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禮拜六,喬愛真在廚房裏忙碌了整整一個下午。因為太太昨天晚上曾經鄭重其事地告訴她,翌日晚上餘得江要來家裏吃晚飯,必須準備一桌非常豐盛的晚餐。

若是在以前,家裏無論要來什麽客人,太太隻須大體關照一下愛真,比如說要來幾位客人,需要準備大致多少菜肴,大概需要哪些酒水和飲料等等。而至於具體的菜肴種類,則幾乎全部由愛真做主,太太是從來不關心的,也是從來不過問的。可是這次卻似乎與以往不一樣,太太居然親自一一安排菜譜!而且在確定每道菜時,她還會側著腦袋想一想,餘得江是否會喜歡這道菜呢?由此看來,太太對於今天的晚餐非常看重。

愛真心裏非常明白,最近幾個禮拜以來,太太與餘得江的關係已經達到愈益火熱的程度。餘得江幾乎每個禮拜都要上門三、四次,而且每次他們倆都會攜手同去樓上的臥室,顯得非常親密的樣子,而且在臥室裏一呆就是兩、三個鍾頭。愛真心裏非常明白他們都在幹些什麽,因此隻要他們倆在樓上,她是絕對不會再輕易上樓打擾的。而且,現在太太和餘得江似乎也不太避諱愛真了,有時候甚至於當著愛真的麵就忍不住抱在一起親熱起來,弄得愛真很不好意思。愛真心裏明白,自己僅僅是一名保姆,一個下人,人家為什麽要避諱她呢?他們目前要避諱的,隻是寧兒而已。

倘若餘得江在樓上呆的時間太長而到了吃飯的時間,太太就會乘勢留他用餐。但也隻不過是一般的便餐,並沒有特意的準備。

可是今天的情況卻似乎非比尋常!愛真暗自猜測道,太太究竟為什麽如此重視今天的晚餐呢?難道今天的晚餐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可是,那又會是什麽樣的意義呢?

愛真早就已經估計到,既然太太能夠和餘得江上床,而且他們倆現在又都是單身,那麽他們今後結為伉儷就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他們之所以至今還不曾結婚,也不曾將他們倆的戀人關係公開,多半是忌諱世人的非議吧?

愛真突然間意識到,或許今晚太太就會向寧兒宣布她和餘得江的親密關係!因為,倘若太太真的打算嫁與餘得江,那麽她最為顧忌的人應該就是寧兒!其他的人至多也隻能說幾句閑言碎語,誰能夠管得著她呢?愛真繼而思念道,倘若自己猜測不錯的話,他們倆就很可能會於近期結婚!可是,即使他們倆的婚姻已經沒有了任何法律上的障礙,但那也發展得太快了吧?畢竟,鄭易平辭世至今才短短十來個月!丈夫屍骨未寒,作為未亡人的葉翠容,怎麽能夠如此快地就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裏呢?她難道將亡夫昔日的柔情蜜意一股腦兒全部忘卻?她難道就毫無愧疚之意嗎?

愛真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準備著晚餐的菜肴。

她正在做鬆鼠鱸魚,那曾是先生最愛吃的一道菜,她曾無數次地為先生烹製這道菜。兩年下來,愛真對於這道菜的烹製程序已經非常諳熟:首先將那鱸魚洗淨,從頭到尾一批為二,然後剔去脊椎和肋骨,再從剖麵劃上間隔半寸左右的網狀刀痕,刀深直至魚皮,放入盤中,加入醬油醃漬,再加上各種調料。當鍋中的油溫至七、八成熱時,將魚放入熱油之中,魚皮則會立即收縮而呈現鬆鼠狀。由於那魚肉已經被劃成密集的網狀,受熱麵積大大增加,很快就可以炸成香酥焦脆的金黃色。

以前,每當她烹製鬆鼠鱸魚時,她的心裏都洋溢著無比的幸福和喜悅,因為那是為先生烹製的!她可以想象到先生吃魚時那津津有味的興奮神情,而先生隻言片語的讚賞就是對她最大的獎勵!可是,先生已經逝去了,永久性地逝去了,他再也吃不到自己為他烹製的鬆鼠鱸魚了!

今晚,太太特意讓她烹製這鬆鼠鱸魚,這是愛真最最不情願的。因為,這道菜理應專屬於先生,其他人有什麽資格享用呢?她從心底裏不願為其他任何人做這道菜,特別是那個討厭的餘得江!可是,既然太太已經這樣安排,她又有什麽辦法呢?她雖然在操作著,但內心卻沒有一絲兒的興致!她耷拉著臉,心不在焉地操作著,先生的麵容再次出現在她的腦際,她不由得傷心得落下淚來。

這時,寧兒在廚房門口尖聲大叫道:

“姐姐,你手割破了,在流血呢!”原來,寧兒剛剛做完了功課,特意到廚房來看愛真姐姐做菜。

愛真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已經被菜刀割了一個口子,鮮紅的血液正從那道口子裏流出來!這時,她才突然覺到了疼痛。奇怪,剛才怎麽一點兒也不知道疼呢?或許是自己的思緒太專注了的緣故吧?寧兒迅速到樓上書房裏拿來了創口貼。

寧兒一邊為愛真姐姐貼上創口貼,一邊暗自思索道,剛才進廚房時他明明看到,愛真姐姐的麵孔上掛著淚痕,她大約是為什麽事情而傷心呢!寧兒知道,以往每次愛真姐姐做鬆鼠鱸魚時,她的臉上總是掛著微笑,而且那笑容是那樣地坦然,那樣地甜蜜,可是,今天她為什麽會傷心流淚呢?寧兒是一個非常懂事、非常乖巧的孩子,他已經猜到了其中的緣由:那多半是因為愛真姐姐又想到父親的緣故吧!想到這一點,寧兒也不禁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