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⑦章

點春堂那裏在待客,從正院調了不少人手過去,顯得正院挺冷清。

憐雁一直待在東小院裏,並未出去。她在整理箱籠,把冬衫收起來,再把年前的春衫拿出來,因為針線房那裏來問了,需要做多少春衫,要怎樣款式的,憐雁就看看箱籠裏那些春衫哪些可以接著穿,哪些舊了或是款式過時了。順便把趙彥清的衣裳也拿出來整理整理,他的衣裳不多,常穿的也就這麽幾件,憐雁就索性讓針線房給他多做幾套。

趙彥清回來的時候,她還在那裏翻箱倒櫃。他就道:“這些讓丫鬟做就是了。”

憐雁就道:“我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兒做。”

趙彥清笑道:“之前看你忙得腳不沾地,這會兒閑下來你還閑不住了?”

前些日子憐雁要幫著二夫人安排三月三的席宴,故而忙了些。而今天老夫人二夫人幾人都去點春堂待客,管事婆子也在那裏忙活,而她又不需要出去,就這麽閑了下來。

今兒除了早上的時候幫著去點春堂布置了一番,之後就一直無所事事。

趙彥清看著她將衣裳一件一件鋪開來,又一件一件收起來,看著就麻煩,道:“別整了,往年的衣裳都舊了,讓針線房重新多做幾套就是。”

“哪有你這麽過日子的?你看這套,”憐雁指著一件湖色小衫道,“還是杭綢的,去年才做的,丟了多可惜。”

趙彥清靜靜地看著她整理衣衫,忽然覺得不是滋味,揮退了一旁服侍的丫鬟,走上前握住她的手,“難道你在東宮時也是這樣?”

憐雁一愣,在東宮時當然不會這樣,還從來沒有翻過箱籠,想穿哪件就說一聲,自有宮女給她拿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有了這麽一個習慣?

應該是到了侯府之後,開頭的這麽一年,每回換季的時候就是她操心勞力的時候了,因為繡工真的太差,總是愁潛生的和自己的衣裳,然後翻箱倒櫃地把往年的還能穿的衣裳翻出來。

看到憐雁神色微動,趙彥清繼續道:“在這裏,你就當還在東宮那樣。”

憐雁卻不以為意,隻笑笑道:“我習慣了。這樣蠻好的,何必總要拘泥於過去呢?”說著把衣衫疊好放回箱籠裏,側頭看著趙彥清道,“你看我們現在這樣,豈不更像一對平凡夫妻?”

趙彥清望著她靈動的雙眸,唇角勾起,“不是像,你我本就是。”

憐雁低眸一笑,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

趙彥清撫著她的後背,忽然覺得這樣的氛圍很是溫馨。

他們倆誰也不說話,誰也不願去打破這樣的氣氛。

偏偏這時候就有不長眼的,常文不知有何事,從來不來正院的他走了過來,站在裏屋的屏風外,道:“侯爺,陶六小姐到正院來了。”

一聽到這個名字,憐雁立刻抬起頭來,用銳利地目光看著趙彥清。

趙彥清笑著揉揉她的發髻,“看著吧,陶家的人自己來攪黃親事了。”

憐雁很快就明白趙彥清的意思了,“那你要做什麽?不會是要去見她吧?這樣把你都攪進去了。”

“我看起來有這麽傻嗎?行了,你就在這等著,最遲明天,定然能傳來好消息。”趙彥清站起身來,“晚膳你先用吧,我去趟書房。”映月泮是外院的書房,趙彥清辦公的地方,但在正院裏也設了一個小書房,憐雁有時候也會去那裏找些書來看看。

憐雁點點頭,沒再多問,她相信趙彥清可以處理好。

另一邊,陶六小姐正在含笑的帶領下往正院走來。

陶六小姐問:“侯爺是在主屋嗎?”

含笑道:“依往常來看,侯爺應該會去東小院,就是蘇姨娘那裏。”

陶六小姐停下腳步,聲音高了三分,“那怎麽辦?你不是說姐姐的牌位放在西邊的一個小祠堂裏嗎?我就是再走錯,也不能走到東小院去啊!”陶氏的牌位原來是放在她住的主屋的,後來正院修繕,趙彥清要搬過來,主屋自然不能再放牌位,就和陶氏的舊物一起移去了西邊的一個小祠堂。

含笑被她罵得瑟縮了一下,慌忙道:“小姐別急,咱們再等等,侯爺說不定就走出來了。”

“都已經去東小院了,這時候又是用膳的時辰,他怎麽還會出來?”

