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內, 晏君懷和趙準等候多時,端王方姍姍到來。

晏君懷眸裏如有濃墨洇開,一字一頓,話中有話道:“端王當真事忙, 朕聽聞你近日迎了正妃, 想必一門心思撲在她那裏。”

“望陛下恕罪, 要等到陛下親自過問。”

晏君懷麵色不好, 奈何他現在身處端王府中, 雍州城排得上號的官員都來到王府為他接風洗塵,已然設宴準備入座, 望見大小官員陸續而至, 隻有暫時作罷。

宴會上,晏君懷幾次暗中提點, 晏遲依舊不溫不火, 令他屢屢想要撕破那張臉皮。

宴會中途,有位官員舉起酒盞:“陛下千裏迢迢趕來,隻為我大梁朝百姓,當為陛下的仁善共飲一杯。”

晏君懷說過讓他們全放開, 此時幾杯酒下肚,膽子大些的官員也就徹底沒了顧忌。

共飲過後,這位官員又道:“一群男人共飲未免太過單調,若是能增添幾抹別樣的顏色, 如有舞姬為陛下獻舞,恐怕不會像現下這般沉悶。”

晏君懷佯裝酒過三巡,染了幾分醉意那般, 否決道:“不行, 朕此行本就是為了蒼生黎明, 百姓們全在受苦,我們卻在尋歡作樂,這與身處朝廷時有何不同?不過朕聽聞端王近日迎了王妃過門,不如讓王妃赴宴,隻要坐在這裏,也算是為宴會增添一抹顏色。”

提出建議的官員聽見陛下這話,都頓下來不知道再如何接。

晏遲緩緩道:“她感染了風寒,正在歇息,不宜見人。”

又是這副讓人生厭的模樣,不透露出任何慌張,鑒於有他人在,晏君懷暗暗咬牙,沒再提及。

“若如此,那作罷,”他接著似笑非笑道,“端王應當知道,朕此行微服所為何事?”

“應當是想要親自整治此前派到各個地方的官員。”晏遲順著他的話將他編排好的戲唱下去。

其他官員們聽見晏遲這話,握著酒盞的手頓時全有些不穩。

晏君懷狹長鳳眸尾部微挑,悠悠說起:“端王說得不錯,朕這一路過來,也去過黃河邊上巡視,重建河堤時用的材料如何先不說,岸邊上新種植的柳木都稀稀疏疏,再看災民們呢?朕明明從國庫撥下白銀千萬兩,隻是到了地方上真正為災民們所用的,怕是還不到其中一成……”他苦笑著,“端王說,該如何是好呢?朕坐在龍椅上時,朝會上,每個臣子都在裝聾作啞,朕拿他們也是毫無辦法,敢問端王對此有何高見?”

“陛下若是擔憂,可親自監工,至於貪墨的官員們雖不能在一時之間悉數連根拔起,可隻要有陛下在,他們就會有所收斂。”

“不行,”晏君懷否決,“朕是想盡快看見這天下太平,朕始終要回京城,這樣不是長久之計,端王,有更好的主意嗎?”

“日後從京城運送到各地的賑災銀兩,陛下不若全換成米糧,派出信得過的官員押送,比如趙大人,陛下以為如何?”

趙準同其他的官員都在聆聽他們說話,忽然被提及,珊珊道:“糧食無論走水路,或是陸路,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損耗,陛下想要的是根治之法,端王殿下這個主意實在算不上妙。等到真正分進災民手裏,每個人每日,怕是也隻能喝上一碗稀粥,連根筷子都立不住。”

晏君懷道:“趙大人亦言之有理,端王,這裏是你的封地,朕一路過來,見到各城的百姓過得最瀟灑的,當屬你雍州城,是有什麽好法子,不願在大庭廣眾下分享嗎?”

晏遲淡淡掃了在座官員們一眼,有位官員站出來賠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雍州城有端王殿下在的緣故,賑災的銀兩但凡到了雍州,那都是錙銖必較,何況若有還不夠為百姓所用的情況,端王會自行貼補,我們這些下官們看見,當然是跟著一同出力。”

端王殿下沒來雍州封地時,這裏也是貪官汙吏橫行,隻是被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像強盜一般將他們府上掠奪一番,之後沒人敢再去計較,甚至主動獻上銀兩,這樣就能少出不少。

有些性子硬不聽話的,也是漸漸被磨平了棱角,能身處今日這場酒宴的,都是被馴化過的。

晏君懷微詫。

晏遲低聲道:“陛下若是願意,可命人唱黑臉,那些膽大包天的官員們是如何貪墨的,陛下便命人如何從他們手裏搶奪回來,對付無賴,還是用無賴的法子最好使。”

