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②①章

憐雁回到大廚房時,正巧張婆子衝著四喜劈頭怒罵。她暗歎,回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憐雁從張婆子身後繞過,企圖不引起她的注意,不想四喜見著她開口就她道:“媽媽你看,憐雁不知去哪玩兒了到現在才回來,您怎麽不去罵她!”

憐雁放輕的步子驀然頓住,她已不知該如何看待這個四喜,說她傻吧,這個時候反應比誰都快,及時轉移張婆子注意來逃脫斥責,說她聰明吧,又這般處處樹敵。

隻不過這樣的人憐雁懶得去計較,左右是爛泥扶不上牆的。

被四喜這麽一叫嚷,張婆子便轉身看向憐雁,她正心煩著,自然無好臉色,“喲,這是打哪回來的主子?要婆子我來伺候你麽?”

憐雁唯有苦笑,她走上前恭敬地朝張婆子屈膝一禮,道:“媽媽您這是什麽話?這叫我如何過活?方才我略有空閑,便去幼弟處瞧了瞧他,本以為左右不過一刻鍾,不會耽擱差事,誰知回來時碰上了常武哥哥,便閑聊了幾句,是我的不是,我知錯了,斷不會再有下次,媽媽您別生氣。”

“常武哥哥?”張婆子冷笑道,還有意將哥哥二字叫得陰陽怪氣,“我說憐雁姑娘,你真是好本事啊,這麽快就和侯爺身邊人給勾搭上了?咱們這廚房,可真是容不下姑娘你了,要是哪日你給開了臉送到侯爺身邊,咱還真得喚你聲主子喲!”

這話說得已極為難聽,張婆子嗓門又大,廚房裏的仆從紛紛看過來,唯有四喜,趁著張婆子怒罵憐雁的空檔,偷偷溜開了。

若換作別的丫鬟,此刻八成會氣紅了臉哭著跑開,然憐雁到底沒那麽小家子氣,此時雖難堪,卻也忍了下來。

她原以為端出常武來,張婆子多少會給幾分麵子,稍一指責幾句便會放了她,卻不曾想更激起她的怒氣來。隻是憐雁稍一思索,便知曉了緣由,暗怪自己大意。

常武的娘鄭媽媽是正房的總管事媽媽,當時是老夫人親自指下來的。陶氏用不了自己帶來的媽媽,心中自然不快,隻是礙於孝道,無法將鄭媽媽換了罷了。因而陶氏的陪房們與鄭媽媽打擂台也有好些年了。

如今憐雁提及常武,張婆子自然不快。

憐雁隻當沒聽見張婆子後半句開臉送侯爺這話,笑道:“媽媽您誤會了,您也知道,我與幼弟是侯爺回府之時在路邊從牙婆子手中救出來的,當時常武哥哥幫了我們不少,我要是碰上他都裝作沒看見,豈不是成白眼狼了?我怎麽說也不能給咱廚房裏的丟臉。媽媽您別氣了,下回我一定注意,斷不會再耽擱差事了。”

連趙彥清都搬了出來,加之憐雁態度謙卑連聲認錯,張婆子總算沒再為難下去,罵了句“再有下次就把你打發出去”便放她走了。

隻是因著張婆子的話,廚房裏的人看憐雁的目光終究不同了些。原先因為她是侯爺點頭進的府,又因憐雁那張臉稍出眾了些,府中時常有人在背後議論她,隻不過同侯爺沒了後續,她又是最低等的灶下婢,傳言便消下了。

如今張婆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得難聽,影響總歸不小。

不過好在再大的影響也不過是在不入等的丫鬟中,以憐雁的身份,如今還入不到大丫鬟的眼裏,更別說主子們了。

憐雁接了洗菜的活,無視周邊異樣的目光,隻埋頭幹自己的。

四喜走過來,胳膊肘輕撞她,道:“方才我也不是故意叫喚的,這不是那婆子總盯著我,你又剛回來,就隨口一提,好姐姐,你可別氣我!”

話雖這麽說,臉色依舊笑嘻嘻的,絲毫無歉疚之意。

這般沒心沒肺的人,憐雁亦懶得計較,隻道:“怪我自個兒忘了時辰,隻是你現在過來同我聊天,媽媽恐怕又要來罵你了,快去幹差事吧。”

四喜嘻嘻一笑,“那婆子這不是在同正房裏來的丫鬟聊天聊得起勁嘛,看不到我。”又搖搖憐雁胳膊,問道:“姐姐,你同侯爺身邊的常武很熟?”

憐雁並不想過多理會她,隻是她這般纏著,憐雁也幹不了差事,她倒不覺得四喜是有心問這些,無非是小孩心性好奇罷了,或者再多幾分嫉妒。

憐雁轉向她道:“今日是我進府以來第一回遇上他,何來相熟之說?快去幹差事吧,你不幹我還得幹。”

四喜還沒說話,倒是一旁聽到她們對話的雙彤冷笑道:“她都想著開臉去伺候侯爺,當然不會和一個小廝相熟去!”

