恒就會發瘋似地抓著他問:“永銘……你是不是不願意——永銘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永銘……”

永銘很想一腳把他踹到床底去,他一個皇子被他當女人似地折騰,他還要怎樣。

但一想到福恒那夜饜般的淩厲之勢,決定還是忍,忍過今夜,再見已是雲淡風輕。

在福恒這種心性極度不定的情緒之中,任何推拒都是冒險,他永銘肯定會配合他,因為感覺蠻受用,隻是……這福恒太笨,不知道變通不說,他六哥到底怎麽教的?

他六哥對他六嫂……不知道比起他四哥……誰更……

“康安……”永銘吃疼輕叫,福恒卻笑了,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怕會忘記似地。

床就像戰場。

“永銘……喊我……”福恒的很奇怪,永銘筋疲力盡困得睜不開眼,隻能無意識地哼哼,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喊了什麽讓人遐思的話。

“永銘!”福恒最後壓到軟軟的永銘的身上,“我在外麵等你——”

“恩……”永銘囈語似的應了一聲,如果不回答,福恒今夜會搖醒他答應的,即使此刻福恒說:“做我的人吧!”他也會不假思索的答應,一則習慣,二則太困。

但這話奇怪,他永銘,又不是坐牢,什麽出去等他!用得著嗎?

福恒漸漸地因困倦睡去。

但卻是噩夢連連。

他看見了太子永仁拉弓引箭疾馳而來,破空的一響中,他忙拔劍去削,才發現箭去的是另一個方向,尋箭而望,大皇子永德握住了箭,鮮血淋漓,他想退開這紛爭,卻看見永銘站在大皇子身後,一臉冷峻,拉弓射箭,目標竟然是太子……

猛的畫麵一轉,夢裏的永銘是長大後的模樣,躺在他懷裏午睡初醒的眼眸變的細圓上挑,他咬著他手尖,滿是情挑的搖曳風情,說不清的曖昧,道不明的情潮撩撥。

他俯下頭,卻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了另一張臉,心一驚,忙要看清,卻看見懷裏的永銘也不是永銘,竟是那個酷似永銘的少年,含情脈脈,似水柔情地仰望著他,幹淨幾近透明……

“永銘——” 福恒驚慌地想放開少年,卻看見他受傷的心,在玻璃般的眼睛裏點點碎掉,滿是心疼,伸手想慰藉,卻見永銘在那廂嘴角含笑,瞅著他卻擁著程潛,緩緩吻下——

“永銘——”福恒從夢中驚醒,猶記得那夢裏的滔天怒焰幾乎淹沒了他。

永銘還在夢裏微蹙著眉,福恒不知道夢裏有沒有他。

福恒坐在**,用手拂過永銘的唇,心裏看見的卻是夢裏含笑低吻程潛的他。

怎麽允許,怎麽可能,怎麽可以……福恒的發冷的心被莫名的怒火燒得隻聽得見自己痛苦的呐喊——

永銘被福恒突如起來的動作弄醒時,睜著模糊的眼,隻見一片漆黑,福恒確如火中走來的祝融般,灼熱而不可理喻。

他的行為很可疑,卻沒有解釋,永銘恍惚中可以斷定一定是又做什麽奇怪的夢,作惡的是夢中人,受傷的卻總是他。

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很久沒做過夢了,但他卻夢見了當年紅蓋頭下的程潛,嬌媚的滿是欲語還羞的柔情。

更離奇的是龍袍裹身的竟然是康安,他說生相隨,死同穴,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然後他把他的手伸向他,掏出一顆血淋淋的心,他開心地說生生世世你隻能愛我,永銘,你的心握在我手裏——

疼,是永銘那夜最後的意識。

搬回梅園,福恒和永銘幾乎音訊全無。

福恒知道永銘很生氣,他知道和永銘在一起,他的腦子就會燒成漿糊,情難自禁。不過永銘也不是軟柿子,他一醒來,就把他支得團團轉,內侍太監的事情他都做了,還要怎麽樣呢?如果真如他說的不能洞房,他福恒其實很高興,不過早上活蹦亂跳的永銘,和夜裏奄奄一息的永銘簡直判若兩人。枉他擔心又竊喜了好久。

軍營的操練因大婚的來臨,他的師父任重暫時接過了訓練的責任,不過九日後,師傅說他就要好好休息一陣子,言下之意就是,那時就是你福恒的事了。

迎娶前一天,按習俗,納蘭家將女兒的嫁妝送往福府的梅園。福恒漫步園中,閑閑地看著寶嬋忙出忙進,命人把東西抬進抬出,納蘭家是仕宦之家,簪纓之族,那嫁妝如車水馬龍似地,好不壯觀,福恒站在執意要出來看熱鬧的海棠兒身前,一臉漠然,仿佛今日娶親的人不是他福恒,而是這府中某個無關的人。

盡管海棠兒無人時,總是一再滿是欣慰地說:“我兒,也娶媳婦了——”

盡管海棠兒看著一抬抬嫁妝,還和福恒說,在南邊嫁妝以抬論,民間富貴人家,總要送上一份“全堂”嫁妝,即六十四抬;至少也要“半堂”,即三十二抬。嫁妝種類從田畝產業到痰盂夜壺以至於破鞋爛襖子種類俱全等等。

海棠兒看著嫁妝的清單,笑得合不攏嘴,精神也看似比往日好了許多。他看兒子一臉不自在,笑問:“不好意思?”

