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打在傘麵上, 沈融冬鞋底踩地的步伐漸緩,餘光望見晏遲清瘦修長的指節握住的傘柄微微傾斜,除此之外,他神色如常, 再看不見什麽動靜。

她著急抿唇, “不若端王殿下, 還是當我的這句話未曾說過吧。”

“聽見了, ”晏遲穩了穩傘柄, 將傘麵牢牢支在她腦袋上方,“太子妃若是想不作數, 那可晚了。”

說得好像是什麽大事…

沈融冬心髒狂跳, 明明是句不必要的解釋。

對比起她這邊的安然,晏遲另一側肩頭早被雨水淋濕, 他絲毫沒去在意, 她窺著他,小聲提醒:“記得回去後,先換衣物。”

“太子妃這是在關心本王嗎?”

沈融冬想嘴硬,卻沒由來心軟:“是。”

“謝謝, ”晏遲輕彎唇角,“這樣的太子妃甚是罕見。”

沈融冬麵子上過不去,正視前方,竭力不去看他:“明明端王殿下說過, 我們之間還是遵守著那條不成文的約定好,可是你說這般話,倒顯得我無情, 明明是端王殿下三番兩次若即若離, 欲擒故縱。”

“心意有時候, 哪裏是自身能事先決定好的事?”

沈融冬恍惚,正好路過道街口,她側臉抬首:“好了,就送到這裏…”

尾音未落,她的額頭似乎是擦到什麽濡濕的東西,不免眨眼,想來是晏遲的薄唇。

他的眸色在雨幕裏看不清,稍低下薄唇,蜻蜓點水般挨在她的額頭:“就像這樣。”

沈融冬被氣笑,鬆開無意識攥上衣袖的指尖,正色道:“端王殿下當真是會玩弄人心。”

晏遲未接話,將傘柄遞給她:“你來。”

“不用,”沈融冬倔強道,“我就要到了,你撐著為好。”

“以你的身子骨,若是貿然淋濕,比起任何人來都要嚴重。”

明明是句略帶威嚴的話,他的舌尖將所有字音說得旖旎繾綣,沈融冬聽著,耳尖發燙起來。

她似被他蠱惑,下一刻,鬼使神差般踮腳,朝著他的薄唇而去。

晏遲怔忪,旋即低下麵孔,輕柔附和著她。

沈融冬原本隻打算一觸即離,不知何時,一雙寬闊的手掌落往她腰間。她同晏遲的唇瓣緊緊貼合,似是從來都親密無間。

沈融冬完全忘記了周遭,直到半闔著的眼簾緩緩揭起,撞見晏遲分外投神的眼,臉頰滾燙,霎時驚醒。

她急匆匆將他推開,逃命一般逃離他的傘下。

晏遲細心替她遮擋了一路的雨都無用,沈融冬落荒而逃,令他的苦心全部白費,回到馬車前時,渾身上下早已濕透。

沈融冬坐上馬車,青荷急著用幹淨帕子擦拭她的肌膚,她聽著湮沒在雨水裏的車軲轆滾動聲,揭起絲車窗簾朝外望過去,來時的那條路夜色愈發深重,晏遲的身形早消失在雨幕中。

她悠悠長歎了一口氣,有些事情一旦察覺,自此就不受控製了。

-

這場雨淋得沈融冬措手不及,她一連病上了兩日。

病好後,接到宮裏寧太妃的邀約,沈融冬雖訝然,也隻能前往。

進到寧太妃的宮殿,她麵上隨和,之後卻一針見血提及:“上回在宮中見著冬兒,為何看見哀家就逃跑了?”

沈融冬哪裏能想到那麽多,當時看見寧太妃身側有端莊乖巧的千金陪同,左右是遠遠經過,料想寧太妃未曾注意到她,便同公主一道離開。

此刻她低下腦袋,話裏藏著窘迫:“太妃,是冬兒不好,冬兒日後定會多多來探望。”

“哀家怎麽舍得怪你?”寧太妃笑著招呼她,“來坐,哀家今日喚你來,也是有件東西想要給冬兒瞧瞧。”

沈融冬吃不準太妃的用意,直到在旁候著的宮人將一枚錦盒呈到太妃眼前,她接過後,將錦盒打開:“元皇後還在時,她送了哀家這枚鐲子,可哀家現下人老珠黃,戴著不好看,怕惹得人笑話,因此想借花獻佛,給冬兒當個念想。”

沈融冬微怔,摸上這枚通體瑩潤的玉鐲,裏麵的紋路清晰可見,寧太妃從錦盒裏取出為她戴上。

“元皇後啊,是位心善的人,”她又似回憶起,“她時常來哀家這裏探望哀家,若不是後來父兄功高震主,也不至於落到被陛下冷眼,鬱鬱寡歡,無疾而終。”

沈融冬點點下顎:“姨母若是有在天之靈,知道太妃仍在這般惦念她,定然會感激涕零。”

“不說了,”寧太妃見她感傷,起身道,“後院裏種了些蔬果,哀家帶著冬兒去看看。”

沈融冬陪同寧太妃來到正殿後院,這裏在市場中能見到的瓜果蔬菜,寧太妃一樣不落,全都栽種上了。

她起初聽信流言蜚語,說是寧太妃的宮中有如冷宮,可現下看來,這哪裏是冷宮?

