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鎖反應(二)

陳天華被從蚌埠區叫回黨支部的時候,他對陳克的目的大概有了一個猜測。*/*泡*()自打從邢台縣撤離之後,陳天華最大希望的就是能夠兌現自己對農會同誌們的承諾。盡快回到河北去推行革命。在根據地的時候,他一麵努力工作,一麵加強學習。為了能夠更好的開展革命行動而做著準備。在會議室裏頭見到了尚遠與柴慶國的時候,陳天華已經猜到河北發生了變故。

“我準備建立人民黨北方局與河南黨支部,北方局統管山東與河北的革命工作。河南黨支部則歸黨中央直接領導。你們三位同誌都曾經要求回到北方去工作,我想知道大家現在是否還堅持自己的想法。”陳克的想法大大超過了陳天華的猜想。陳天華一直以為陳克會把精力投注在南邊,盡管他很想回到河北,陳天華依舊沒有在公開與私人情況下再提及此事。黨員首先就要服從黨的指揮,這條紀律無形的約束住了陳天華的言行。聽到陳克居然要把人民黨的工作擴展到整個河南,河北與山東,他一時間竟然無法表達自己的念頭。

柴慶國在表態方麵從來不會縮手縮腳,陳克說完之後,柴慶國立刻回答道:“我想回山東工作。”陳天華看了柴慶國一眼,隻見柴慶國絲毫臉上沒有喜形於色的神態,而是坦坦****的嚴肅表情。陳天華心裏麵很羨慕柴慶國的這種態度。論言行的直爽,柴慶國素來是不落人後的。

就在此時,尚遠說道:“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這種高度組織性的發言讓陳天華覺得心裏頭生出了另外的一種羨慕,尚遠的冷靜是陳天華做不到的。因為這同樣是尚遠的心裏話,尚遠並不在乎組織上的安排,他會竭盡全力去實踐黨員的義務。

見陳克看向自己,陳天華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表態。他想如同柴慶國一樣直爽,又想如同尚遠一樣有組織性,可這兩種態度怎麽都無法統一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不能兩全麽?”陳天華懊惱的想著。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尚遠的說法,“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

陳克看三人都明確表了態,這才說道:“武星辰同誌在山東建立了一定的組織,這次我先會委派大家到山東,以山東黨委的名義接掌這些力量。武星辰同誌會協助大家。而且根據武星辰同誌提供的情報,龐梓已經回到河北了。在邢台很是搞出了不小的動靜。所以陳天華同誌,我準備派你去和龐梓恢複聯係。我不希望他這次在河北變成個徹頭徹尾的土匪。”

說了一圈,陳天華居然還是要回河北工作,陳天華鬱悶的想,如果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幹脆就直截了當的要求到河北工作。

柴慶國卻沒有這麽多心思,他詫異的問道:“陳主席,你的意思不是要我們去接管武大哥的隊伍吧?”

陳克看了看柴慶國,看得出,柴慶國不想去奪取武星辰手裏頭的隊伍,陳克平靜的說道:“武星辰同誌現在已經到了根據地,過幾天他會和同誌們一起去山東。現在你們就準備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組織上會選拔五十名同誌和你們一起北上。”

柴慶國是欲言又止,他最後點點頭,“堅決服從命令。”

尚遠卻問道:“陳主席,這次到山東的工作要點是什麽?是發動大規模的人民革命,還是致力於建立根據地。或者幹脆就是和北洋打仗?”

“北方的形勢不比安徽,山東與河北都是北洋集團重點經營的地盤。敵人的力量很強,所以在北方的工作重點就是爭奪群眾。把群眾從地主士紳的手裏頭給爭奪出來。這就不能采取安徽的工作模式。關於工作方法,我會在之後專門向同誌們解釋。你們現在趕緊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不能因為你們走了,留一堆沒人管的攤子。”

聽到陳克已經製定了工作方法,陳天華立刻覺得安心不少。他說道:“我的工作能很快交接完畢。然後就隨時準備出發。”

“陳主席,武大哥,哦,武星辰同誌也和我們一起去山東麽?”柴慶國對此有些不放心。

“沒錯,武星辰同誌會和大家一起去山東。但是武星辰同誌現在建立的力量還不完全是革命力量。所以同誌們到了山東之後,一定要注意組織的建立。我們是革命黨,不是落草為寇的百姓。柴慶國和尚遠同誌都是從安徽根據地幹起來的。如果建立組織,你們不陌生。但是你們不要教條主義,以為在安徽這麽做就成功了,在山東你們也一點不變的幹起來。這種做法不可能有好結果。在山東的工作方法,我會專門和大家討論。”

“那工作怎麽分配呢?”尚遠對於理論培訓不太在意,但是對於組織安排就完全不馬虎。

“你們三位同誌先就任山東特派員,等到特遣編隊組建完成之後,就出發到山東。山東整頓出一個頭緒之後,陳天華同誌就作為特派員到河北工作。”

“龐梓那小子如果在這段期間頂不住怎麽辦?”柴慶國問道。

“據武星辰同誌提供的情報,龐梓現在就是一股流寇,打不贏他還可以跑麽。真的頂不住,那隻能說他運氣不好。”

