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命侍女將畫像好生收藏起來, 又看向沈融冬問:“若是我就此將畫像拿走,太子妃當真不會有怨言?”

“左右不是本宮的畫像,”沈融冬笑著解釋,“是娘家府中一直珍藏的, 既然公主喜歡, 我們也是朋友, 區區一副畫像, 實在算不得什麽。”

公主同沈融冬坐往圓桌旁飲茶, 打量她道:“太子妃,既然端王是常年駐守在邊疆, 那麽太子妃也未曾親眼見到過他?”

沈融冬恍惚, 笑笑道:“幼年時同家父去過邊疆,暫居的小半年期間, 也許見過, 可是幼年時的記憶模糊,事到如今,縱使見過也實在是記不清。”

她這番話圓滑得滴水不漏,若在公主聽來, 隻當她是自身都不能夠確定。

也不算得上扯謊。

公主表示理解道:“若是幼年時見過,那麽現在的容貌早已經有了出入,太子妃想必也判斷不了,畫像和真人有幾分像了。”

沈融冬微微笑:“是, 不過畫像隻是依據自身特征,將五官一一對應畫出,也不知道, 到底放大了其中哪一點, 又是縮小了哪一點。”

公主問道:“太子妃覺得畫像是畫醜了還是美了?”

沈融冬沒料想她會如此直接, 下意識:“或許那雙眼睛,有點睛的嫌疑。”

公主微訝:“太子妃娘家的府邸上,莫非是有誰同端王素來就有嫌隙?”

沈融冬趕緊辯解:“既然本宮同公主成了朋友,當然是希望公主多多擦亮雙眼,以免到時候後悔。”

“不會後悔,”公主笑道,“既然太子妃給了我這幅畫像作為禮物,那麽依照我們匈奴的習俗,應該有回禮,可是今日實在出來得匆忙,不如這樣,下一回歡迎太子妃來我們暫住的驛館,你親自到我的院落裏來,我到時再將禮物親手給你。”

知道她是在為了下一次的會麵找借口,沈融冬沒法推辭:“好。”

直到將公主送走,沈融冬鬆下氣,劉裁張望著她們的身影消失,邊琢磨不透,邊倉皇問著:“太子妃,您是何時珍藏的端王畫像?奴才可未曾聽說,這要是讓殿下知道…”

沈融冬心道,連劉裁都會好奇,紙終究包不住火。

她略沉吟道:“到時,你便知道。”

-

沈融冬讓劉裁去傳喚荀太醫來,可是荀太醫今日不巧,劉裁領著位不熟的太醫進棲霜宮。

沈融冬本想就此將太醫揮退,可是來都來了,她不免問他道:“傷藥在熬製的期間若是加入了其他的藥材,那麽原來的傷藥可還有效?或者是說,會不會起到什麽反作用?”

太醫沉思,詢問道:“敢問太子妃,是何種藥材?”

沈融冬被問住,換了一道題:“那可有什麽藥材,能在讓他人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混進熬製的傷藥中,再發揮出它的完全作用?”

她隻是想弄懂,到底下藥的過程複不複雜,明明是她在全程照看著,怎麽會突然就被下了藥,難道是說,原本傷藥裏就有**成分?

可是崇恩寺裏其他的人,怎麽不見有事過。

太醫凝眸:“太子妃,這樣的藥有許多,不知您想問的是哪一種?”

沈融冬道:“是…是,罷了,在下藥的過程中,是先摻和在傷藥藥材裏,還是藏在藥爐底更方便?”

太醫匪夷所思地望著她:“微臣不能理解,若是太子妃想要為誰熬湯藥,何必藏藏掩掩?”

沈融冬一早知道問了也是白問,為了裝裝樣子,將手腕遞過去道:“本宮適才在翻閱醫書,略有好奇,才會出此問,現下已沒了興致,還是有勞太醫為本宮把脈,看診病情。”

“微臣見著太子妃氣血上佳,應當不再需要藥材來滋補,”太醫隔著絲帕診過脈,在幔帳外訝然,“太子妃的身子大好,除了瘦弱一些,已與尋常人無異。”

沈融冬垂垂眼睫,不動聲色:“有勞太醫。”

荀太醫先前說過她的身子有好轉,她未曾放在心上,以為是去了崇恩寺後心胸開闊所致,可現下太醫的診斷,讓她不得不正視自身。

莫非是在同晏遲的情.事之前,她已經可以同男人親密了?

