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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淡悟了。

佛法裏麵的色即是皮相,,皮相即是空,她原先那副皮相是空,現在狐狸的軀體也是空。

她從泥塘裏爬出來的時候,筋疲力盡,一身雪白的皮毛變成了灰色,看過去不像是一隻狐狸,倒像是一隻碩大的灰老鼠。

好吧,狐狸也是空,老鼠也是空。

她決定去溫泉把這一身淤泥給洗幹淨。

前路十分艱難,但是她很努力地爬到後山有溫泉的地方。溫泉池子正冒著淡白色的水汽,水麵還有氣泡泛上來,看上去十分誘人。

顏淡歡快地滾向溫泉,還沒來得及進水,突然被一隻芊芊玉手拎著尾巴拉了出來。顏淡疑惑地轉過頭,隻見百靈生氣地看著她,斥責道“子炎,你怎麽弄得這麽髒我不是過了,這溫泉是山主喜歡的,你這麽髒還敢來洗”

顏淡垂下了頭。她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餘墨不怕紫麟,就是有點怕百靈。

百靈放下手上的盤子,用木勺從溫泉裏舀了一點水上來,拎著她走到更遠的地方,一勺子水淋了下來。

顏淡抖了抖身子,將水珠甩開。

百靈微微一笑“這下幹淨了,你去玩吧”然後轉走往溫泉邊走去了。

顏淡蹲在地上,豔羨地盯著水汽彌漫的溫泉。

隔了片刻,隻見餘墨走了過來,自顧自寬下外袍,百靈連忙上前接了,又踮起腳幫他把白玉發簪取下來。餘墨穿著裏衣走下了溫泉,隔了片刻,又將沾濕的裏衣放在了池子邊上。

百靈挽起衣袖,舀了水幫他把墨玉一般的發絲打濕,把皂角慢慢揉開,最後舀了水衝去了皂角的泡沫。顏淡簡直豔羨到眼紅了,慢慢往溫泉池子邊爬了幾步。

隻見百靈做完手上的事,輕聲問了一句“山主,要我幫你揉肩挫背嗎”

顏淡用狐狸爪子摸著下巴,心道,這時候她是不是要回避了,揉肩搓背啊,萬一到時候天雷勾動地火,揉肩搓背變成了活春宮,她在旁邊偷看了會不會長針眼

餘墨靠在池邊,低聲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罷。”

百靈低低地應了一聲,轉過身走了。

顏淡在原地蹲著,打算等他走了再跳進溫泉裏去好好泡一泡,忽見餘墨轉過頭來,看著她微微笑道“過來。”

狐狸看見他逃還來不及了,哪裏還會聽他的話,幸好裏麵的是顏淡而不是子炎。顏淡跑過去,坐在池子邊上。

餘墨捏著她的脖子將她拎到溫泉裏,幹脆利落地放了手。

顏淡落到水裏,劃了兩下,隱約明白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狐狸不會遊水啊啊,餘墨這是要趁機淹死她吧這種死法真是太殘忍也太難看了。正在水裏撲騰著,忽然被餘墨一把撈了上來。他微微一笑“你身上這樣髒,去哪裏滾過了”

顏淡張開嘴,才想起這狐狸身子根不能話,隻得默默地看著他。

她對天發誓,發毒誓也可以,如果餘墨敢欺負狐狸狀的她的話,等她恢複了,一定會連帶利討回十二分的。

餘墨沒再話,靠在池邊閉目養神。

顏淡隻能扒著池邊石頭隨著水泡艱難地浮動。不過,她見過餘墨衣衫整齊的模樣,也見過他衣衫不整隻穿著單衣的模樣,現在還是頭一次見他沒穿衣衫的模樣。她眼尖地看到,他胸口有一道很深很長的陳年傷痕,就算過了很久還是沒有生得平整。

照這般模樣的傷痕看來,像是被什麽鈍器從心口透穿而出。

水霧繚繞中,那道傷泛出些淡淡的紅色,襯著他象牙白的皮膚,格外刺眼。一般來,一個男子生得白皙些,很容易顯得陰柔,甚至娘娘腔,不過餘墨倒是沒有半點陰柔之氣。

顏淡在水裏泡得累了,徑自爬了上去,看餘墨也沒什麽反應,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出去了。

遠遠的,顏淡已經瞧見自家屋子,正要加快腳步衝過去,忽然撞在不知是誰的衣擺上,被撞得彈出老遠,摔得眼冒金星,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來。

今日必定不宜出行,是大凶之日,所以她才會諸事不順。

正想著,她身子一緊,被人提著三根尾巴拉了上去,一張修眉俊目的臉龐正好映入眼中。唐周提著她的尾巴“你也是去找顏淡那就一起罷。”

