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喬愛真在整理餐桌,鄭易平則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他在仔細閱讀一本《中國古陶瓷鑒定基礎》,他必須將有關宣德青花瓷的幾點重要特征再重新複習一遍,並且熟記於心。

這時,門鈴響了,愛真忙過去開門,隻見兩個男人出現在門口,後麵那男人手中提著一個不太大的黑色皮箱。

為首的那個男人四十歲左右年紀,他中等身材,體格甚為壯實,四方麵孔,兩隻大大的眼睛機靈而有神,流光四射。他就是鄭易平的得力助手、《易平醫藥品貿易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餘得江,今晚來訪的古董商人就是他介紹的。因為餘得江經常來往於鄭家,所以與愛真也比較熟悉,平時也常喜歡與她開開不太過分的玩笑。他站在玄關那兒,一邊換鞋子,一邊煞有介事地朝愛真臉上著實端詳了一番,然後嬉嬉笑道:

“真是女大十八變呀!兩個月不見,你又越發變得更加漂亮了!”

愛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餘總又在拿我打趣了!”她彎下腰,將客人剛脫下的皮鞋歸置到旁邊的鞋架上。

此刻,鄭易平也已站了起來,他快步上前,望著餘得江身後那人招呼道:

“尊駕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德古雅玩軒》的老板薛金貴先生了?”

那人連忙躬身答道:

“正是小可!”

說話間,三人已經在客廳沙發上坐定。愛真為他們每人端上一杯香茶,順便朝那薛老板定睛望去。他大約五十出頭年紀,身材瘦小,麵孔幹癟但卻堆滿了笑容,一雙褐色的小眼睛如同兩粒咖啡豆一般轉來轉去。

幾個男人相互寒暄了一番之後,薛金貴便將他隨身帶來的皮箱打開,那裏麵有一個裝潢得非常精巧的方形錦盒。他將那錦盒捧出,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幾上。他繼而又將那錦盒的蓋打開,再掀去表層的紅色絲綢蓋布,一個精美絕倫的青花大碗出現在眾人麵前。

那青花大碗很大,其上端碗沿直徑足足有一尺二寸有餘。遠遠望去,其造型渾厚而凝重,頗具宣德瓷的特征。釉色白中泛青,肥厚而晶瑩,其光內斂,如同玉石一般;側麵迎光處可見若幹隱隱約約顯現的桔皮紋;碗外側則繪滿了青花圖案,其色澤青翠濃豔,完全符合明代初期所用青料蘇麻尼青的特點;而最最要緊的,便是在其色濃處清晰地呈現出若幹黑色斑點!

鄭易平彎下腰,摒住呼吸,開始觀賞那難得一見的珍寶。隻見那碗外側的上部口沿處繪有一圈精細的回紋,回紋下有橫向排列的一行六個小字:大明宣德年製。最為要緊的是,那‘德’字中的‘心’之上一橫缺失,而這正是宣德官窯銘文的重要特征!回紋下的主題紋飾是所謂的纏枝番蓮紋,那也正是元、明時期所流行的青花紋飾;番蓮紋之下則是一圈寬大的蓮瓣紋。

鄭易平拿著一個放大鏡,仔細察看那紋飾的筆法。其中較細小的紋飾好像是用筆一筆勾成,而麵積較大的紋飾則似乎是先用細筆勾勒出周圍輪廓,然後逐一填色,在各個小筆觸之間仍可以清晰地看出濃淡相間的筆痕。這樣的描畫方式,也完全符合宣德瓷的特征。

鄭易平繼而將那碗托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掂了掂分量,然後又將那碗反轉過來仔細觀察了一番。其底足之足脊有棱角感,而非滾圓的“泥鰍背”。

鄭易平的麵孔上終於出現了欣喜的笑容。按照他多年的經驗,這隻青花纏枝番蓮紋大碗理應是宣德官窯正品!

他放下了那隻碗,坐回到沙發上,朝著薛老板微笑著問道:

“請問,這隻碗的傳承可以透露一下嗎?”

凡是喜歡收藏的人都知道,對於一件珍貴的藏品而言,決定其價值的因素不僅僅在於其真偽,其品相,而且還在於其傳承。而所謂的傳承,也就是該藏品曆年來的來龍去脈,亦即由某甲傳給了某乙,由某乙傳給了某丙,繼而又由某丙傳給了某丁。一件傳承明確的藏品會使人感到放心和安全,其價格自然也就比那傳承不明確的藏品高了許多。

薛老板立即答道:

“這隻宣德青花大碗是我12年前從新菏市的《寶玩齋》老板王富來那兒收來的,據說原先是出自一家姓柳的人家,那柳家乃是當地有名的書香門第,據說其祖上曾是清代的翰林。這12年來,此碗一直是我店中的鎮店之寶,雖有不少人曾希圖購買,但我一直都舍不得出手。若不是我近來手頭吃緊,我也斷不會輕易出售的!”言畢,他低下腦袋,發出了兩聲歎息。

鄭易平接著問道:

“價格方麵,您作何考慮呢?”

“倘若是在拍賣行出售,按照近年來的明代官窯青花瓷行情,此碗至少可拍得280萬元人民幣。可是我現在是急等錢用,況且你我之間直接交易,又可以省下拍賣行的傭金,所以我打算開價230萬元。”薛老板一邊說著,一邊凝視著鄭易平的麵孔。

鄭易平仍然凝視著那隻大碗,他略略沉吟了片刻,緩聲說道:

“230萬似乎略高了些,是否可以再商量一下呢?”

薛老板又考慮了一會兒,最後說道:

“如果您能夠一次付清全額,價格可以再打個九折,不過,這已經是保底價了!”

鄭易平立即答道:

“好!就九折,我當然會一次付清。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做最後決定,請你再容我一天時間,不瞞你說,我還要請有關專家再鑒定一下。至於這隻碗,今晚可以暫時留在這裏嗎?我可以給您打一張收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