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康安……你成親後隻要在家,就該經常睡在這間屋子。海棠小心地看著福恒再次神遊太虛,忍不住出聲提醒,海棠兒不知道她的要求在宮裏長大的福恒看來是多麽可笑和無理。

福恒不耐地說:“這豈不讓人笑話?咱們是什麽府第,爹……”話到一半就停住了,怕母親不開心。

海棠知道福恒的心思,但還是堅持說:“康安……你聽娘的話嗎?”

福恒不語,通常會佯裝同意,但這要求讓他無法佯裝,更畏懼無言相對的尷尬。

海棠把臉一沉,福恒方才勉強敷衍著答應,感覺強人所難。

海棠見兒子執拗的眼,想怒,但又一想,孩子都給了別人,能站在這裏都是那邊府裏的老格格不介意,如果下人聽見,豈不又生波瀾?再說孩子住不住這間屋是媳婦的本事……方才把臉色緩和下來,哄著說:“我知道你還小……未必想這麽早結婚,但納蘭姑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該無端冷落她了……何況我聽說這姑娘可是……萬裏挑一的。”

福恒一聽這話就滿心不舒坦,人人都這麽說,永銘、永炎……一時外麵說:“吉時到了,新郎官趕緊換衣服吧!新娘就要來了。”

福恒方終於不再聽母親嘮叨,寶嬋進屋說:“二太太請海姨娘回。”

海棠兒立刻被人扶著請了出去,跟著那邊院子的其他幫忙的丫頭婆子退出院子,寶嬋也不多問,開始幫福恒更換吉服。紋焰在一邊整理衣冠。

福恒看著海棠兒退出屋子時又覺得悲哀,今後娶妻之後,海棠兒來看他更難了,他看她也隻能是匆匆一瞥,不能久呆。

成親當日,福家重古禮,“以婚為期”,迎娶新娘必須在晚上,而且一定要趕在子時之前將新娘迎進家中。如果過了子時,新郎新娘行過合巹後就必須退出,等到第二天晚上才可以同房。因為古書說人子時之後陽氣漸生,不利於陰陽平恒。因此錯過吉時,新娘就必須在炕上呆上一整天。也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福府對時辰的抓捏幾乎精確到來回的時刻,為避免與皇九子的迎親隊伍相撞,連路線都精心安排了,就為了萬無一失。

一早,天未亮,福家的全福太太尤氏就已經按照習俗,先朱輪車前往納蘭家,同納蘭家的送親太太一起為納蘭明慧梳妝打扮。據說還送去了一件相當破舊的棉襖——按規矩,新娘上轎前要穿婆家送來的破舊棉襖,越破越好,福府沒有這樣的衣服,還去找了個窮親戚借。

說起這件破棉襖還真讓福府想破了頭,穿過的破舊的棉襖,就連府中的仆婦也找不到這樣一件,當這衣服給當家的主子奶奶過門穿的,豈能用仆婦穿的?這些年也不曾想到福恒十四就娶親,福禦排行二,老太太的話要年長才可娶親,論理福恒不該在兄長之前成親,但皇上的話,誰又敢說不呢?隻能向那些幾門子窮親戚借,可依傍著福府的窮親戚誰家算得上窮。少不得四處籌措,好容易才得了這件破舊的銀紅色折枝花樣的長棉襖,巴巴地拿了過去。

終於在緊張又焦急的盼望中,吉時漸近,隱隱約約的黃昏,斜陽幾乎已不可見。終於聽說新郎官來了。

隻見以貼囍字牛角燈前引,樂隊儀仗設而不作,八名送親老爺騎馬在儀仗簇擁下緩緩而來,他們身後是八人抬的一頂紅呢大轎。

那邊說福府的花轎已經在門前了,這廂著了慌,忙忙趕著吉時把新娘簇擁著扶上花轎,一時又有人喊起轎,又安安靜靜的返回福府。

這時的福府早已經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來人紛紛向福政敬賀。

一聲“吉時到!”眾人紛紛朝門外看,隻見一眾儀仗簇擁著一定花轎緩緩而來。

一直在內院等候花轎的福恒聽見外麵這一喝道,便按照禮數執弓而出,待轎子停穩,開始射轎門,箭一出,福恒腦子想起一句話:開弓沒有回頭箭。心裏更是百味滋味,越發心情沉鬱。壓根沒聽見眾人那聲“好俊的箭……”

