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植物具有各不相同的特性。比如,喬木可以獨立生長,隻要有肥沃的土壤、適當的水分、以及充足的陽光,它們就可以長得非常高大而且健壯。然而,藤蔓類植物卻不然,它們很難獨立生長,它們必須依附於或是纏繞在喬木或其他一些相對堅固的物體上才能夠生存。葉翠容就像是一株藤蔓類植物,她的心理狀態天生就極度柔弱,她幾乎沒有自我,她在心理上完全依賴於男性,倘若在她的身邊沒有男人,她便無法生活下去。

以前,鄭易平便是她所依附的喬木,在他的庇護下她安穩地度過了許多年。可是現在,那株喬木突然間傾倒了、毀滅了,刹那間,她仿佛突然置身於一種風雨飄搖的混亂狀態之下。因此,她必須及時尋找另一株堅固的喬木!

葉翠容明白,她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就是為了享受生活,而不是為了生活而操勞。她不願意承擔任何的風險和責任,也不願意為任何人或任何事情而勞心費神。她的身邊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男人,那男人應該非常愛她,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可以為她完成一切,她必須生活在那男人的庇護之下,否則她就會覺得驚恐萬狀而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她非常愛她唯一的兒子寧兒,雖然寧兒已經對她的再嫁表示了極強烈的反對,但是絲毫未能影響她與餘得江結婚的進程。元旦前夕,她與她的新郎雙雙離開臨渝,他們倆要前往歐洲旅行結婚。他們在本市並未舉行盛大的婚禮,僅僅是召集了少數幾位親友及公司裏的幾名中層幹部舉辦了一個小型酒會,宣布了他們的婚姻。愛真估計,他們之所以未曾大張旗鼓,或許是因為太太對於辭世不久的亡夫心存愧疚吧?

臨行之前,太太握著愛真的手,淚流滿麵地悄聲說道:

“愛真,你應該是最了解我的!我隻是一個非常柔弱的小女人,身體又不好,我的身邊不能沒有男人!你為我設想一下,現在如果沒有餘得江,我該怎麽辦?我的公司又該怎麽辦?我確實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啊!寧兒他不理解我,可是你應該理解我呀!我走了,寧兒就交給你了,一切拜托了……”

她一邊哽咽著一邊上了車,她的眼眶中滿含著淚水。愛真目送著那黑色奧迪車緩緩離去。

寧兒並沒有下樓送別母親。但是愛真發現,在二樓寧兒臥室的窗簾後麵有一雙眼睛,正在默默地遙望著樓下發生的一切。

現在,家裏隻剩下了愛真和寧兒。

以前,寧兒隻要做完了功課,就會立刻來到愛真姐姐的身邊,一邊幫她做家務,一邊興高采烈地和她說這說那。但是現在,寧兒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經常一聲不吭地呆在愛真姐姐的身邊,要麽是默默地低著腦袋,好像在沉思著什麽,要麽是茫茫然地望著窗外的天空。他變得越來越憂鬱,越來越沉默,他的目光中總是充滿著無限的憂愁和哀怨。

自寧兒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不久,他的母親就患上了重症心肌炎,而且從來就不曾完全痊愈過。由於母親身體的極度虛弱,照顧寧兒的重責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鄭家的保姆馮秋月的身上。那馮秋月本是個誠懇樸實、盡心盡責的農村婦人,既然主人家對自己恩德有加,她對於小少爺的照料就理應更加周全而無微不至。久而久之,在寧兒那幼小的心靈中,對於生母的感情還不及對於馮姨來得更為深厚。因此,親生母親與寧兒的情感大體停留在血緣和法定的層麵上。

心理學的研究表明,一種親情的缺失必須以另一種親情來加以補償。由於母子間感情的欠缺,寧兒對父親的感情就顯得尤其深厚。在寧兒的心目中,父親便是他的依靠、便是他仰望的偶像、便是他的一切。

父親突遭橫禍而命喪黃泉,寧兒立刻陷於無限的悲痛之中。頃刻間,他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種無依無靠的失落狀態,他惶惶不安而不知所措。幸而母親和愛真日日陪伴著他,使他那破碎的心靈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可是,他連做夢也不曾想到,父親辭世才短短十來個月,母親居然就改嫁他人!而且那該死的男人不是別人,而居然就是那可惡的餘得江!

父親走了,母親也背叛了父親和自己,現在隻剩下愛真姐姐了!於是,愛真姐姐已成為寧兒心目中唯一的安慰和依靠!

一天晚上,愛真為寧兒鋪好被褥,伺候寧兒上床後,正準備離去,寧兒突然坐了起來,他抓住她的手說道:

“愛真姐姐,你該不會離開我吧?”他的聲音很輕,但聽上去依稀有些兒沙啞。

“怎麽會呢?我絕對不會離開寧兒的。”愛真深情地凝視著寧兒,她發現,寧兒的眼眶中充滿著晶瑩的淚花。

“可是,倘若姐姐日後嫁人了呢?”寧兒目不轉睛地望著愛真姐姐。

“我還年輕著呢,說那樣遙遠的事情幹什麽……”愛真轉過頭,回避著寧兒的目光。

“不行,姐姐總是要嫁人的呀!如果姐姐嫁了人,那我怎麽辦呢?”寧兒眼眶中的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他的聲音也變得哽咽了。

“那麽,為了寧兒,姐姐就幹脆不嫁人!”愛真柔聲安慰道,她緊緊地握著寧兒那柔嫩的小手。

寧兒思索了片刻,最後說道:

“我有一個辦法。這樣好了,等我長大了,姐姐就嫁給我好了!這樣,我與姐姐就永遠不會分離了!”

愛真頓時麵紅耳赤,她抽出手來,將寧兒的被褥掖好,繼而說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思亂想,姐姐永遠不離開你就是了!”說畢,她在寧兒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關了床頭燈,離開了寧兒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