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娶親
江南的三月，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節。且不說遍地野花透露出的蓬勃生機，就隻聽天上飛的叫天子，那聲音就讓你覺得難以按捺住心頭的那股說不出的勁頭。
就在這令人熱血沸騰的早晨，從踏嶺黃家的東邊的一個山坳上，傳來一陣清脆的嗩呐聲。嗩呐聲使得山間的小村莊立即沸騰起來。一群歡快的小孩，像一籠剛出窠的小麻雀，歡天喜地地向山坳的那邊飛奔過去。
“烏裏南裏烏……”隨著一陣清脆的嗩呐聲，東邊的山坳上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他手裏拿著一把新鳥銃，威武地走下山崗。緊隨在他後麵的是一個青年人，這個青年身材魁梧，活力四射。特別是他那一身新郎打扮，更讓他增添了無窮的魅力。
在新郎的後麵是一頂嶄新的花轎，四個抬轎子的年輕人此時正唱著歡快的迎親曲。他們用醇厚的嗓音唱道：
插花插花我插花，插起花來等妹子家；
等了三年你沒來，我請起花轎去你家。
打耙打耙我打耙，打起耙來娶妹子家；
妹子見我生得醜，走到閨房就藏起呱。
打發打發你打發，你越打來我越發；
打發打到臘月八，臘八一過就生娃。
轎子後麵還跟著六個小夥子，他們都拿著嶄新的鳥銃。
說起娶親的隊伍，這一支就比較怪。一般的娶親隊走在前麵的那個娶親大哥拿一把花銃（一種用於紅白喜事的銃，不能用於打獵），跟去的人一律不拿銃。這支迎親隊就不相同，除了抬轎的四個人沒有拿銃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拿了銃。連新郎都拿了一把銃。這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原來今天娶親的新郎是本地赫赫有名的銃王。他姓王，叫王征宇，是打獵隊的隊長。因為人長得高大，又力大如牛，當地人送了他一個外號，叫大牛。又因為他很會打獵，特別善於銃野豬，獵隊的人都喜歡叫他銃豬王。為了顯示他們打獵的本能，這次娶親的隊伍全是獵隊的隊員。走在最前麵的那個娶親大哥，是征宇二叔的兒子，叫征兵。
但是，他們拿上鳥銃去娶親，這還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怕發生意外的情況。
這一段時間，武岡這一帶風傳要走日本。有人說日本已經從新寧打過來了。前天已經打到了安心觀。可是武岡城還沒有日本。可是為了慎重起見，大牛還是帶上他的銃隊的主要成員，萬一日本打來，他相信憑他們那銃豬的本事，可以抵擋一陣。
一走過那個山坳，大牛就吩咐征兵先放三銃，這叫做報信銃，提示對方，娶親的隊伍已經來了，做好準備。
踏嶺黃家的那扇大門本來是洞開著的，幾個小孩子在門口歡快地跑著。一聽到三聲銃響，黃鐵趕忙跑到門邊，把在寨門外歡叫的小孩子叫了進來。幾個小孩子不情願地進了門。黃鐵趕緊把門關上。
等大牛他們來到寨門口時，寨門早已關得嚴嚴實實。他們並不覺得奇怪。這是當地的風俗。這叫做關門收紅包。隻有交了紅包，寨門才會打開。
花轎停了下來，嗩呐聲也靜了。門裏門外都很安靜。這時征兵拿出銃來，又放了三銃。然後高聲唱道：“一路歌聲一路炮，開口問聲親家老。我今帶弟來娶親，可以打開寨門麽？”
隻聽到裏麵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不會盤歌你莫帶親，既帶親來莫忘情。定情喜喜你丟進來，丟進喜喜我開門。”
按照規定，女方站在門前迎親的是該族族長。一般說來，族長是年老的人。可是裏麵卻是一個年輕人在對歌。難道塔嶺黃家的族長是個年輕人？
可是，征兵來不及細想，因為女方已經明顯地答應了這門親事，所以他趕緊將紅包從寨牆上扔了過去。裏麵**了一陣，顯然是在搶紅包。原來這紅包並不是給女方家裏的，而是誰搶到歸誰。關上寨門就是為了不讓男方看到那狼狽的場麵。
裏麵歸於安靜之後，寨門“翁……安……”一聲打開了。站在最前麵的果然是一個年輕人。年輕人一打拱手，對征兵說：“迎親大哥，請進，請進！”征兵一揮手，娶親隊伍就進了寨門。抬花轎的四人又唱起歌來，這次還跳起了舞。跟在後麵的嗩呐吹得更響了。
娶親隊伍一進寨門，在他們的身邊立即響起了鞭炮聲。
在一路鞭炮聲的歡送下，那個年輕人就帶著娶親隊伍，向黃鐵的家走去。快進黃鐵的家門時，從黃鐵的家裏走出了另一隊吹嗩呐的人，他們分列在娶親隊伍的兩邊。這樣，兩支嗩呐隊吹出的嗩呐聲就更加歡快，更加響亮了。
快進黃鐵的家門時，從黃鐵的家裏又出來了一隊姑娘，他們將娶親的隊伍喊住。征兵知道，這是要插花了。插花是迎親時的一個重要的儀式。正是因為這個儀式重要，所以，迎親的這一天叫做插花日。
兩隊的嗩呐聲並沒有停止，似乎吹得更加響了。征兵聽不清楚那些姑娘在講些什麽，但是他們講了之後，每個姑娘手裏拿了一朵花，向娶親的隊伍衝了過來。然後在每個娶親的隊伍中的人的胸前的衣袋子裏插了一朵花。娶親隊伍的人捉住他麵前的那個姑娘，在她的臉上親一口。那個姑娘的裝作大發脾氣，痛罵親他的那個男人。聽說，姑娘罵得越狠，那男人聽了就越高興。罵完之後，男人就會高興地給那個姑娘插花錢。插花錢自然是早就用紅包包好的，是娶親的人家給的。插完花後，姑娘們才準將花轎抬進女方的堂屋裏。
黃鐵領著一隊小夥子出來了，高高興興地將花轎接下來放在一邊。征兵自然地領著大牛走到黃家的神龕麵前，跪了下去，在開頭領他們進村的那個年輕人的主持下，對黃家的祖先行了六叩九拜的大禮。
這時黃鐵走了過來，對那個年輕人說：“族長大哥，我爹剛好出去了。要過一下才回來，你要我姐夫等一下。”原來這個年輕人果然就是族長。這麽年輕就當了族長，征兵一時想不明白。
然而，族長一聽，很不高興。按禮說，這時黃鐵的父母要在家裏等候娶親的新郎的。如果父母不在家等，是一個不好的兆頭。但是，族長立即將不高興掩飾過去。
黃鐵叫人搬來凳子，讓娶親的隊伍在堂屋兩邊坐著。自己就出去尋找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