福恒站在一邊,怔怔地看著新娘的送親隊伍退出,家中的女侍把納蘭之女扶出轎子,看著她跳過火盆,接著兩個人被眾人拉著拜天地父母,三叩九拜,納蘭之女六肅三跪三拜。

拜天地後,喜娘引著福恒與納蘭之女前往洞房坐帳,喝合巹酒、吃子孫勃勃……

喜房中由送親太太和迎親太太尤氏操持。

福恒和納蘭之女如牽線的木偶,她們一句,兩人動一下,福恒心中的別扭,納蘭之女默默的嬌羞悶在喜房中,滿是不自在的陌生和曖昧,以及牽強。

喜娘說揭蓋頭,福恒就用一根玉質地喜杆把蓋頭的一角叼起,一張珠圓玉潤的嬌俏臉龐立刻在紅緞下,燦燦生輝,白皙的臉上滿是撲麵的粉霞,長長的睫毛顫顫的垂著,輕輕地抬一下又馬上慌慌地垂下,然後又抬起,微微地側著臉,抿嘴笑得一臉嬌羞,不語也動人,福恒要伸手去抬起她的臉,心想如果是永銘穿這一身是何等豔麗……卻聽身邊的喜娘笑了,忙縮回手拿下蓋頭,身邊的人紛紛稱讚新娘好漂亮。

福恒再抬眼看時,隻見納蘭之女,頭戴東珠頂的吉冠,眉間勒著金約,鑲鏤金雲六,飾東珠各一,間以青金石。後係金銜青金石結,垂珠三行二就,中間金銜青金石結二,末綴珊瑚。一襲大紅彩蝶喜相逢雙喜紋花八團吉服褂,露出寶藍色的花盆鞋,雙手交握於膝上,露出手腕上的赤金八寶釧,搭著金指甲,絞著似是不安,映著那頸上的赤金盤螭瓔珞圈,金燦燦宛若神仙妃子一般。

她垂著頭,露出一段白皙的頸,倒把福恒看得怔怔地,難怪永銘看了那些邪書後,對洞房花燭總是笑得一臉邪惡。想著永銘那張不笑也妖嬈的臉,再看納蘭不覺恍惚想起那夜龍鳳帳下,永銘披上他的吉服時,那副怯弱無力的嬌媚,不由得揚起嘴角笑了,竟把一邊的納蘭之女看呆了。

隻見福恒一身大紅緞繡平金彩蝶雙喜紋蟒袍,腰係金銜玉四圓石青帶,頭戴珊瑚頂吉服冠,冠尾三眼孔雀翎,襯得一張臉越發眉目如刻,顧盼間,帥氣燦耀,都說福政的三子自過繼給固倫格格祁雅和已故額附福赦為繼嗣後,就自幼養在宮中,有蘭陵王美稱,如今乍見竟比傳聞中美,尋常男孩子再漂亮,一旦長大輪廓打開就會失了俊秀,但福恒卻不但俊秀依舊,而且五官立體竟如刀刻般提拔又英氣逼人。

都說他是京中第一美男子,即使皇長子、皇九子也退了一射之地,可見傳言不虛。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各懷心思,倒把一旁的喜娘們差點看傻了去。如果不是外麵的人送來了子孫勃勃,隻怕要誤了時辰,忙著喊醒二人喝合巹酒、吃子孫勃勃。

納蘭端著子孫勃勃紅著臉,輕輕地咬了一口,滿眼都是嬌羞,喜娘問:“生不生?”