若真是這樣,那麽這一切,是不是要歸功於她誠心拜過的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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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方走,今日或許是晴日,她這棲霜宮的客未曾斷過。

沈融冬方回內殿,劉裁又迎來了人:“殿下…還有孟側妃,一道來了。”

約摸著是晏君懷同陛下議完國事歸來的時辰,他來不奇怪,可連著孟歡也湊巧來看望她,便讓人難解。

沈融冬往雲鬢上多簪了幾隻簪子,打扮妥帖,迎他們進來,一眼看過去,孟歡的扮相素淨,而晏君懷身著靛青色長衫,兩人並肩走近,活像一對佳人。

沈融冬又望見他們旁邊抱著繈褓的乳娘,眼光微閉。

孟歡走到她跟前,規規矩矩行過禮:“還望姐姐恕罪,您將盼兒給妾身暫時照顧之後,盼兒便一刻兩刻都離不了妾身,妾身是看見殿下歸來要來看望姐姐,也在心裏惦念著姐姐,就想著一同來探望,盼兒也跟著來,姐姐不怪罪罷?”

“你有這份心,再好不過。”沈融冬道。

孟歡朝她的身段上下打量過後,驚訝著問道:“姐姐,聽說你昨日又去了寺廟裏,然後方才傳召了一位太醫,可是身子又出了什麽狀況?是崔進未曾照顧好姐姐嗎?”

晏君懷在一旁從容有度,在玳瑁雕花扇屏風前坐下,目光始終沉穩。仿佛今日他們來,他隻是為了讓孟歡當他的說客,因為她同他之間的關係膠著,所以便讓中間的人一一代勞。

沈融冬故作去逗弄盼兒,乳娘見著,將盼兒讓給她抱。

沈融冬隻有在望向盼兒的時候,目光不會躲閃遮掩,因為隻有他,看不透她此刻內心在斟酌著的事。

沈融冬示意孟歡坐下,接著顛著盼兒道:“這件事同崔侍衛無關,是我不熟悉馬車顛簸,簾子又被邪風揭開,感染了一些風寒,不過現在已無礙。”

“如此,妾身便大為放心,”說著,孟歡轉眼道,“可是姐姐,妾身還聽說,一早公主來探望您了?”

沈融冬揚眉:“孟側妃的意思是?”

孟歡試探道:“不知道公主來找姐姐,所為是何事?”

看來這便是晏君懷想問出口的話。

沈融冬朝著他的方位看了眼,笑著道:“我在陪同綠竹去驛館時,看見了公主想要借波斯人手中的端王畫像一看,原來是公主聽聞日後與她和親的極有可能是端王,便心生好奇,我當時對公主道,我們沈府裏珍藏著一副更好更生動的端王畫像,邀請她來東宮裏做客,這不,公主一早便如約而至了。”

孟歡美眸微睜:“噢,原來是這樣,可是公主要嫁給端王殿下,這話怕是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風吹草動?”

晏君懷俊眸微沉,沈融冬偏了腦袋,再巧笑倩兮:“殿下,若是公主不嫁給端王殿下,您看有何更合適的人選?”

晏君懷稍僵,他的眼光朝孟歡那邊過去,孟歡意識到,便有意上前來將盼兒接過去。

“姐姐,若是您同公主交好,”孟歡道,“不妨多讓公主來東宮裏走動,本來就沒什麽人,多添置上一個人,豈不是熱鬧得多?”

沈融冬苦笑,並未回她話。

“側妃,先退下罷。”晏君懷再坐不住,自身薄唇輕啟。

“冬兒,”待到孟歡誠惶誠恐抱著盼兒離開,晏君懷的意思同樣直白,走過來道,“先前你說,已經猜透了孤的心意,孤不瞞你,為了穩固在朝中的局勢,孤的確想同公主和親,若是冬兒能幫上忙,那麽孤定答應你,不日便向陛下請旨,無論如何,都要將沈溫給救出來。”

沈融冬勾唇:“臣妾已經贈予了公主端王的畫像。”

晏君懷似悟非悟:“是什麽畫像?”

劉裁未退出去,留在殿中,沈融冬朝著他示意,劉裁立馬看眼色道:“是的,那是端王殿下的畫像,但是奴才看著,畫像有經過改動的痕跡,看著像是…太子妃自個兒給添上去的!”