顏淡哀叫著掙紮,唐周餘墨你們這兩個混賬,不會抱動物就不要抱麽,一個捏脖子,一個拎尾巴,她真的會被整死的

唐周走到屋子外麵,碰了碰關上的房門,然後不甚在意、姿態瀟灑地一袖子把門拂開,徑自走了進去。

顏淡已經不想痛訴他沒敲門就直接破門而入的行徑,她是真的很心疼那扇門啊,等到恢複了,她得再換扇堅固好防盜的門。

唐周看到了在地上挺屍的顏淡的殼子,走過去撩起衣擺低下身瞧了瞧,又伸出手去在她的身體上按了按。

顏淡咬著牙,怒目而視。

唐周放下了狐狸狀的顏淡,徑自走到桌邊,在那一大堆書裏翻找了一會兒,最後打開那記載了乾坤術的書冊匆匆掃了幾眼,甚是平淡道“原來是換魂了。”

顏淡崩潰了。

唐周你什麽時候精明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精明

他悠悠然在桌邊的圓凳上坐下,一手支著頤,瞧著狐狸狀的顏淡“鎖魂咒啊,不過改得還不錯。完完全全的,損人利己。”

顏淡已經僵硬成石頭了。

唐周嘴角帶著笑“這樣罷,我們來個君子協定,我幫你把魂魄換回去,也幫你保密這件事,你麽,要是哪天惹惱了我,這個秘密就保不住了。怎樣”

呸呸,這算什麽君子協定,你分明不是個君子還要來大言不慚地冒充你這叫趁火打劫顏淡天人交戰半晌,僵硬地彎了彎頸。

顏淡終於又回到自己的那副皮相裏去了。

一時間,她竟然會覺得用兩條腿走路很不習慣。

狐狸和丹蜀懵懵懂懂地坐在一邊,似乎還弄不清之前發生了什麽事。那是很自然的事,都被鎖魂了,怎麽會記得發生了什麽

所以這件事,天知地知,她知唐周知,隻要唐周不出去,那麽她的醜事還是不會被別的妖知道的。

她的名聲,終於還是保住了,不必遺臭萬年、貽笑大方。

唐周很是無情地“名聲你有這東西麽”

“”顏淡很沮喪。

但就算再沮喪,也必須把丹蜀的耳朵處置好,用來補償他在之後的十天半月都不能入睡的慘狀。乾坤術無疑是不能再用了,隻能另外想別的辦法。

她坐在桌邊,把一大堆典籍翻了遍,也沒找到合宜的術法。丹蜀乖乖地挨在身邊,雙眼含著兩泡淚珠子,看得她微微有些歉疚。

大約磨到傍晚的時候,餘墨上門來了。

他隻用兩根手指點了點,居然就把丹蜀的耳朵擺正,這讓顏淡看得又羨慕又嫉妒。丹蜀頂著子炎高高興興地回去了,餘墨卻斜斜地倚在桌邊,漫不經心地翻著那一疊書籍。

不知為什麽,顏淡覺得很是不安。

半個時辰過去了,餘墨始終靠在桌邊不動,屋子裏靜得很,隻聽見他翻書的沙沙聲。她看著餘墨的側顏,因為背著夕陽的緣故,總覺得他的臉有那麽些模糊,看上去卻格外的溫柔。他這樣斜斜靠著桌邊的模樣,很是風姿優雅。

顏淡捏著茶杯,躊躇半晌還是問“餘墨你要留在我這裏吃晚飯嗎”

餘墨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改天吧,今日百靈下廚,在紫麟那裏吃。”他頓一頓,淡淡道“其實,乾坤術是用來換魂的,至於那個驢妖用來換了別的東西,從古至今,也隻有那麽一次罷了。”

顏淡震驚地看著他。

餘墨將手上的書冊遞到她眼前,修長的手指在書頁上輕輕一劃“這裏就是這麽的,你以後看書,好歹也要全部看完。”

顏淡捏著茶杯的手已經在發抖了。

餘墨將書合上,溫和地“其實你第一次用乾坤術就能到這個水準,已經很不錯了。據我所知,很少有妖能第一回用就成功的。”

顏淡手中的茶杯哢嚓一聲碎了。

翌日,天氣晴好。

顏淡扛著一疊修行用的典籍,踹開了餘墨的書房門。

百靈正拿著白布擦拭青瓷花瓶,被身後這麽一聲巨大聲響驚到,手一抖,那花瓶就砰的一聲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她轉過身,雙手叉腰,麵目開始變得猙獰。

隻見顏淡隨手將那一大疊書扔在桌上,氣勢洶洶地“你同餘墨,我以後,不,老娘以後都不修煉了,豈有此理”

百靈目瞪口呆。

顏淡轉過頭氣勢洶洶地走掉了,迎麵正好碰見晨起練劍回來的唐周。眼下天氣漸熱,唐周練了近一個時辰的劍法,頰邊微微汗濕,正抬手擦著,隻見顏淡朝著他大步走過來,甚有氣勢地“唐周,你給我聽好了,你那個什麽君子協定我是絕對不會當成一回事的,有種你把那件事到處去,我才不在乎呢”

唐周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走遠,忍不住自語“她中魔風了”

經過這一件事,顏淡總結出一番對人生的感慨無論何時,尊嚴都不可拋卻,而麵子,隨時都可以扔掉。

臉皮自然要越厚越好,對人是這樣,對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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