福恒一聽這問,忙看納蘭,納蘭那臉幾乎不曾紅透了去,嬌羞不已地小聲說:“生……”

福恒看著納蘭愣了,心裏想原來這就是當年他吃湯圓時,永銘問那話的由來,心中好氣又好笑,那永銘當年可是把他當女孩子了,既然把他當女孩子,卻又何必說什麽“我不貪心,如果程潛是女的,我就娶他……”的混賬話,這不是氣他嗎?

不記得喜娘是何時退出了屋子,隻有燭火在搖曳,福恒還在發愣。

納蘭有些餓,因為習俗要求新娘在同房之前不得下地。所以她在上轎之前,基本不敢吃東西不喝水,隻偷偷吃兩個雞蛋充饑。怕一旦誤了吉期明天要一天都呆在炕上。

看著一桌子的點心,說不餓那是騙人的,但是福恒不說話,她怎麽好意思說自己餓。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

許久,福恒回過神,見納蘭看他,這才發現自己又走神了,尷尬地也不知道說什麽,還是怔怔地坐在納蘭的身邊。

如果是在宮裏……按照禮儀,不知道不會脫衣的永銘現在做什麽?還是新娘對他會像寶嬋與紋焰一樣親自上前為他寬衣……福恒的心刺刺的疼。

終於還是門外的人說了一句:“時辰不早了,還請新娘和新郎早些休息吧!”這話一出,納蘭立刻偏開頭,把手絞得更緊了,也更頻繁了。

福恒當然知道什麽意思。別說他做過,單是宮裏時皇太後怕他不懂,還特地讓寶嬋和紋焰輪番侍寢來教他了一遍,連女孩子的衣服如何脫,都事無巨細地說了,永銘知道時,笑得直不起背,咳嗽了半日,不過據說宮裏也有這道程序的,不用想也知道侍寢丫頭是金哥……

福恒想著最初的尷尬,寶嬋紅紅地臉……雖然對永銘做過,但寶嬋畢竟不同於永銘,永銘不舒服就蹬人,任性又別扭,時常不讓碰,親熱一次和打一次架差不多,寶嬋卻自始自終不言不語,一改往日的幹練,溫溫順順。至於紋焰,她一來他就知道肯定經太子府專人**過,那些六皇子滔滔不絕的秘籍她都知道……

但今日,側過頭看納蘭,據說女孩子出嫁前夜,她的母親會私下說明,納蘭越來越紅地臉也似乎在說她知道接下來是什麽。

海棠兒早上說過,如果新娘子第一天結婚新郎不合房,納蘭這一生在福家都會抬不起頭。言語中的警告不用福恒揣摩。

福恒在猶豫,手在腿側握了又握,總覺的這樣有點唐突,卻不知道怎麽和納蘭說。

永銘是不用說的,隻要抱緊他,他就知道他福恒要什麽。而且從兒時,除去歲太子府那次他被下了藥不算外,直到秋天木蘭圍場都是永銘先戲弄他,後麵有來自然有往,他福恒又不是木頭,何況那種事一旦挑明,不到最後他就不可能罷手,他福恒喜歡永銘很久很久了……但對納蘭,他如何開口?他又不是永銘滿腦子邪思妄想。而且母親弄不好就在外麵。

像對永銘那樣?永銘是男的——福恒第一次這麽肯定永銘那令人逃避的性別。

納蘭是女孩子!福恒的腦子裏一直折騰著這句話……他親近的女人隻有母親、寶嬋、皇太後、還有保姆、嬤嬤等多是多,不過不是高高在上的,就是低低在下。

寶嬋是宮裏那套女子伺候人的那套,紋焰被太子送來的目的就是侍寢,都無需言語。

怎麽辦?福恒努力回想福政和母親,但想起來的隻是冷冷地疏離,記憶裏他們見麵不會超過三次,皇上和皇後?都是官話!她們相處的方式從寶嬋和紋焰對他就可以揣測,差不多。

皇子……皇子福晉那是隨便見外人的,他們的方式估計也和麵對寶嬋和紋焰差不多。

福恒心神不寧地坐在床畔,他對床的最深的記憶就是倒頭就睡,然後就是永銘……還有就是永銘坐在床邊將金哥拉進懷裏的樣子——但那是調戲才對!

