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遲和沈溫下了城牆, 行走在街道上,沈溫吩咐了一些守城的官員,讓他們去提前部署好。

自然不能將百姓們當成誘餌,可是想要引誘那些賊人照常行動, 隻能將士兵們偽裝成百姓。

原來的守城兵若是貿然消失一大批, 定然會引起暗中蟄伏的那些人的懷疑, 因此隻能從沈溫的軍營中調來扮成百姓的士兵, 在悄然不覺中與城鎮裏的百姓們替換。

如此吩咐下去之後, 晏遲和沈溫耐著性子等了幾日。

他們同樣是裝扮成百姓模樣,混在了人群裏, 幾日之後, 那些暗中蟄伏的賊人們終於有了動靜。

由於沈溫將這件事做得密不透風,那些賊人們沒起疑心, 如往常那般上街, 在約定的同一時間裏掏出藏掖好的兵器,妄圖進行燒殺擄掠。

不過這回街麵上的人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從沈溫軍營裏來的都是往日裏訓練有素的精兵,他們同樣掏出事先準備好的兵器, 趁著所有賊人們還未反應過來時,將他們盡數製服。

見情況不妙,賊人們妄圖咬破隱藏在牙槽後的毒藥,服毒自盡。

沈溫對於這點早有吩咐, 不等他們有所動作,一個個用了木棍橫擋在口齒中,再是用布條捆緊, 阻攔住他們自盡的舉動。

所有被捉拿住的賊人都關押在了牢房裏, 由晏遲親自審問。

沈溫在牢房外看著, 也想看看晏遲嘴巴皮子究竟能有多厲害。

片刻過後,晏遲走出來,淡然道:“帶路的人有了。”

沈溫噎住:“真這麽容易?”

他在剛才根本沒聽見什麽,沒嚴刑拷打,沒咄咄逼問,稍不注意去喝口水,回來就成了?

“不然呢?”晏遲道,“你快些去準備。”

沈溫無言,隻能著手去準備。

當日,在那人的帶領下,沈溫和晏遲走出了邊關城鎮,踏上不屬於大梁朝的地界。

城鎮之外離得最近的是幾個異族部落,擒獲住的那些賊人當中,說話都與中原人不同,想來極有可能是那些部落裏的人。

晏遲和沈溫跟在那位領路的人身後,他走向的地方,果不其然是平日裏隱蔽起來的部落之一。

黃沙飛揚間,那人回過頭問:“我帶你們去了,當真有辦法能解決我們部落的難題?”

“雖然不敢絕對保證,但是替你們好好去談一談,總好過你們持續做無用功。”

那人沒再說話,手上雖然是被繩索捆著,言語間惡狠狠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在騙人,那麽你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都會被掩埋在這片黃沙地裏。”

晏遲失笑,催著他道:“越早相談,越對你們有利。”

沈溫在那人背過身後繼續帶路時,疑心道:“你是早就知道了他們是部落裏的人,而且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難題,需要你來解決?”

晏遲道:“陛下的意思是發兵,直接剿滅這些部落,可是如此血腥暴戾的手段,就算是暫且平息了這段幹戈,能保證日後不會再有異族,再發生這樣的爭端嗎?”

沈溫道:“刀劍相接總是避免不了的,若是再有,我們再將他們剿滅不就行了?”

晏遲認真道:“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的。”

“嗯?”沈溫挑眉頭,“現在變了主意?為什麽變?”

“有了夫人,還有孩子過後。”

沈溫不再說話,呆在這人身邊,當真是沒什麽好同他說。

他們的話題不論談及什麽,最後不是落到他的夫人身上,就是那個還會見眼色下菜的小東西身上。

“欺負我孤家寡人?”沈溫嘖了聲。

-

晏遲和沈溫一路跟著那人,到了他們的部落後,那人先是和守門的人進行通報,待到守門人用極其不善的目光看向他們,領路來的人又和守門人說過幾句話,守門人才肯進去通報。

不過一陣,有人出來親自迎接他們進去。

這裏的部落不大,比起被他們掠奪的邊關城鎮大不到哪裏去,進去後,他們直接被帶到了首領所在的地方。

首領坐在屋內正中央的虎皮墊子上,身上穿的衣飾有一部分是獸皮以及獸齒和飛禽羽毛製成,晏遲同沈溫進去,首領的目光旋即在他們兩人身上分別遊移。

“聽說你們有好事要來和我商量?”

“你們的部族從前都是與大梁朝井水不犯河水,並且常年向大梁朝上貢,為何近日來,偏偏要鬧出那種大動幹戈的動靜?”

