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兼程三天三夜,文頃和白霄終於來到了白豹族的地界。這個據說是獸人大陸僅有的一支白豹種群聚居地,遠沒有文頃想象中那般繁華。

在行進的途中,很出人意料的,他們沒有遭遇哪怕一隻小野獸的攻擊,一路順風順水,隻是途徑的村莊少得可憐。

看慣了獸人鎮的繁榮,其他稍小點的獸人村,文頃反倒有些看不上眼了。他在途中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聽白霄講那些種族中的趣事。

不過盡管白霄講得很多,文頃依然對那地方雲裏霧裏。直到來到這座城池的麵前,看到它緊閉的頹敗城門,還有一眼看不到邊的沙塵,文頃才猛然驚覺,這是一個多麽貧瘠的地方。如果城中沒有足夠的水源和糧食,又突然遭遇外族強敵的進攻,城民們的結局便如那毫無希望的困獸,除了垂死掙紮,再無其他突破重圍的法子。

“你要為這樣的種族賣命?”文頃有些為白霄可惜。單看這荒涼的城池外圍,大致就能想象裏麵的情形,必是饑餓的乞者滿地走,小偷與不務正業者橫行,人人眷顧著老天的垂簾,統治者卻隻能用滿口謊言來愚弄萬民。他們計算著每日的飲食和飲水量,以保證在多日後不被餓死。

城樓上,有人射下一支箭,打斷了白霄即將回答的話語。

文頃看著那箭矢歪歪扭扭插在沙土裏,倏地笑笑:“沒想到門禁還挺嚴。”

白霄跳下了貨車,“你在車上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若說以前文頃處在是否讓白霄回來的猶豫邊緣,那麽現在的他是斬釘截鐵地希望,白霄別回來了,這種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哪會有什麽發展前途。

白霄化身成獸,守城的小兵立刻高喊:“是將軍,將軍回來了,快開城門。”門這才吱嘎一聲打開,像鏽蝕多年的古老機器。

城裏的景象與文頃方才的想象沒有多大差別,空氣中時不時掀起一層風沙,行人多半圍著厚厚的頭巾,就像人類世界的阿拉伯人那樣。

白霄駕駛著貨車在城中唯一的大道上篤篤篤地行進,車軲轆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文頃可以清晰地分辨外麵沙塵揚起的聲音,還時不時有沙子吹進簾子裏。文頃在車子裏搖搖晃晃,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事,他在包袱裏隨手拿了件舊衣衫,撩開簾子披在了白霄頭上,“拿它擋擋風沙。”

白霄回頭看他,眼神微眯,似是為了阻擋沙塵的進入,“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披著吧,有總比沒有好。”單單是文頃探出頭的這一會兒工夫,他已經被時不時揚起的沙塵弄得夠嗆,“我們還要走多久?”他感覺滿嘴都是沙子。

“還有一段時間,你先進去,到了叫你。今天沙塵出奇的大,你第一次遇到,肯定應付不來”

文頃被吹得實在睜不開眼,隻好怏怏回了車內。然左右坐不安穩,他便也挑了件舊衣服,裹在頭上出去了。

“怎麽又出來了?”看白霄那副著急的模樣,恨不得一腳把文頃踢進車裏。

文頃朝他擺擺手,“沒事,你駕你的車,我隨便看看,算是長點見識。”

他們之間沒有多少交流,一來是因為空氣中的沙子會時不時跑進嘴裏,二來眼睛看到的要比耳朵聽到的真實,文頃就省去了這個步驟。

車子行進了一會兒,白霄忽然拉了韁繩停了下來,貨車邊有個的女人,手中挎著一個籃子,上麵蓋得嚴嚴實實,不知道籃子裏藏了什麽。

白霄示意那女人等一會兒,轉而湊過來問:“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文頃望過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女人,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就看見一雙眼睛。唯一顯眼的,大概就是那隻挽在臂彎處的竹籃子,聽白霄的語氣,估計裏麵藏著食物。

文頃道:“隨便吧,我肚子不餓。”

雖是這麽說,白霄還是出錢買了。原來是麵粉做的餅,不過樣子看起來很難看,勾不起人的食欲。

文頃看到女人的眼睛彎起來,白霄給她錢的時候還連連彎腰,一副感激的姿態。

“真是一個貧窮的種族。”文頃喃喃。

路上的行人並不多,這樣的天氣,他們大多躲在自己的小暖屋裏,出來賣東西的可能就更少了,那女人估計是太迫於生計。

滿眼都是圓頂的矮房和緊閉的木門,文頃心裏忽地冒出了一些想法,不過這些想法還不成形,隻是一閃而過的靈感而已。

女人含笑的眼很快被驚懼取代,立即跌跌撞撞地跑開。

“好像有人來了。”

正當文頃發話的時候,“噠噠噠噠”整齊的步伐聲由遠及近,倏地行至貨車跟前,一列士兵齊刷刷地在兩人麵前停下,然後同時出聲道:“歡迎白將軍回來!”