六皇子說這樣是情趣……

福恒想想自己這麽做,有點別扭,如果是永銘?那用這麽麻煩,拉近就……

納蘭垂著頭等了一會兒,時不時惴惴不安地偷瞅著福恒,心中掠過一絲不安。正要說話,忽聽窗外一個女人咳嗽的聲音,福恒立刻局促起來,窗外咳嗽的不是別人正是母親海棠兒。

納蘭也嚇了一跳。

福恒看了一眼,也是一臉不安的納蘭,心一橫,在納蘭詫異的眸光下,把桌上的一壺酒咕嚕咕嚕幾口飲盡,隱隱的覺得酒氣上來,頭昏,便返回床邊坐下,甩了甩頭,然後回頭看納蘭。納蘭睜大了一雙眼,第一次聽說新婚夜新郎把自己灌醉的,看的一臉茫然,但被酒氣衝的雙頰緋紅的福恒,映著燭光,美得豔豔的好似夏日出水的芙蓉,水光瀲灩,真是美!不由得看呆了。

福恒覺得越來越醉,腦子也糊塗起來。

看著納蘭的眼恍惚起來,納蘭發呆的神態竟像那年的永銘,被自己摘得一籃子花兜頭灑一身,卻看著福恒傻傻地笑:“康安……你……比程潛美多了……”

其實那時的他何嚐不是被永銘那花落中的憨態怔得不知今夕何夕,美——豈隻是美……像個……

福恒酡紅的臉伸出手,醉眼迷糊,抬起納蘭的下顎,湊近說:“你……像個妖精——”

納蘭一臉震驚,這是褒是貶?但她來不及問,福恒就輕輕吻住了她,把她往**一壓,唬得納蘭呆呆躺在**,一動不敢動,福恒接下來的動作完全不是她母親支支吾吾可以描摹的——羞囧。

這夜一句話也沒說,就滿麵羞紅的過去……

隻有一個名字納蘭記住了——“永銘!”

福恒醒來時頭疼欲裂,扶著頭,昨夜他做一個很邪的夢。

他夢見了那年花雨裏呆呆地永銘,看著他——半垂著眼眸含情脈脈地看他,滿是難得一見的嬌羞,襯著身後大紅的帳簾,任他抱著,噙著,香香軟軟,半推半就,他做什麽他都隻是羞羞移開眼……難得溫順,隻是,他……竟變成了女人……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空空的,隱隱覺得不對。

扶著頭,沒聽見寶嬋習慣地問:“爺,備水嗎?”自去年春後,夢見永銘,寶嬋第二天一早就會這麽問。

明顯的感覺到帳外的光照進來,卻遲遲聽不見小順子問:“爺——是時候了!”

福恒閉著眼皺皺眉,睜開眼,心頓時疙瘩了一下。

隻見床邊坐了一個女子,梳著兩把子頭,邊錧著赤金八寶並蒂梳,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穿著一襲淡粉二色銀紅繡蝶雙飛繡滾紫蘭邊長褂,頸上依舊是赤金盤螭瓔珞圈,麵若秋月,貌似春花,靜靜地看著他,一臉春色,再看那皓腕之上還是那對赤金的八寶釧,心中暗暗叫苦,不是永銘變成了女人,而是他把女人看成了永銘。

發生了什麽,他心裏清楚得很,兒女之事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他沒什麽好羞囧的。和永銘之前做的比昨夜過得多了。

“爺——要起嗎?”明慧忙起身,紅著臉問。

福恒點頭,說:“讓寶嬋來——”

明慧眼中掠過一絲不解,但知道福恒是宮裏長大的,與尋常人家必然不同。待寶嬋帶著其他丫頭捧著衣服進來,站在明慧身邊不動,明慧才知道福恒原來從起床穿衣梳洗都是下人一手服侍完成的。這些規矩都是宮裏帶來的,但如今回了福府少不得要改,何況寶嬋已經是側夫人。