瓜果比起江南年年上貢的那些瓜果也分毫不差,分明是個世外桃源。

沈融冬親自品嚐了一瓣甜瓜,咬進嘴裏,汁水四溢,一嘴的鮮甜。

寧太妃笑意悠悠,看往她這邊,見縫插針那般道:“上回冬兒見著哀家身側的那位千金,是太常寺卿孫恒的嫡女,樣貌品行,皆是上等,冬兒以為,她配不配端王?”

沈融冬咬著甜瓜的銀牙稍頓,嘴裏甜到發膩的瓜肉,霎時沒了滋味。

她勾勾唇角,狀作不在意:“冬兒以為,甚好。”

出了寧太妃的宮殿,沈融冬走上幾步,心裏仍在發堵。

寧太妃喚她前來,原來不是為了鐲子,更不是為了惦念元皇後或是請她品嚐蔬果,隻是為了晏遲的婚事在憂愁。

可是太妃那般刻意,莫非是發現她同晏遲之間不對勁?

沈融冬晃了晃腦袋,行的步子更穩重,讓自身別想太多。

-

沈融冬回到棲霜宮,窗台上擺放著的蘭花葉子有些許垂頭喪氣,她感同身受,拿來噴壺,耐心去澆灌它。

窗欞外,月色灑往地麵,未曾被照顧到的昏暗前方,她目光隱約觸及到一道身影,正在無聲無息前來。

沈融冬連忙放下水壺,去正殿門口迎接他。

晏君懷這兩日來忙於政務,她未曾見到過他,此刻上前問道:“殿下今日,是得閑了?”

“孤怎麽聽著,”晏君懷語氣帶有諷意,“冬兒是在盼著孤不得閑?”

“未曾,”沈融冬覆下眼睫,不動聲色道,“殿下此刻來,是有何要事?”

她打定主意,無論他說何事,都要將他攆走。

她現在心緒紊亂,無力去應對他。

晏君懷正視她,將臉龐低下來,大氅上圍了圈昂貴的貂毛,一看品相,便知是最上等。

他輕勾了下唇角,多幾分柔情那般:“孤聽聞,冬兒這兩日受了寒,孤未曾及時看你,是孤的不是。”

“臣妾已然大好,殿下無需掛心。”

“孤不擔心你怎麽行?”晏君懷將大氅取下,籠在她的肩頭,“冬兒,日後莫要再隨意出宮走動。”

沈融冬平靜無瀾的心裏如同被投下顆小石子,她眼簾驀地一掀,又聽見晏君懷笑問:“冬兒今日身上穿的是新衣裳?雖然並非是什麽稀罕難尋的料子,可做工看著相當不錯,民間能有這般手藝,屬實難得。”

“是青荷前兩日陪同臣妾在布莊裏買的,殿下若是覺得不合時宜,臣妾立馬換下。”

她的這件衣裳本來壓在箱底,可是今日接到寧太妃邀約,綠竹說她氣色不佳,翻遍衣箱,找出這一件為她換上。

她當時病未痊愈,尚迷糊著,又籠罩在未知的不安中,也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

晏君懷嘴角弧度逐漸平下,沈融冬俏麗的小臉隱在雪白貂毛中,身段上裹著的桃紅色衣裙穠麗,似三四月枝條上初綻的桃瓣。

他心中波瀾萬千,不動聲色捏緊十指,像是想要撕扯開來她的麵具:“冬兒有去逛布莊的閑心,為何不前往茶寮赴約呢?”

沈融冬心裏從小石子換成了巨石砸下,她緊緊抿唇,晏君懷如墨的雙瞳在昏暗中準確無誤擒住她,雙手更是握住她的手腕,不知覺間愈發用力。

“冬兒是心虛了嗎?冬兒很清楚,去了之後會見到誰,是不是?”晏君懷不慌不忙在笑,遊刃有餘那般,“冬兒莫非還想過是皇叔嗎?可是那封信,是孤分別差人,送給你和他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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