雙彤年紀比四喜還小,才九歲,不過她是家生子,雖然父母並非府中有頭有臉的管事,但比她們這些從外邊兒買來的身份要高一些,憐雁年齡大,同這些年紀小的丫鬟交集都不多,見雙彤這般道,也隻淡淡回了句:“妹妹說笑了,我哪有那個能耐。”便徑自洗自個兒的菜。

雙彤討了個沒趣,正巧張婆子往裏頭走來,她們便散了。

且說方才正房的三等丫鬟秋霜帶著兩個小丫頭取午膳,張婆子便同她聊了幾句。

這時辰比平常晚了些,張婆子問道:“今兒怎麽來得晚了?就是最近再忙,也不能耽擱了用膳呀!可得保重身子。”陶氏的身體一直時好時壞,張婆子的擔心倒不多餘。

秋霜道:“侯爺在正房同夫人商議著事兒呢,便晚了些。”

畢竟是陶氏的陪房,張婆子總是向著她的,一聽這話便笑開顏,“謝天謝地,侯爺總算回正房了,侯爺同夫人和和睦睦的,我也就安心了!”

秋霜笑笑,沒答話。

倒是秋霜身旁的小丫鬟春熙道:“和睦什麽呀,吵得厲……”還未說完,就被秋霜瞪了一眼,忙閉了嘴。

張婆子訕訕的,沒再多話。

菜碗多了些,秋霜加上兩個小丫鬟一趟拿不完,張婆子也就如往常那樣進來隨手指幾個丫鬟幫著送去。

今日可巧指上了憐雁。

憐雁自然不多話,乖巧地捧上碗碟跟著秋霜朝正房去。

莫要以為去了正房便能見著侯爺夫人等主子,布菜擺箸之類的活兒自有正房裏的丫鬟做,憐雁要做的,不過是將菜碟送到值班房而已。

至今為止,憐雁所遇見的最高等丫鬟也就是來廚房取膳食的三等丫鬟。

隻是今兒的不尋常,便是趙彥清與陶氏的吵架聲大了些,憐雁在值班房也聽到了一二。

“襲爵的是你,我就是正兒八經的侯夫人!憑什麽還是讓二嫂主持中饋?當家主母的怎麽著也是輪上我了,給一寡嫂是個什麽道理!你倒好,反來罵我無理取鬧,我怎麽就無理了?”

“你占理?爹新喪,咱們府也算內憂外患,你卻抓著雞皮蒜毛的小事叫嚷,就算你要主持中饋,也不是在這時候交接!”這是趙彥清的聲音,憐雁聽出來了,之前說話的,大約便是陶氏。

“我有說要在這時候交接嗎?可娘今兒都這麽說了,可不就是讓我歇了接手中饋的心思?她這是還想將來把爵位還給二房呢!當我看不出來?是,二嫂是還有弘哥兒,可既然爵位到了我們四房,就沒有還回去的理!”

“你總往爵位上想作甚?這又幹爵位什麽事?你要是有二嫂一半氣魄,娘也不會這般說!常說一家人一條心,為何你就偏偏算計這算計那的!”

“我怎麽就沒一條心了?我要是沒有一條心,我會去求著我爹,求著貴妃娘娘幫忙?要不是我們陶家,你以為你還有這個爵位嗎!別說是降公為侯,你就是一個伯爺也撈不著!你看看林家的下……”

憐雁沒有再聽下去,她放下菜碟便被秋霜揮手遣退了。

走出值班房沒多久,身後猛然響起摔門聲,憐雁被唬了一跳,回頭一看就見趙彥清大步從正屋裏頭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憐雁暗歎,難怪趙彥清都不進正房,就陶氏這樣說二房說婆母的不是,換做是她也眼不見心不煩。

約莫是被趙彥清的氣勢鎮住,身後也沒人追出來,屋裏頭還傳來陶氏的低啜聲。

憐雁瞧見周圍並無人注意她,想了想,快步朝趙彥清跟了上去。

出了正房,趙彥清直接往前院去,似乎這內宅一步也不欲多留。

察覺到有人快步跟來,趙彥清原以為是來勸他的大丫鬟,他回過身厲聲道:“回去告訴夫人,她若再鬧,我不介意把她送回陶府去!”

憐雁被他震怒的聲音唬得肩膀一顫,她著實想不到趙彥清與陶氏竟夫妻相離到這個地步,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趙彥清亦驚了驚,眼前的丫鬟是個眼生的,並非陶氏身邊的丫鬟,且見她被自己唬得愣愣的,蹙了蹙眉,問道:“你是哪裏的丫鬟?”他並非隨意遷怒之人,即便此時怒氣未消,然問話是仍然放緩了語氣。

而憐雁已後悔跟上來,雖說解語花惹人憐,可撞在槍口上便不妥了,且像趙彥清這樣俊朗的主子,心思不正常想著往他身邊湊的丫鬟必然不少,興許一眼便能看穿憐雁的心思。

她著實性急了些,可也怪不得她,潛生這個年紀,本該是讀書用功的時候,雖說回事處地方不錯,可若在那待上一兩年,說不定他就真的成為做小廝的料了。

聽聞趙彥清問話,憐雁方回過神來,低頭斂目道:“奴婢是廚房裏打雜的,跟著秋霜送午膳到這裏,正要回去。”幸而她還未跟著趙彥清出了垂花門,這兒亦是回廚房的路,這慌還能圓過去。寵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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