明慧隻能紅著臉在寶嬋和紋焰的輔助下,要親自服侍福恒起床穿衣。福恒見如此,便想揮手讓把衣服留下,但轉念一想,自己不習慣也要習慣的,開弓哪有回頭箭……

當年第一次進西五所那些個嬤嬤服侍他更衣洗浴時,他羞的拉著褲頭滿院子跑,永炎和永銘也好奇地來看,他還是死活不願意在女子麵前脫褲子,永銘看了他老半天,笑得一臉了然,便對他說:“怕什麽?我洗給你看——”然後命人幫他脫了衣服,大大方方地脫得光溜溜的被人抱進桶裏洗好,再由人從桶裏抱出來裹在羊毛氈裏擦幹,換上幹淨的內衣物,唬得他一臉紅彤彤的,那情景和看女孩子洗澡差不多。但最羞人的卻在後麵,永銘大大方方地讓福恒看了一次,轉過臉就等著看福恒洗了。

福恒站在那裏,不脫不好,脫更不好意思,怔怔地站在哪裏拉著褲子,撇開頭,全身通紅。永銘也不離開。福恒也不敢跑了。任保姆幫他脫得光溜溜的放進桶裏,他那時才發現在女子麵前脫衣服沒什麽,在永銘麵前脫光光才是真正的囧迫,又莫名喜歡。從桶裏抱出來裹上毛氈,他看見永銘走了過來耳語道:“總要習慣的——”,然後好作惡的永銘迅速就著他的臉就想啾一下,偏巧他扭頭看他,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在他的唇上,害人不成,結果自己弄個大紅臉,立刻轉身一溜煙逃了——那時單純的他隻怔怔的看著奪門而出的人影……忘了回神。

福恒恨恨地想,永銘總是這樣,做事不經腦子,把人的火撩起來了,他就逃,如果逃得掉的話……他福恒豈不是白活了。

明慧看著寶嬋給福恒戴上帽子,慣常梳著辮子,發辮的尾結上東珠六顆,綴著金角,穿上絳色的富貴流雲緞袍子,腰束玄色帶,福恒似乎習慣了慣常的著靴,不似尋常府第一旦回家就會換上厚底的布鞋。也因此梅園依舊保持著許多福恒在宮裏的習慣,一如他養母住的老格格的院子,仆人見主子的禮數一樣不少。

納蘭明慧正發愣,卻見福恒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才發現自己緊緊拉著他的衣襟未扣,立刻紅了臉,慌忙一一扣上,又迅速係上腰帶。

福恒沒有說話,隻是按照規矩帶著明慧去拜見病中的和碩老格格,臉上雖不大痛快,卻無可奈何。明慧不敢問,隻能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向老格格的院子走,剛出了院門,就聽裏麵一陣喧嘩,大哭。

一人跑上來請安,然後悄悄耳語與福恒說:“海姨娘昨夜去了……”

好似一陣驚雷震傻了昨夜還忐忑不安的福恒。

明慧忙抬頭看福恒,他愣愣仍往前走,臉上毫無表情,看不見悲傷,隻是更寡言,仿佛已經在意料中,又在意料之外。不是因為姨娘的身份多高,而是外麵的流言,總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新婚夜死人不吉利。

他父親的姨娘與福恒何幹?何況福恒還過繼給了已故福赦為繼嗣,按例姨娘去了不過比丫頭風光些罷了,但到底仍是個奴才……

明慧臉上神色不動,但看福恒突然陰沉的臉,好似暴雨前的寧靜,她不敢問,隻是默默的跟在後麵,前往近旁的老格格福老夫人的院子請安。

那裏知道福恒心中的悲傷已經翻江倒海傾吳蜀,壓抑得半點淚亦不會有,隻覺得恍惚猶如在夢中。

心中唯一的理智說請安是必須去的!母親當年說,這是規矩——不然隱瞞了八九的年秘密就會昭然若揭……那樣的結果,不是他能承擔的,但心裏的痛幾乎讓人麻木。

匆匆的腳步中,在福恒腦中排山倒海襲來的卻是母親那日的話。

“他……才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