沈融冬笑道:“端王的容色就算是比不過殿下,也不會差到哪裏去,臣妾在驛館阻攔了公主看見真正的畫像,而後又偽造了畫像,將端王的臉麵上添上了不好看的幾筆,要知道,公主處在懷春的及笄之年,若是望見了端王第一眼,哪怕是最終未曾修成正果,也會放往心底裏,再久久難以忘懷。”

劉裁見著陣仗,麻溜撤了出去,晏君懷沉思,深深看向她:“冬兒,你不必如此。”

沈融冬正要借口累了,想要就此歇息。晏君懷離得更近,似乎是想要安撫,她退後一步道:“殿下……”

晏君懷目光黯淡,啞然失笑道:“冬兒,孤為何碰不得你了?”

“你蕙質蘭心,也委屈了,”他接著道,“若是日後公主進了東宮,孤定不會碰她,也不會再碰孟歡,她們全隻是擺設。”

沈融冬沒說話,麵上敷衍過去。

晏君懷從袖袋中,掏出一直緊捏著的香囊:“孤早已知道這枚香囊裏裝的是什麽了,因為是安睡的藥材,所以孤上回才會給冬兒送熏香過來,想要作為替代,可惜冬兒誤解了,現下孤想了想,再拿在手上也無多大用處,不如還給冬兒,不讓你記恨孤。”

沈融冬最熟悉的,就是他的偽裝,勾勾唇,接過香囊道:“謝過殿下。”

殿裏安靜,晏君懷的俊眸接著四下張望:“冬兒的殿中,是否需要添置上一些物件?”

他在四下探看間,走向沈融冬的妝奩,沈融冬看著他,喉嚨不禁滾了一滾:“殿下,你要找尋什麽?”

晏君懷回頭,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孤隻是想看看,等過幾天到了重九,宮中有宮宴,朝臣百官和後妃們齊聚,戴茱萸,吃花糕,太子妃可要好好打扮自己,不能讓其他人搶去你的風頭。”

沈融冬眼睫深深一顫,聽見晏君懷繼續道:“太子妃的這些首飾,看上去都已經陳舊了,不若趁著這一回,都換上一換?”

“咦,”他本來在散漫隨意地翻著妝奩,忽而拈出一枚木盒,“這是何物?”

沈融冬趕緊過去,見著是她將鈴鐺藏起來的那個木盒。還未說話間,晏君懷已經將木盒打開,用上了琢磨不透的神情打量。

她隻能匆匆解釋道:“這枚鈴鐺,是寺廟裏的一個小姑娘送給臣妾的,她生得可愛,又機靈活潑,在崇恩寺的這段日子裏同臣妾玩得不錯。”

“冬兒的性子也是小姑娘,難怪能和小姑娘玩到一塊去,”晏君懷沒追問,解釋道,“孤一早便知道,崔進回來時,同孤說過了,他還將自己親手製作的木雕拿給孤看。”

沈融冬心裏一驚,掀眸看著晏君懷的眉眼。

他一手輕微摩挲著木盒,另一手將銀環鈴鐺取出道:“這枚鈴鐺這麽好看,冬兒怎麽會覺著是太過輕浮?”

沈融冬喉嚨滾動,不明白他的用意,難道是她在哪裏,早就暴露了馬腳?

“不如冬兒探腳,孤來給你係上。”

沈融冬僵著身子,不敢亂動。晏君懷不由分說,伏下身去,在她的麵前低下腦袋:“來,探腳。”

沈融冬的繡花鞋探出映有芙蕖的馬麵裙底,晏君懷玉冠束發,從上而下望過去的眉宇間認真,不曾動搖分毫,將銀環鈴鐺係在了她的腳踝上。

他係完,抬眸道:“冬兒戴著極為好看,你不用擔憂,孤不至於去吃一個小姑娘的醋,還有那位送冬兒香囊的僧人,崔進後來看過,說隻是一位麵相醜陋,身材矮小的僧人,年紀也大了,出家人心善,想必是一心盼著冬兒好,並無其他心思。若是孤從此以後,連這點都信不過你,我們如何做一世夫妻?”

沈融冬滾動著喉嚨,想要多斟酌他話裏的深意,以確保自己能先粗淺應對過去。

可晏君懷隻是起身,滿意看著她的腳腕笑,又去掀開她的衣箱,如法製炮望著裏麵的衣物:“不行,這些都不行。”

他回過眸來:“到時候孤會命人,重新為冬兒丈量身段,定要讓孤的太子妃風風光光,在宮宴上,是最讓人豔羨的那一位。”

沈融冬終於懂了,他隻是見到她識相,過於高興罷了。

想配合著他笑,又停住了,沈融冬黯然應:“好。”

她的手裏摸著晏君懷還給她的香囊,不敢去看它。

可她也不敢再看眼前的景象,因為她分明是望著晏君懷的眼睛,卻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了另外一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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