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豹子趕到學堂門口的時候,就見文頃的小推車斜了個身倒在地上,煤爐被完全踩扁了,裏麵的煤球散得到處都是,圓形平底鍋滾到了好遠處,在那青石板上,有一灘灘零零星星的血跡。

那血跡讓豹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掃視一周遍尋不到文頃的時候,扯起嗓子就喊:“文頃,你在哪裏,文頃!”

因為過度的緊張和焦慮,豹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要用鼻子去聞聞、用嘴去嚐嚐那血液的味道,根本不是文頃的。

這條路已經沒有人經過了,或許見證方才一陣亂鬥的路人們早就被刺激得不敢再出來溜達了。

豹子將手推車扶起來,看著一地狼藉,眼眶瞬間紅了,眼淚毫無預兆地啪嗒啪嗒落下來,嘴裏立刻帶上哭腔嘶喊著:“文頃,你出來啊,你去哪裏了,文頃……”

窄巷子裏蜷縮著的人忽然渾身一抖,眼睛像瞬間找到了焦距般發出淡金色的光彩,他抬起頭輕輕喊了一聲:“小白……”

豹子還在嗚嗚哇哇地抹眼淚,對那微弱的一聲呼喊沒有一點察覺——那聲音實在太小了。

豹子一邊掉眼淚一邊將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搬上小推車,嘴裏還在傻傻地喊著:“文頃……文頃……”伴隨著稚氣的哭腔。

不知是誰,扯了扯豹子的衣角,豹子一個猛烈轉身,“文頃!”卻是一個全身邋遢的矮小孩,看起來像個乞丐。豹子渾身精神像瞬間散光了,不是文頃。但他又很快抓住了那孩子,瞪著碧綠的眼睛問他:“你是不是知道文頃在哪?”

孩子被那雙眼睛嚇得一愣一愣,他小心翼翼地點著頭,縮著身子指了指遠處的小巷子。

豹子轉瞬之間就跑了出去,在那巷子口,他一下子收住了腳步,在那裏,他看到了貼著牆蜷縮著的,一個赤.**身體的少年。

“文……文頃……”愣怔之後,豹子立刻加速衝了進去,在那少年麵前停下,一把將他抱在懷裏,震天的哭腔霎時就噴薄出來,嗚嗚哇哇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哭什麽。

文頃有些疲憊地靠在豹子懷裏,輕聲道了句:“小白,沒事,別哭了。”

豹子抹了把眼淚,鬆開懷抱前前後後上上下下打量文頃的身體,還好還好,一點傷口都沒有,幹幹淨淨的,“可是文頃你怎麽會這個樣子,你的衣服呢?是不是有壞人欺負你了,告訴我是誰,我替你教訓他!”

文頃搖了搖頭:“欺負我的人,都被我打跑了,我的衣服是獸化的時候撐破的,已經沒法穿了。我想保持獸化的狀態走回去的,可是它不受我控製得又變回來了,我就想,隻好在這裏等到天黑了再走了。”他看著豹子,“今天耽誤了給你做飯的時間,肚子餓壞了吧,有沒有吃點東西填填腹?”

豹子的鼻子還在一抽一抽的:“沒有文頃在,我吃不下。”

文頃摸著他的頭,“傻孩子。”

由於沒有衣服穿,文頃不想光屁股走出去丟人現眼,他讓豹子拿著今早賺的錢,到最近的衣服店裏給他買套衣服來。豹子的眼光還挺上道,衣服買回來了,不但料子好,大小也合適,就是在價格上,似乎被人狠狠宰了一刀。文頃也不計較這個了,今天鬧騰了一上午,完全的獸化給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負擔,他隻想好好休息休息。

回想起那一刻,文頃還心有餘悸。本來自己半吊子的狀態根本對付不了那三個大塊頭,想著今天是要倒黴倒到底了。卻不想被逼到絕境的時候,竟然激發了他獸化的潛能,自己變成了一頭真正的猛獸。

那個時候,文頃的感覺特別美妙,像是整個人從身到心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釋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打敗那些彪形大漢的,隻知道自己有意識的時候,他們已經一邊逃跑一邊叫喊著:“虎!虎!!”

那時候文頃才知道,自己變成了虎。

離鄉出來之前,文頃一直忘了問奇岐,他們家族到底屬於那種獸類,直到走的那天,他也沒想起要問出這個話來。

他曾經做過很多種假設,虎這一種類,似乎也在範圍之內,不過究竟是那種類型的虎,文頃還是迷迷糊糊的。不過至少,他可以完完全全地獸化了,那些在獸人村謾罵詆毀鄙夷過他的人,大概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化身成完整的獸形吧。

文頃想著想著,自信便在心底漸漸蔓延開來。

……

拉著一堆破爛貨回小旅店的時候,旅店老板都震驚了,“文兄弟,這是遇到什麽事了?”

