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媽愛的就是你(六)

譚澤堯是被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吼吵醒的,醫院雪白的窗簾被秋風掀起一線,晨光漏在地板上。

那聲音犀利地穿透他的耳膜,震得他整個腦袋嗡嗡直響:“我靠,我偷了他的手機?我還偷了他的人呢!你這娘們兒也忒不講理!”

護士聽到動靜進來瞄了一眼:“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保持安靜!”旁邊病房的家屬橫眉豎目地在門口吼了一句:“有沒有素質啊大清早在這兒叫魂呢?”

“靠,我沒素質?是,我是沒素質。我他媽找抽讓人用書頂在腦袋上當槍使,我他媽請人把我倆車燈撞成獨眼龍還裂個大嘴傻笑,我他媽閑的沒事幹把人送醫院伺候一晚上,還他媽被人冤枉是小偷。你他媽還要給老子找不痛快嗎?來,咱單挑!”

譚澤堯撫著腦袋,終於漸漸想起昨天傍晚發生了什麽。小淩……小淩被人劫走了,下落不明。想到淩方平,譚澤堯的心髒狠狠一痛,眼前又是一陣發黑。那麽愛笑愛鬧的一個人,懷著孩子,快生了,卻被人劫走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有沒有受苦,會不會害怕。

剛才叫嚷有沒有素質的人縮了縮脖子,無聲退走了。護士皺著眉,來給譚澤堯拔針。有人把一個手機遞到他麵前:“給,你電話!”譚澤堯這才認出是昨天那個倒黴司機,把手機遞出去後從懷裏掏了包煙,剛抽出一根還沒點,就被護士嚴肅地請出去了。

手機竟然是通話狀態,上麵顯示的姓名是姚晴。

“喂?”

對麵安靜了許久,才傳來一句:“譚澤堯你在哪兒?”

“醫院,”譚澤堯把電話夾在肩上,麻利地換回自己的衣服,“有事?”

“你病了?哪個醫院?”

“普通感冒,掛吊瓶。什麽事?”他急著去找淩方平,一麵隨口應付,一麵思忖著要不要報警。看來是專門衝著淩方平去的,不是普通綁架,貿然報警會不會逼得他們狗急跳牆?

“成,你先歇著。我隻想告訴你,你那會生崽兒的小男孩兒在我手裏。掛了,我再跟你聯係。”

“在你手裏?姚晴你鬧什麽?喂,喂……”拿著手機呆了片刻,譚澤堯委實沒有想到姚晴會幹這種事情,雖然吃驚,但心定了不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目下也沒有別的辦法。

叮鈴鈴彩信鈴響,手機上傳過來兩張淩方平的照片,一張吃飯吃得滿嘴油光光,一張正衝著鏡頭傻笑,還有個晃花了的OK的手勢。譚澤堯一顆心終於放到肚子裏,下麵還有兩行字:“我不會對他怎麽樣,但不排除把照片全部傳到網上去。譚澤堯我隻想跟你好好談談,明天中午十二點半,椰島咖啡,不見不散。”

查房的醫生看到他穿了外套要走,攔住他道:“最後的化驗結果還沒有出來,您再等等吧。我懷疑您這是……”

譚澤堯微笑著打斷了醫生的話:“不要緊,我心裏有數。在哪裏繳費?”

醫生皺眉看了他一眼:“你那位朋友已經替你付過了。”

譚澤堯正在想是哪位朋友,就看到昨天那倒黴司機從樓道口晃晃悠悠地走出來,在他麵前伸出一隻手來。

譚澤堯很禮貌地握了握:“謝謝你。請問尊姓大名?”

司機道:“免貴,劉洪。”

劉洪鍥而不舍地在他麵前伸出一隻手來,譚澤堯隻好再次握住:“我姓譚,譚澤堯。”

司機第三次伸出手來:“精神損失費誤工費汽車修理費汽油費什麽的就不跟你要了,住院費醫藥費一共三百五十八,四舍五入你給三百六吧。”

“……”譚澤堯摸了摸鼻子,從錢夾裏抽出四張百元大鈔遞過去:“大恩不言謝,有空請你吃飯吧。”

劉洪連連擺手:“免了以後咱再也甭見麵了,這種事老子碰上一次就夠了!”