福恒撇開臉,強笑了一下,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渾身不對勁,陌生,他心裏看著這裏的嫁妝,心裏想的是永銘,想著把他抱著懷裏熟悉的味道。

那裏一定已經按照宮裏的規矩:成婚禮前一天,福晉家將妝奩送到皇子宮中,其中當然包括先期皇帝所賜的儀幣,送妝奩的福晉族人由內務府設宴款待。成婚當日,皇子蟒袍補服到皇太後、皇帝、皇後前行三跪九叩禮,如果生母是妃嬪,還要到生母麵前行二跪六叩禮。鑾儀衛預備紅緞圍的八抬彩轎,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內務府總管一人率領屬官二十人、護軍參領一人率領護軍四十人,負責迎娶新人。先期選取年命相合生辰無忌的總管內務府大臣妻一人率內管領妻等八名擔任隨侍女官,分別到福晉家與皇子宮敬侯,步軍統領則要負責清理自宮門到福晉家的道路。

吉時降臨,內監將彩轎陳於中堂。福晉禮服出閣,隨侍女官伏侍上轎下簾。八名內監抬起,燈籠十六、火炬二十前導,女官隨從,出大門騎馬。前列儀仗,內務府總管、護軍參領分別率屬官與護軍前後導護。到皇子宮外,儀仗停止、撤去,眾人下馬步入。女官隨轎到皇子住處伺候福晉下轎,引福晉入宮。隨後舉行合巹儀式則由等候在此的命婦負責。

成婚當日,在皇子住處張幕結彩,設宴六十席,羊四十五隻,款待福晉父母親族人員。出席人員與禮儀程序與在福晉家舉行的定婚宴一樣。

成婚的第二天早晨,皇子夫婦穿戴朝服,依次到皇太後、皇帝、皇後前行禮,皇子三跪九叩、福晉六肅三跪三拜,永銘是妃嬪所出的,還要到生母甄妃麵前行禮,皇子二跪六叩、福晉四肅二跪二拜。

成婚後第九天,皇子偕福晉回門,福晉家設宴招待。在福晉家停留不超過中午……

每個皇子成親都如此,他見過八皇子的成親,今日永銘成親也不會例外,不過是時辰略微不同。他盼成親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如今如願以償一定相當高興……而永銘他的高興卻是他福恒的痛,沒來由。

“康安?你現在還不想成親?”海棠兒不解,別人成親都歡天喜地,樂不可支,自己兒子卻事不關己,心不在焉,不由得擔心,是自己兒子年紀還小,還是……另有所愛?據說那個名叫寶嬋的宮女……

福恒怔怔地看生母,不知道生母怎麽今天才想起問他的意思,而不是請婚前?心裏的別扭不便說,隻能低頭不語。

海棠兒心一沉,心想一定是自己兒子太小,據說在上書房讀書很苦,莫不是讀傻了,不知兒女之事,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這也還罷了,可以教,隻擔心後一種:“康安,你有了喜歡的人了?”

福恒一抬眼,心事全露,支支吾吾地說:“怎麽……怎麽可能!”

海棠兒才不信,隻是問:“模樣很漂亮吧?”福恒頓了一下,方緩緩點頭,臉有些紅。

海棠兒想起了自己的年少,也是這樣大年紀情竇初開,長相守……

“是公主?”海棠兒問,福恒搖頭。

“是宮裏的?”海棠兒追問,福恒點頭,覺得這話問的傻氣,他終日在宮裏那裏還見得到別人。

但想起永銘隻覺得心悶,於是淡淡地說:“姨娘,我心煩。”

海棠怔了一下,說:“為什麽?”福恒垂頭不語。

海棠看了福恒一眼,知道這孩子有時候像自己死心眼,認準了不到最後絕不回頭。不由得伸手拉住了福恒的手:“你很喜歡她?”福恒點頭。

“你想娶她?”海棠兒繼續問,福恒點頭,但卻幽幽地說:“但他不能嫁給孩兒——”

海棠兒默默點頭,看著稚氣未脫的孩子,覺得好笑,又驚訝。

但福恒後麵的話更讓她擔心:“娘,我一定會娶他的——他是我的人。”

海棠兒心中一驚,顧不得避諱,急問:“你的人……你們?”

福恒起初不解,看著母親著急的樣子,方漸漸明白。

沒猶豫的,他點頭,毫無羞愧之色,一雙黑漆漆的明目滿是執著。

海棠兒一愣,作為母親能說什麽呢?這六七年來,自己何曾盡到過母親的教導責任,但是他的兒子還是像他啊——那個姑娘……名節算是毀了——所幸兒子言語之間並非薄幸之人,是該欣慰?還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