明明早就接受過這般洗劫,可是這下子再聽一次,即便是喝醉了,官員們都禁不住手直抖。

“端王主意頗多,朕一直低看你了。”晏君懷喝下一杯酒,將浮上異色的眼神給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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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晏君懷在端王府中住下,他被婢女攙扶回房裏歇息,過上片刻,房門大開,瘦長的身影踏遍府中大小院落。

晏遲送完一位喝得爛醉的官員出府,回來正好撞見四處徘徊的晏君懷,迎上前問:“陛下是在找尋什麽?”

晏君懷收起四下張望的眸光,低沉道:“朕在找茅廁。”

晏遲道:“那臣帶陛下去。”

“罷了,”晏君懷擺手,“這會又不急了。”

晏遲不點破他,晏君懷初見他就是一臉要吃人的模樣,聯係起沈融冬慌慌張張的話,明明這回微服為了黎明蒼生是借口,來他的府邸裏探尋沈融冬才是真。

果真待他轉身,晏君懷在身後著急問道:“王府裏明明有新王妃,可是朕這一路來,都沒見到什麽女眷的蹤跡,端王難不成將她們給藏了起來?”

側妃本就深居簡出,而沈融冬幾乎不住在王府裏,當然看不見什麽女子蹤跡。

晏遲借用宴會上官員的話:“若是陛下閑得無趣,那麽臣為陛下喚幾名舞姬到府中來,為陛下助興。”

“不用。”晏君懷拉下臉,草草說完,拂袖而去。

回到暫住的庭院裏,趙準見到歸來的陛下臉色極差,疑惑道:“陛下何必對端王留有那般好臉色,古人有杯酒釋兵權,陛下不如也效仿……”

“你以為這是處在誰的地盤上?”晏君懷狠厲道,“沈溫前段時間剛出京,他的軍營離雍州城不過百裏地,而端王手中擁有五十萬兵權,加上沈溫手裏的三十萬,近百萬兵權,朕怎麽敢輕易激怒他們?”

他眼裏沒有任何笑意:“先皇在時,端王倒是還有幾分忌憚,可是現下,他竟然敢堂而皇之迎娶冬兒做正妃,朕來了也絲毫不懼怕,恐怕是所有的忌憚早已經完全消失,他巴不得朕再將他逼得緊一些,這樣就有借口起兵,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嗎?利用冬兒,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趙準心悸,他也知道端王擁兵自重,可是沈溫與端王聯合甚至造反,這是他想都不敢去想象的事。

恐怕現在隻是看端王想與不想,若是他想,隻需要一個借口,他隨時都能聯合沈溫推翻現下的皇朝?

“不過沈將軍對朝廷盡忠,有他在,沈溫不會輕舉妄動,隻要朕不將他們逼得太急,”晏君懷陰沉下臉,“隻是冬兒,朕該拿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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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融冬酒醒過後,看見繈褓就在自己身旁,屋外天色昏暗,繈褓裏的幼兒睡得正香。

她腦袋疼得像是要炸裂開,想起醉酒後朦朦朧朧發生的一切事,她的頭更加痛了。

起身準備洗把臉清醒,在門檻處迎上晏遲的腳步,她不由自主往後退。

“你醒了。”晏遲清淺問,手裏還端了碗醒酒湯。

“你回王府了嗎?”

“陛下來了,設宴為他接風洗塵。”

沈融冬心思忽然沉下去,她見到的那個人,果然是真的晏君懷。

晏遲簡短說了在宴會上發生的事,隻是將晏君懷的幾次針鋒相對給略去,接著再道:“你近日都在別院裏呆著,不用再回到王府裏去。”

沈融冬抿唇,試探問起他:“我之前喝得很醉?”

“你也知道,”晏遲揶揄道,“你想想,你到底做了些什麽?”

麵對他刻意的挑逗,沈融冬的臉很快燒熟,呐呐說不出一句話。

“晏、晏遲,”過了一會,她結結巴巴道,“反正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就算是你逼迫我,我也不會承認的。”

“看來你都想起來了,用不著難為情,”晏遲緩聲打趣,低下眉眼瞧她,“取悅夫人,本就是夫君應盡的責任。”

他的眉眼更清晰篆刻在她眼中,沈融冬看見他上前一步,腦袋裏轟的一下,如同有煙花炸開,什麽都不剩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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