第二天中午姚晴也沒說別的,兩人各點了份牛排默默吃完,去服務台結賬之前,姚晴突然站起來,湊到他旁邊,譚澤堯下意識地想躲開,姚晴伸手在他嘴角邊一抹,輕笑道:“下意識的反應,才最傷人。”姚晴白皙的指尖上,是一滴南瓜湯。

譚澤堯勉強笑笑:“對不起,謝謝。”

姚晴笑著搖搖頭:“下午陪我去逛逛街吧。”

譚澤堯微微蹙眉,正要開口問淩方平的消息,隻聽姚晴說:“放心,他好好的。就知道若不用這種方法,一分鍾你都不願意分給我。我隻求和你安安靜靜呆一個下午,就我們兩個人。”

這樣存心示弱的姚晴,譚澤堯覺得很陌生,卻沒辦法拒絕。

整個下午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左臂被姚晴挽著,右手插在兜裏緊緊握著一隻手機。那是上回淩方平千挑萬選的手機,上回出門的時候被他隨手丟在床頭櫃上,沒有拿走。

一個人住了許久的房子,他來了,最初隻覺得鬧騰得要死,可是他不在,這屋子就空空****連個人氣兒也沒有,連帶著整個心都空了。譚澤堯抱著淩方平的被子睡了一夜。他覺得他從沒有這麽軟弱過。

父親丟下他逃往國外,他一個人饑寒交迫在街頭打架混日子,他沒哭;被揍到半死躺在廢墟上,血糊住了眼睛,他沒哭;半年前父親找到他,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他沒哭;手術失誤,失業在家,他沒哭。可是聞著被子裏殘留的淩方平的味道,他突然想哭。

這一次萬幸是姚晴,但下一次呢?

父親譚淵當年是M市的黑道龍頭,私生活極度混亂,擁有許多女人和數不清的兒女,可是十九年前屬下反水,譚淵被通緝匆忙逃走,豪宅一夜之間化為飛灰,一個都沒逃出來。通宵遊戲之後溜回家的譚澤堯,剛進別墅區,就看到那一場衝天的大火,染紅了半邊天。

他是譚家唯一的幸存者。

或許是報應,譚淵到國外落魄了幾年,東山再起以後,雖然有無數女人,但再也沒有一兒半女。被背叛過一次的譚淵再也不肯完全相信任何人,所以他需要一個兒子。一個沒有背叛理由的繼承人。

這幾個月,譚淵一直在逼他。若是擱在從前,他除了不屑不會有別的情緒,可是現在,他怕了。

在醫院軟禁了兩天之後,禿頭遞給淩方平一個信封。

“啥東西?”

禿頭撓撓頭:“我也不曉得。你自己看。”

淩方平抽出來一看,是一大摞子的照片。譚澤堯和姚晴在咖啡廳對坐的照片,姚晴挽著譚澤堯逛街的照片,兩人親昵接吻的照片……淩方平不得不承認,鬼醫生還是很上相的,灰色的風衣襯得身姿挺拔修長,眉目俊朗,真他媽長得不賴。照片拍攝得相當有技巧,淡淡的陽光烘托得整個畫麵都很溫暖,拍攝角度也很巧妙,但還是看得出有P過的痕跡。

淩方平正看得好笑,姚晴慢慢地走進來:“照片拍得如何?”

“不錯,拍得很漂亮。”其實一拿到照片,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姚晴:“……你這下看清譚澤堯的真麵目了吧?”

這場戲,若是不按姚晴的劇本演,恐怕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演戲這玩意兒根本難不倒他,小時候他為了和姐姐爭一塊糖說哭就哭根本就不用醞釀,若是他後來沒當兵,說不準現在已經是知名演員了呢。

淩方平捧著照片,瞬間眼淚汪汪:“要你管?”

“好,我不管。他現在寵著你對你好,還不是看在你肚子裏孩子的麵子上?我隻是提醒你,像他這種喜新厭舊沒心沒肺的人,早晚有一天會把你一腳踹開。如果我是你,我會先把他一腳踹開。”

淩方平咬著嘴唇低頭不語。姚晴隻當他聽進去了,說了句你好好想想就踩著高跟鞋走了。淩方平立刻趴在枕頭上,渾身顫抖。八點檔看多了吧,這麽老套這麽狗血的劇情,虧她是怎麽設計出來的。看在肚裏孩子的麵子上?看在肚裏孩子給他帶了頂無比漂亮的綠帽子的麵子上吧。

作者有話要說:沒檢查錯別字。我覺得我又脫線了,上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