首領冷哼一聲,回答道:“完全是你們的新君欺人太甚,自從他登基,我們年年進貢的物品比起往年要多了三成,所以才想出這辦法,搶回些原本就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

晏遲眸光微沉:“可是除了掠奪物品,你們還強搶民女。”

首領微驚,接著訕訕道:“那不是我做的,一定是有什麽人混在了我派去的人中,偽裝成我的人,我們不過是想要引起你們的注意,又怎麽會真的傷害你們的百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溫當下和晏遲對視一眼,驚道:“還有另外的人?”

“你們知道,處在這大梁的邊境地帶的部落,不止我們這裏,況且我們為了生存,搶奪好地盤時沒少打起來,他們見到那樣的好機會,肯定也想要從中插一腳。”

“何況如果能徹底挑撥起你們和大梁朝的爭端,他們自然成了坐收漁翁之利的人。”

“隻有是這樣,”首領接著道,“既然你們都是大梁朝的將軍,還有軍師在,肯定比我這個沒開化的野人要聰明,若是你們幫我們攻打下那個部落,到時候我會聽你們的話,讓你去與那新帝商量,暫時都不會動那個城鎮。”

沈溫正要發怒,他們是被要挾了?

何必和他們三言兩句,直接發兵攻打下這幾個部落,不比什麽法子都好使?

“好。”晏遲已經應下。

首領笑道:“不愧是大梁朝來的英豪,來,這裏有酒,我們幹上一杯。”

仆從端過來的酒裏,看上去是清澈明淨,沈溫接著,喉嚨即便是幹渴也不敢喝,壓低聲音問晏遲:“你就不擔心這酒中有毒?”

晏遲當著他麵一飲而盡,要從嘴巴裏灌進喉嚨的酒,最終都不著痕跡滴落在了衣襟上。

沈溫也學著,根本沒有喝他們的酒。

接下來在這裏一呆便是兩日,晏遲為首領出謀劃策,想出了完美攻下了另外一個部落的策略。

他們調撥了一部分人手過去,首領親自出麵作戰,不過半日,另外一個部落便被攻陷。

心滿意足的首領甚至想要認晏遲和沈溫當大哥二哥,沈溫立馬否決:“大可不必。”

首領笑問:“那你想要我們怎麽報答?”

“再加上一條,”晏遲道,“你們的事我會去與大梁朝的陛下相商,但是除了不能再對大梁朝的百姓出手外,你們還要將以前那些被擄走的女人還回來,並且時刻提防著其他部落,保護好處在邊關的百姓。”

首領苦思片刻,答應了這條約。

部落裏的人送晏遲和沈溫回去,當真是兵不血刃解決了這樁事,在部落外為了防止意外安排的精兵前來迎接他們,處理完所有事,回到城鎮裏第一時間舉辦慶功宴,畢竟所有的百姓都敢上街,臉麵上都見到了笑容。

唯獨晏遲離了這慶功宴,推了沈溫出去當自己的擋箭牌,沈溫手裏還端著酒,追出來問:“就這麽急?”

“如果不是中途出現了波折,幫著他們攻打另外的部落費了些時日,我現在應該早就在王府裏了。”

沈溫沒話接。

-

晏遲披星戴月趕回王府,到了王府門前,沒來得及下馬,直接問管家:“王妃呢?”

管家見到王爺大半夜趕回來,斟酌道:“王妃帶著小郡主去別院裏住了,王爺怎麽……”

他話還沒有說完,晏遲勒著馬調頭,轉眼間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別院裏,沈融冬躺在孩子身邊,她這些時日時時刻刻思念晏遲,根本就睡不好,今夜也是如此。

這會兒正值半夜,見孩子睡熟,放輕手腳從屋裏離開,披了外袍來到院子裏散心。

大半夜裏寂然無聲,當遠處遙遙傳來馬蹄奔走的聲音,沈融冬當下抬眼朝那邊望過去。

一片清冷霜白的月光下,晏遲打著馬,遠遠朝她奔赴過來。

沈融冬忘了當下,隻在原地靜靜看著他。

晏遲到了跟前,下馬後,看見她的模樣禁不住戲謔:“怎麽,隔了不過半月,認不出你夫君來了?”

沈融冬抿抿唇,上前去查看他的傷勢,晏遲拉住她的手:“沒事,沒有受傷。”

饒是聽見他這麽說,沈融冬眼角也微濕,忍不住哽咽著道:“我這些日子,都沒睡好。”

晏遲笑道:“我也是。”

沈融冬被晏遲緊緊擁進懷裏,抬頭望見他瘦削的臉,在心裏想,她今日才知,原來戲本子裏說的都是真的。

久別重逢的人,比起日日相對時,還要俊俏千千萬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