含笑小心翼翼道:“小姐再等等,侯爺一般還會去書房的……”

陶六小姐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腔的惱意,道:“帶我去姐姐的小祠堂。”

踏進正院的門沒走多久,陶六小姐就看到趙彥清從東小院走了過來,心頭一喜,就要走過去。

趙彥清也看到了她,略一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低頭吩咐了身邊的常文幾句,就走進了書房。

陶六小姐就一時站在那裏,遲疑著要不要走上前。

這時候常文卻取了件披風走了過來,對陶六小姐道:“夜裏風大,小姐披上披風再走吧。”

陶六小姐麵上一喜,“是侯爺吩咐你的嗎?替我謝過侯爺!”就接過披風披上。

常文卻一直微笑著,並沒有回答她這話,隻是道:“小姐是要去先夫人的祠堂嗎?先夫人的祠堂在那邊。”說著指了個方向,又吩咐含香,“還不快帶小姐過去。”

“是。”含香忙應道,福了福身,“小姐,跟奴婢來。”

陶六小姐戀戀地看了書房大門一眼,卻再怎麽大膽也不敢走進書房去,跟著含笑往西側的小祠堂走,時不時還回頭看一眼。

含笑就道:“侯爺對小姐真體貼,還特地讓人送了件披風來。”

“別胡說八道!”陶六小姐雖是斥責,麵上的笑意卻難掩,“我是侯爺的小姨子,侯爺照顧一二也沒什麽。”

含笑抿嘴笑道:“奴婢可不見侯爺給陶七小姐送去披風。”

陶六小姐停下腳步看她,似是想冷下臉來訓斥她,神情裏的喜色卻掩都掩不住。

含笑縣先是一愣,爾後似是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之後,慌忙跪下來,“奴婢該死!奴婢不該說這話的!”

“行了,起來吧,”陶六小姐難得這麽好說話,“下不為例。”

說罷,她進了小祠堂,點了香在陶氏的牌位前祭拜,還喃喃道:“姐姐保佑,讓妹妹心想事成……”

拜了三拜,陶六小姐將香插上,便斂了裙擺往外走,“帶我回點春堂吧,將來定不會虧待了你的。”

含笑卻遲疑著駐步,道:“沈媽媽吩咐奴婢,說……最好這回見了侯爺後能讓侯爺把您放在心裏……”

陶六小姐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細細一想,確實覺得趙彥清的這個舉動並不能說明什麽,皺了眉頭,“那應該怎麽辦?這個時候我還能追到書房去嗎?”

沈媽媽當初來找她時,跟她說的是三月三是個好機會,她會讓一個在正院當差的小丫鬟帶自己進去,那時候正院肯定人少,侯爺又定是在正院裏的,要見他一麵就不難了。見著了之後,就得靠自己的手段,她長得本就比陶七小姐更明麗些,而那個蘇姨娘,畢竟隻是丫鬟出生,定然不是她這樣的世家小姐能比的,所以沈媽媽覺得,她若肯花點心思,定能讓侯爺記住。

當時沈媽媽還提過一個主意,讓她假裝不小心被茶水濺濕了衣裳或是將侯爺的衣裳濺濕,這樣便能與侯爺多了幾分接觸,若運氣好,還能在去偏廳換衣裳時私相授受一番。雖然這個法子經常被渴望接近主子的丫鬟使用,而且效果往往很好,若容貌豔麗,十之□□就能因此而爬上床了,然而這到底是下下之策,不是一個世家小姐該做的,何況若真能因這樣而將她和侯爺的親事提到明麵上,說不定嫡母還會一氣之下讓她以妾室的身份被納進去,這豈不是得不償失?

可這樣接觸趙彥清的機會並不多,陶六小姐遲疑起來,要不,真的找個借口去書房?

含笑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慢慢就了然於心,道:“六小姐,若這樣走了,恐怕會竹籃打水一場空啊,若六小姐覺得貿貿然走進書房會讓侯爺厭棄,倒不如……提首詩如何?我聽說蘇姨娘就是因為品詩讀詞有一手,才叫侯爺另眼相待的!”

陶六小姐眼睛一亮,“這個好,快,取了筆墨來,紙就不用了,我寫在絹子上。”

含笑應聲而去,很快就拿了筆墨過來,迅速得好像是已經早已好了似的。

陶六小姐的疑慮一閃而過,抵不住躍動的心緒,開始想著題首什麽詩。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陶六小姐拿著筆喃喃自語,“不好不好,這太露骨了……”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不行……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陶六小姐看向含笑,“你覺得這句怎麽樣?”

含笑搖搖頭,“奴婢不知道。”

“也是,你怎麽回懂這個。”陶六小姐想了想,道,“我就寫這句吧。”

待她寫在絹子上後,就由含笑偷偷丟在了趙彥清的書房門口,因為這會兒人都在點春堂,正院的仆從留著的沒幾人,所以並沒人人發現。

而陶六小姐做好這些之後,就回到了點春堂,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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