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鍾聲聲持續, 沈融冬醒過神來,顫抖著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前來稟報的小太監見到太子妃情緒不穩,明白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囁嚅著繼續回稟:“太子妃, 陛下今夜急火攻心, 饒是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守在龍床前, 仍是…仍是無力回天。”

他說到這裏, 再說不下去, 臉上掛著的淚痕未消。

沈融冬清楚世事無常,可前幾日龍體尚安康的陛下, 眼下陡然間薨逝, 她身子微微後傾,要站立不穩。

晏君懷扶住她, 眼神沉冷:“還不快扶太子妃進殿內歇息?”

小太監得了令, 將太子妃送進內殿。

晏君懷沒去顧被拋在地麵的傘,大步跨向門外,踩踏著喪鍾,一路前行。

幹清宮裏, 不同於往日的肅靜。

一眾妃嬪們正在哭天喊地,見到太子來了,聲音愈發厲害,未見停止的跡象。

晏君懷眼神冷冽, 望見龍**的人瘦削,臉色蒼白如紙,他走上前, 步伐不穩, 幾乎伏跪在龍床前, 哽咽道:“父皇…”

妃嬪們方才的哭天喊地,竟不及太子殿下這一聲來得悲愴。

“父皇…”晏君懷極力忍耐著聲音,慢慢握住陛下的手,“父皇!”

“陛下,”麗貴妃哽咽,用錦帕擦拭著眼角,“不然本宮也跟著陛下一道去好了,陛下…”

“麗妃要是真這麽想,那麽哀家即刻叫禮部的人來。”太後威嚴仍在,嚇得麗貴妃霎時不敢再妄言。

晏君懷的聲聲不斷,早已闔上眼睛的人自然聽不見他說話,也無法應答他。

他癡癡呼喊,不顧嗓音嘶啞,如同連續幾日未曾喝過水,太監們在太後令下試圖上前將他拉開,絲毫未曾拉動。

晏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一派景象,晏君懷隻憑兩字,便讓所有人認定了他們之間父子情深。

父皇二字,比千言萬語都更有用。

晏君懷愈發喊得撕心裂肺,最後竟昏死過去,被太監們送去了偏殿歇息。

晏遲看了一陣,邁出幹清宮的正門,同侍衛路過簷廊下拐角處,細聽有閑言碎語傳來:“也不知道七皇子,日後可怎麽辦?”

“這和七皇子能扯上什麽關係?”

“你不知道?”能聽見的聲音小了些,“據說是,陛下有意讓七皇子當太子,之前將端王殿下著急傳喚回來,也是想要同他商量,端王殿下起初回京,饒是一路上喬裝打扮,還未進到這皇宮,便受了一身的傷……”

兩道尖細的嗓音你一言我一語,說得起勁。

“噓,這可不能亂說,是殺頭的大罪。”

“唉,你說到時候太子即位,會不會惦記著七皇子和端王殿下,拿他們…”

“咳。”侍衛輕咳出聲,兩道談話的聲音瞬即消失不見,隻能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離開。

“王爺,隻是提醒他們嗎?”侍衛問道,“若是讓他們去他處嚼舌根,被他人聽見,又該如何?”

“管不了那麽多,”晏遲道,“這天底下,有人比我們更不希望他人聽見這話。”

-

東宮裏,儲歡閣裏孟歡起初在拭著淚,後來抿了抿唇,沒由來道:“我要去看望盼兒。”

侍女被嚇到,問道:“小皇孫在棲霜宮偏殿,綠竹姑娘那裏,側妃能見到嗎?”

“盼兒日後是要當太子的人,若是放在棲霜宮,日後出了什麽意外可怎麽辦?”孟歡將浸濕了淚珠的帕子一拋,著急道,“快,換上喪服去棲霜宮。”

棲霜宮,沈融冬躺在榻間,公主手裏的湯匙沾著湯藥,仔細照顧著她,潤濕她幹涸的唇邊。

“太子妃。”公主看見她的唇張合,仿佛在說夢話,將身子伏低湊耳朵過去,又聽不見說的到底是什麽。

想必是噩夢。

公主眉頭緊鎖,握住沈融冬的手,看見她醒來,緊張看著她:“太子妃,你沒事吧?方才是做了噩夢?”

沈融冬的確是做了噩夢,可是想不起來大概,若是要仔細去想,那麽頭疼得像是要裂開。

“想不起來的話,那就不想了吧,殿下不久後就會回來,你可以問他陛下的情況,莫要太擔心了。”公主說道。

“謝謝你。”沈融冬朝著她勉強笑了笑。

-

孟歡這邊闖進棲霜宮的偏殿,正看見了綠竹抱著的繈褓。

她三步並做兩步過去,從她的手裏搶過來道:“我的孩子,也是你能夠碰的?”

綠竹氣得不輕,仍然是好言好語道:“太子殿下說了,日後是棲霜宮裏的人負責照顧小皇孫殿下,孟側妃是儲歡閣的人,若是讓太子殿下知曉,孟側妃到時候怎麽向太子殿下交代?”

“這宮裏的天變了,日後天下間的天,也是要大變的,你還不懂嗎?”孟歡趾高氣揚,儼然自己已經是日後的太子生母。

綠竹默默無言,垂下眼去:“孟側妃自便。”

沈融冬等到身子能承受,起來在公主的陪伴下,等候在東宮的宮門。

過了好一陣,憔悴了不少的晏君懷在兩位太監的緊張神色下,一身玄色融進夜裏,走過來時跌跌撞撞。

“殿下。”沈融冬問出口,話音頓止,這般情況,還是等到明日。

“冬兒,”晏君懷在經過她們身側時,漆黑眼眸抬起,望著她時,愈發幽深,“能陪陪孤嗎?”

沈融冬不忍道:“好。”

她陪著晏君懷進了他的寢宮,看著他坐往榻上,失了魂魄般喃喃道:“父皇離開我了。”

沈融冬想安撫他,可是臨到唇邊,一個字句都吐不出來。

晏君懷才同自己的父皇和解,同她說起,他沒有那麽憎恨父皇了,可是一切都不複存在。

她該如何安慰?

“冬兒,”晏君懷抬起眼,“你別再離開我。”

沈融冬在昏暗中觸碰到他的手,是一片冰冷。

她望著他的側臉,柔聲道:“殿下,一切都會過去的,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了,一切都無事發生。”

晏君懷置若罔聞:“孤能夠依靠的,隻有你了。”

沈融冬當然給不了他這個承諾,轉眼要移開觸碰著他的手。

晏君懷將手掌翻轉,即刻握住她。他的雙眼猩紅,語聲哽咽:“別離開我。”

“冬兒,若是連你都離開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日後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

沈融冬一瞬間渾身冰涼,她忽然想起了做的那個噩夢。

她置身在漆黑的夜裏,正準備和晏遲離開,可是晏君懷忽然出現,身穿龍袍,他身後跟著一片的人,將他們重重包圍。

他舉起火把,冷言冷語道:“不準他們離開,哪怕是半步,若是有半步,就格殺勿論。”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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