所有賣雞蛋餅的工具,除了那輛比較結實的小推車和鐵匠鋪訂製回來的平底鍋,其他的都不能用了,尤其是那小煤爐,已經慘不忍睹了。小老板能不震驚?

文頃便把事情的前半段講了講,略去了自己獸化後的情節。

小老板聽著極是憤慨,對文頃的遭遇不免有了些許同情的意味,於是那輛小推車,免去了日後的租金,就當是送給文頃了。他知道這少年出來異鄉闖**不容易,還得拖著一個腦子有點傻兮兮的大個子。平常要很早起來給傻大個準備早飯,在灶膛忙活完了就要去出攤,現做現賣的營生不是件輕鬆的事。那少年總興奮地說每天有百來個顧客光顧,他的手都停不下來,但是小老板是看得出來的,他很累。

最近幾日,這少年放棄了下午的休息時間,又去別的地方找客源了,東奔西跑的,也真是難為他了。

那天回來,豹子特別懂事得親自下廚做飯,文頃怕他弄不好,就在旁邊指點一下,幫襯一下。

豹子的手腳在做這些家務活上,到底還是不那麽利落,也可能是不做這事的時間長了,手生疏了。

文頃坐在灶膛裏添柴火,偶爾出來看看。豹子臉頰上,兩抹油岑亮岑亮的,可逗人了,偏生他還一本正經地講著:“文頃,我也是下得廚房入得廳堂的,你教我的我可都記著呢,保準做出來的菜不比你的差。”

文頃的滿腹差心情,全被豹子這稚嫩天真的話語給衝散了,也不知道那“下得廚房入得廳堂”的話是誰教他的。那教他的人也不想想,這句話是形容什麽人的,豹子以後要是想起自己說過這種話,不曉得會是一副什麽樣子?文頃光是想想那副情景,都要笑出眼淚來,可笑著笑著,他又有些失落,豹子終歸是要恢複記憶的,真正到了那個時候,他能爽快地和他橋歸橋路歸路嗎?

豹子瞧著文頃沉下臉的模樣,心裏不知道為什麽,也不好受了,隻說:“文頃你別難過,我做菜給你吃,你吃了就開心了。那些被弄壞的東西,我們明天一起出去買,買了我陪你去學堂門口,給你撐場麵、打壞人,看還有誰敢欺負你。”

這話讓文頃漸漸回過神來,不知怎地,他的眼睛竟有些酸,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了。他轉過臉去擠了擠眼睛,連帶著鼻子也嗅了嗅,很快轉過臉來,一副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他憋著有些沙啞的嗓子道:“小白,以後你一定會很幸福的。”這孩子心中存著善念,文頃相信,原來的豹子也是個正直的人。

豹子點點頭:“文頃也會幸福的,因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

文頃笑著看他,又忍不住去摸他的頭了。

……

要重新購置那些被摔壞的做蛋餅工具,也不是什麽難事,就是花幾個錢的事。三天之後,文頃可以自豪地說,他又東山再起了。

那日他照常到學堂門口出攤,豹子是同他一起去的,文頃不管講什麽都說不動他回去,粘得跟牛皮糖似的,後來文頃實在無法,也就由著他去了。

攤子剛剛在學堂門口擺出來,孩子們就一窩蜂地湧過來了,稚嫩的聲音此起彼伏,說大哥哥你這幾天去哪裏了,我們都想死你了,吃不到你的雞蛋餅都不能好好上課了;又說起那天學校門口的傳聞,問文頃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從他們七嘴八舌的言語裏,文頃知道,有些孩子天天在這裏等著他出攤,就為了買個雞蛋餅然後去學堂安心上課。文頃看著那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還有那一雙雙透射著誠摯目光的大眼睛,忽然心裏頭有那麽些感觸。

文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一群孩子如此期盼著。前一世的自己總是活在社會的陰暗裏,他不曾渴望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會對他笑。如今這種鮮明的差距,倒讓他有點不敢置信起來。

當然文頃也意識到了某種縮瑟的不善的目光。那個“蛋餅宗師”,應該還厚著臉皮在搶生意吧。

文頃循著那一縷微弱的目光直望過去,正好跟那家夥的眼睛對上,後者本能地移開視線,開始哆哆嗦嗦收拾自己的攤子,看那架勢,是要準備開溜了。

文頃在心底冷冷一笑,他要跑就讓他跑吧,窮寇莫追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蛋餅宗師”能不跑嗎?那三個他雇來的打手,雖說不是特別厲害,但對付一些乳臭未幹的小子,也算是綽綽有餘的。然那賣蛋餅的小子能算是乳臭未幹嗎,打手們回來時的慘狀,他想想都覺得後怕。還有他們說白色的虎,如果他沒猜錯,這小子應該就是……

謝謝親們的留言~

把文頃設定成虎,最開始的構思是百獸之王,所以當初的答案是貓科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