陳克很少使用“運氣”這個詞,這次把運氣不好用在龐梓身上,武星辰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三人得到了通知之後就立刻開始工作交接,兩天後三人與武星辰會麵。又和選拔出來的五十名同誌一起進行了為期兩天的培訓。然後河北特遣分隊就靜悄悄的出發了。

培訓期間柴慶國沒空和武星辰多聊,上了船之後,兩個老兄弟終於能夠坐在一起說話。

“大哥,你看著瘦了。”柴慶國不敢直接說武星辰憔悴,隻好換了一個比較溫和的詞匯。

武星辰隻是笑了笑,卻不說話。

“大哥,你到了根據地怎麽不通知我。這些天你都去忙什麽了?”柴慶國很是刨根問底。

武星辰的臉色變了變,但是他最後隻是說了句,“我和齊會深同誌一起談了些事情。好久不見,有些事情說起來比較麻煩。”

柴慶國看武星辰沒有向自己明說的想法,他也不再追問這些。“大哥,龐梓那小子到底在河北幹了什麽?”

對這個問題,武星辰苦笑了一下,“龐梓從太行山回到南宮縣之後是大開殺戒。當時賣過他的那些地主們,龐梓一個都沒放過。把這些人全家老小都給殺了。在邢台縣弄出老大的亂子。這消息都傳到了山東。”

即便是柴慶國這中性子急躁的人,聽說龐梓居然搞起了滅門,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龐梓那裏龐家的人可不少,他也下得了手。”

“也不知道龐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龐梓殺的都是賣過他的人。我隻是聽說他殺了不少人。至於有沒有龐家本族的,我倒是不清楚。不過龐梓這家夥是瘋了,殺了人之後,聽說他又把族田強行分給了地方上的百姓。可我派人去南宮縣找龐梓,卻怎麽都打聽不到龐梓的下落。這件事好生奇怪。”

柴慶國對分田地倒沒什麽意外的反應,若說起分地,根據地分的比龐梓狠多了。此時他已經從龐梓搞起滅門這件事情裏頭恢複過來。看旁邊沒人注意,柴慶國低聲說道:“武大哥,咱們人民黨的章程和搞法,與你還在的時候大不一樣了。若是到了山東,不少事情還得武大哥你擔待一下。”

聽到黨的紀律問題,武星辰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慶國,你的意思我知道。但是你我都是人民黨的黨員,不用擔心我,既然這次我敢回來,就沒有別的想法。到了山東之後,黨委決定工作安排。我也隻是一名黨員而已。兄弟歸兄弟,黨的紀律上,我們都不要犯錯。我犯了一次錯就夠了。”

聽了武星辰的話,柴慶國確定了這次黨委把武星辰整的不輕。不然的話武星辰根本沒必要對自己還說這麽外氣的話。但是武星辰自己都這麽說了,柴慶國也覺得自己多說什麽都沒用,他抓住武星辰的手,“大哥,兄弟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看著柴慶國堅定的目光,武星辰隻能通過拍拍柴慶國的手背表示自己的感謝。

這個話題到此已經說不下去,柴慶國又把話題轉回到武星辰在山東建成的勢力上去了。

“山東現在情形還算可以,開工廠做買賣的人是越來越多,洋貨也越來越多。山東已經連著發生好幾次抵zhi洋貨的事情。不過我不在城裏,也隻是聽說而已。我現在在沂蒙山把幾支隊伍給聯絡到一起。隻是這幫人還是那個德行,讓他們當土匪可以,讓他們幹點正事那是千難萬難。我看繼續在山東待下去和以前沒啥分別。這才下了決心回來。”

“會黨土匪靠不住。”柴慶國讚同的說道,“以前就覺得那些人不夠義氣,現在更覺得這些人都是混賬。大哥,這些人靠不住。龐梓那小子最後還是走了土匪這條道,他這麽下去可不行。”

武星辰聽不出柴慶國這是在說龐梓還是在說自己。仔細看柴慶國的神色,也看不出什麽端倪,心裏麵就未免生出了些芥蒂。他敷衍著說道:“這次黨委要好好的把這些人給整頓一下。”

“大哥,整頓沒用。我現在算是看清楚了,隻要心裏頭想的隻有自己,再整頓也沒用。”柴慶國忍不住歎道,“龐梓那小子就吃虧在這點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靈感應,在柴慶國說起龐梓的時候,龐梓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沒多久,一件帶著體溫的大氅立刻從後麵給龐梓披在了肩上,“當家的,你可別凍著。”

龐梓扭頭對給自己批了大氅的女子說道,“沒事,你倒是小心身體。這山裏頭還是太涼。”

“當家的,我在山裏頭這麽多年,比你耐凍。”女子也笑道。

現在雖然是春末,但是太行山裏頭依舊很冷,龐梓穿了身單衣坐在山寨的草草搭建的大廳裏頭依舊覺得很涼。大氅披上之後,很快就覺得有些溫暖舒適起來。就在此時,身邊的女子問道:“當家的,看你一上午都沒說話了,你在想什麽呢?”