文頃看著,沒什麽大的反應,似乎料到會是這種情形。

很快隊列從中間分開一條道,高大壯實的身影逆著風沙一步步走過來,是洪石。

“將軍,您終於回來了。”

白霄躍下貨車,走過去拍了拍洪石的肩:“不僅回來了,而且恢複了。”

洪石情不自禁將白霄一把抱住,鼻子一酸,眼淚差點簌簌落下來。心裏想著,要是不恢複記憶,將軍是死都不會回來的吧。

……

貨車被直接牽引到了王城,踏入那城堡的第一步,文頃就明白了什麽叫窮奢極欲,什麽叫等級製度。他捏捏鼻梁,有些懨懨之氣。

洪石在前麵帶路,城堡內的彎彎繞繞頗多,第一次進來的人若無人指引,還真會迷路。

跟在兩人後麵的士兵或許已經發現了,今日的將軍和旁邊的陌生男人穿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衣服,白底藍邊,邊沿是層層疊疊的海浪紋飾。從後麵看,一樣的傾長俊挺,印入眼中當真分外舒服。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將軍穿著這樣的衣衫,若是以往,必是鎧甲裹身,煞氣逼人。他們悄悄互看幾眼,揣度著眼前這男人的身份。

文頃知道他和白霄無意識地穿了情侶裝,他並不介意,還挺喜歡身上這套。

走在前頭的洪石時不時回身瞟著一人,不是白霄,而是文頃。方才見到恩人,他便覺得與初次見麵時有了很大區別,若不是仔細察看容貌,他還真意識不到這就是數月前又黑又瘦的少年。莫不是度過轉化期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隻有這個可能,不然絕不可能短短數月內,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如今恩人走在自己身後,竟產生一種隱隱的壓迫力,同將軍走在一起的時候,這種壓迫力更甚。他不由打了個顫,忽地很想知道恩人是屬於什麽獸種。

還有今天,恩人與將軍的那套幾乎一樣的服裝,竟是怎麽看怎麽舒心。洪石不知自己怎會產生這種奇異的感覺,隻覺恩人與將軍十分般配。

文頃相信,白豹族的王把所有精力都花費在了保養他的宮殿上,眼前的走廊幾乎纖塵不染,牆上的壁畫鑲著精致的金邊畫框,框架凹槽處沒有一絲肉眼可見的灰塵,連到鋪在地上的絨毯,也是嶄新的。

他可不相信豹王會為了白霄的回歸而特意打掃一番,即便消息靈通,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

洪石一邊在前麵走,一邊娓娓講述這些日子豹王對白霄的思念,那份感情簡直日月可鑒。白霄卻隻是嗯嗯幾聲,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親衛隊隊長一個個出來相迎,白霄的態度仿佛回到了遇到文頃之前,冷漠的,少言寡語的。文頃在旁邊靜靜看著,並不參與交流,偶爾被問候,也隻是微笑以應。

初次見到白豹族的王,文頃覺得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沒有強健的體魄,麵部消瘦,雙眼更是無神而凹陷,連帶著走幾步路都要咳喘一下。

儼然是個病患。

“王怎麽會這樣?”白霄蹙眉問。

以前的王英氣風發,即便沒什麽治國之才,倒也可以拿來養養眼。如今連養眼的功效都沒了,白霄自然要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看王的樣子,可不像簡簡單單地生病。

親衛隊六隻眼睛沒有一個敢正視白霄,將軍回歸的大喜日子卻是滿麵愁容,好似一副亡國之色。

王擺手以示無礙,反倒對靜立於一旁的文頃產生了幾分興趣,“想必這位,便是傳說中救了我白豹族護國將軍的人物了。百聞不如一見,當真是英俊不凡。”

文頃對這般讚美沒什麽感覺,不過還是客套地行禮問了好。

“你們的故事親衛隊的各位已經同我詳說了。你叫文頃是吧,待會有個酒宴,臨時設置的,為你倆接風洗塵,如果不嫌棄,可否來參加?”

文頃自然是不會嫌棄的,在這窮酸地方能有這樣的禮遇已是來之不易。

在後來的酒宴上,王喝醉了,親衛隊的眾位也喝醉了,文頃和白霄倒是異常清醒。天生的酒量差距。

醉酣的王像發泄憋悶在胸中的怒氣一般,一股腦地將這數月裏發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講了出來。

白霄這才發現,王妃沒有出現,而醉酒的王給出的答案是,死於難產。好在,王子保住了,是個很可愛的小豹子,懂事又聰敏。

在白霄失蹤的這些日子,赤獅族又幾次三番前來挑釁,王親自帶兵出征,每次都要背水苦戰,過度的操勞加上失去愛妻的痛苦,使他幾乎一夜白頭。

不難猜測,白豹族的年輕王者,即將如同劃天而過的流星一般,轉瞬隕落。

隻是時間問題。

白霄無言聽著,眉頭越蹙越緊。

王酒勁上來了,麵色通紅,還在不停說著:“白霄啊,在得知你還活著的時候,我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左右這白豹族的未來,你無論如何都要接受,我已經……已經……走投無路了……”

王忽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白霄連忙喚起外頭侍者,讓他們進來,好生伺候收拾。隨後他站起來,對文頃說道:“我們出去吹吹風吧。”

文頃雖在酒桌上話語不多,卻把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盡了。對於豹王最後的話語,他也做了猜測,想必這王如同三國中的劉玄德一樣,要把兒子和江山都托付給最信任的部下。

夜風裏,白霄邊走邊說:“文頃,你說王到底做了什麽決定?”

文頃笑道:“白豹城一看就是一個爛攤子,眼下內憂外患,豹王也是一副不日而終的模樣,雖說有繼承人,但年紀尚小,根本挑不起大梁。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做什麽決定,自然是托孤寄命。”

“托孤寄命?”白霄有點難以置信。

夜裏風沙已停,空氣卻依舊幹燥。

文頃拍拍白霄的肩:“是不是從未有過這種野心?”

白霄閉上眼睛,微微吐口氣,算是默認了。

“不光野心,我也沒這種能力。”

文頃接道:“你會做的,就隻是單純的戰鬥罷了。”

白霄看向他,文頃越來越了解他。

不過文頃又笑了,“不必擔心,你承受不起的東西,反倒是我最喜愛的。我會把你擺在最合適的位置上。”

據說是俺家p 的轉型作→

[重生]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