聽到這話,龐梓的身體稍微僵了僵,這才說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時候認識了幾個人。”

“他們得罪過你?”女子的聲音立刻就變得凶狠起來。

“他們可沒有得罪過我。隻是那時候他們想讓我跟著他們幹,我那時候沒答應。現在想起來,好歹應該和他們多學些本事才對的。”

“嗬嗬,當家的,你本事已經不小了,還用再學什麽?論騎馬打槍咱們山寨裏頭誰是你的對手?”女子靠在龐梓身邊笑著說道。

龐梓把女子往外頭推了推,“這大白天的,讓別人看見你這麽坐,淨讓人家笑話。”看女子不肯離開自己身邊,龐梓幹脆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好像要證明龐梓的先見之明,幾個人匆匆的進了門,看龐梓站在大廳中間,他們連忙上前行了禮,興高采烈的說道:“龐爺,村子裏的人已經送了幾籠雞過來。他們一個勁的讚您的法子好呢。”

“是啊,當家的,村裏頭的人見了咱們跟見了親人一樣。真的是千恩萬謝。您要不要去見見他們。”

龐梓滿意的點點頭,“不用了,你去告訴他們,以後養的雞,養的豬,大家各分一半。他們遇到啥事,讓他們直接來找咱們。咱們給他們出頭。”

“是。”那幾個人立刻就出去了。

女子見嘍囉們出了大廳,立刻就靠了過來,“當家的,我爹執掌這山寨的時候,周邊的村子一個個怕的要死,您當了首領之後,這孝敬也多了,村子們更是肯主動上門給咱們孝敬。我說您是有本事的,這可一點都沒錯。”

龐梓聽了女子的奉承,臉色反而變的難看起來,“有本事?我有本事怎麽會讓人從邢台給我攆到這裏來。有本事我就在邢台放手大幹了。我從別人那裏學了些皮毛,就能讓老百姓乖乖給我上貢。那些人的本事你就知道有多大了!”

女子看自己的話反而讓龐梓不高興起來,她連忙拽住龐梓的手臂,“當家的,你說的那些人我不認識,他們有沒有本事我不管,我隻要跟著你就夠了。”

龐梓推開了身邊的女人,“跟著我縮在這山溝裏頭?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當家的,你到哪裏我就跟著你到哪裏。你上次回邢台做了那麽一大票,我不就跟著你麽?你若覺得在山裏頭沒意思,我還跟著你去邢台。”

女子的本意還是想討好龐梓,但是她的話很明顯讓龐梓更不高興了。龐梓拽下肩頭的大氅,一把塞給身邊的女子,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山寨大廳。

外頭太陽曬著,溫度反倒比屋裏麵還要暖和些。龐梓就見嘍囉們趾高氣揚的把幾個山民模樣的人送出山寨大門。然後就圍著地上的幾籠雞笑逐顏開。龐梓心裏頭忍不住罵道,“沒見識的東西,你們都見過什麽?幾籠雞就高興成這樣。這幾籠雞還不夠老子當年在一個村子門口擺場宴席用呢。”

回想起以前的風光日子,龐梓心裏頭就是一陣發痛。那時候的幾百兄弟們生龍活虎,幹著黑白兩道通吃的營生,還有老家的農會不停氣的提供著酒肉,鏢局的買賣更是大把的賺錢。提起他龐大王的名號,周圍百十裏地都是響當當的。那種日子才是好日子。現在龐梓手下隻有四五十人,控製的地盤裏頭就那麽十幾個村子。雖然談不上忍饑挨餓,可手下見了幾籠雞就能高興成這模樣。龐梓打心裏頭感覺到一種悲哀。這就是所謂的英雄末路麽?

看著手下不成器的樣子,龐梓根本不想去和他們湊趣。他想散散心,就轉身往後山方向去了。

自打被北洋馬營打散之後,龐梓帶了殘餘的兄弟玩命的往西跑。仗著馬多路熟,龐梓竟然擺脫了北洋的追兵,一氣逃到了太行山。他也不敢多停,直接就鑽進了太行山。太行山中有多條東西向橫穀,這種橫穀被稱為的通道被稱為陘,古代晉冀豫三省穿越太行山相互往來的八條咽喉通道被稱為“泰航八陘”,素來是是三省邊界的重要軍事關隘所在之地。著名的有軍都陘、蒲陰陘、飛狐陘、井陘、滏口陘、白陘、太行陘、軹關陘等。

龐梓從邢台直接跑進了滏口陘,然後一路跑進了王屋山。此時他身邊就剩了八個人。眾人先在這裏躲了幾天,又覺得這裏不安全,不得已壯著膽子又跑了出去。沿途之上卻沒有遇到北洋的追兵,就這麽提心吊膽的跑了幾天,終於到了以前認識的山寨。龐梓對自己能夠逃出條性命來極為慶幸,他全然不知道,自己能活命的原因居然是因為農會的幹部景廷文刺殺了北洋馬營的兩名軍官,北洋軍這才不得不停止對龐梓趕盡殺絕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