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比來時快了一倍,太陽剛剛從天際落盡,兩人就坐在了飯店的雅間內。這次沒有外人作陪,氣氛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融洽,在點過飯菜之後,肖君毅往椅背上一靠,饒有興趣的看向麵前的少年。

“怎麽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

這時陳遠鳴的激動情緒已經散去,恢複了往日的從容。聽到這個問題,他微微一笑,是啊,如果說小靈通是因軍工廠產生的靈光一閃,那麽VCD就實在是太過超前。如果沒記錯的話,現在VCD可連原型機都還沒出現,更談不上流行或熱門,同類的錄像機、鐳射機銷量在中國也隻是馬馬虎虎,就算有前瞻思維,也不可能前瞻到這種地步。如何讓以後的合作夥伴信任自己,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停下輕輕摩挲著茶杯的手指,陳遠鳴斂起了笑容,一字一句認真答道,“因為你說的,換代。”

兩個字幹脆簡潔,卻又意味深長。肖君毅微微一怔,就憑這個?

看到肖君毅略帶疑惑的表情,陳遠鳴也不再賣關子,“不要小看換代這個詞。當年的錄音機代替收音機,有多少廠家直接崛起。從錄音機換代到CD機後,又創造了多少的利潤空間?”

像是在整合自己的思緒,陳遠鳴的語速並不算快,但是條理異常清晰。

“現代社會,知識在爆發性增長,電話、電視從出現到成熟不過花了百年時間,黑膠唱片、盒式錄音帶、CD光碟……50年裏僅音頻讀寫模式就發生了數次變革,每次更新換代,就意味著一次前所未有的機遇,如果不抓住這個,馬上就會被時代淘汰。這已經不是過去千年那種閉關自守的模式了,模仿不再有效,創新才是一切。如果能有東西代替現在繁瑣、高昂的錄像帶、鐳射碟,我願意進入第一序列,成為那個吃螃蟹的人。”

認真的聽著,也琢磨著這話裏的含義,肖君毅卻沒有馬上答複。無他,有些事情,就算陳遠鳴有想法、有意願,也並非能夠按照自己的預期實現。現在的問題並不是這塊蛋糕好不好吃,而是擁有蛋糕的人,是否願意把自己那部分讓給別人。

想了一會,他搖了搖頭,“想法確實不錯,但是據我所知,那位已經在研製VCD上投入了相當大的資金,就算你有錢,人家也未必會接納你。經商不像是炒股,不是有錢有眼光就能成事,還需要更為複雜的東西,比如人脈,比如技術,比如管理能力。”

而這些,恐怕你連一個都不具備。

話沒出口,但是陳遠鳴卻心知肚明,微微搖了搖頭,他坦然說道,“我要的不是控股、不是決策權,不是對一個公司的實際操控力,而是一個投資點,一個讓我手中這筆巨額財富能翻倍增長的契機。而且也不是我看好這個項目,就必然會給他們注資的,必須親眼見到項目的負責人,親身跟他們談談,能夠滿足我的預期,才可能有下一步打算。簡單來說,就是一項風險投資。”

人大商學院出身,又怎麽會聽不懂“風險投資”是個什麽意思。有些驚訝的看著麵前的少年,肖君毅隻覺得胸中的感受難以言表。其實眼前這個男孩尚未徹底長開,不論是身材還是容貌都泛著十足的青澀,一眼看過去就是少年模樣。然而他的神態卻全然不同,雙眼中閃爍的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堅定,似乎在他眼裏,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常人所見的模樣,而是一片更為直接明了,能夠一手掌握的篤定存在。

要幫他一把嗎?這個問題隻是閃現了一瞬,肖君毅就笑了。其實自己能幫上什麽呢?不過就是牽線搭個橋罷了,其他一切都不論,光憑自己對他的那份好奇,這個“小忙”就必須幫,他何嚐不想看看,這個古怪的小子能做到哪一步呢?

看到肖君毅唇邊露出的笑容,陳遠鳴懸著的心就落在了地上。其實他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胸有成竹,未來十年裏,中國VCD製造業將麵臨著無數艱難險阻,而一切都要歸根在第一台VCD麵世時埋下的隱患。如今有機會溯本求源,不但是個機遇,同樣也是個挑戰,現在隻是他麵臨的第一道關卡,是否能重塑這個VCD帝國,是否能以此為契機,開啟電子時代的序幕,還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如果成功了,這又何嚐不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偉業……

當天夜裏,肖君毅就聯係上了自家小叔,在匯報過事情的經過後,電話那頭也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過了良久,聽筒裏傳來了肖雲有點感慨的聲音。

“隻是‘換代’二字就能想的如此長遠,我還能怎麽說呢……行啊,我們就幫他一把吧。雖然最後跟遠鳴合作的並不是肖家,總是讓人有點失望。”

長途電話的信號並不算好,讓那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但是其中的遺憾之意不容辨錯。

肖君毅並未錯過小叔話裏的要點,不是“你”,是“我們”,這件事就從他個人的親戚關係,變成了肖家對於陳遠鳴的報答。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對於那個尚未誕生的VCD產業,也會盡力為之護航。不論陳遠鳴想或者不想,他都已經成功搭上了肖家這條大船,隻是這意料外的第一步,就驚豔如斯。

想歸想,肖君毅卻轉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今天聽遠鳴說關於換代的問題,我突然想到等新一代產品做出來,是不是BP機就會直接被淘汰了呢?”

BP機,也就是傳呼機算是這年代時尚人士的標準配置,可以通過電話連接尋呼台,再發信息給被連接者,如果嚴格定義,也算實現了“半移動”的目標。

對麵電話了靜了幾秒,笑出了聲,“你也發現了?最近我跟你爸也在討論這個問題,製造尋呼機的生產線我們也不是沒有,但是長遠來看,隻要移動電話一出現,它被淘汰可以說勢在必然。不過好在我們在這上麵鋪設的線並不長,在新產品出現前後,關停轉讓即可,現在這玩意正火著呢,不愁賣。”

聽到小叔的解釋,肖君毅也鬆了口氣。這就是家族企業的好處,一個人想不到的東西,總有人會查漏補缺,他還太年輕,還有得要學。隻是那個更年輕的孩子呢,他是否也會有疏忽和遺漏?掛上電話,肖君毅隻是愣了一小會,轉手就又撥通了另一個電話。沒關係,這次他肯定是要跟在陳遠鳴身邊的,如果對方想不到,自己也可以搭把手不是嗎?

三天後,聯係妥了相關事宜,肖君毅和陳遠鳴兩人一起坐上飛機,踏上了旅程。

坐在家裏,孟力生有些焦躁的看了眼掛在牆上的石英鍾。自從兩天前接到那個電話後,他就陷入了這種莫名的煩躁。自己正在研製VCD的事情在親朋好友間並不算秘密,但是耗費了整整一年時間,在成果觸手可及時,突然出現了一個有意願投資的陌生人,著實讓他在驚愕之餘有些苦惱。

在任何年代,科研都是件十分燒錢的事情,想把一件發明轉化為實際產品,需要的不隻是技術和人才,更要有充足的財力。從科研院下海這麽多年,他也算是小有積蓄,但是研製VCD一年就燒掉了將近50萬美元,這還隻是前期費用,將來成立公司、創辦企業,建立生產線、聘請員工,乃至宣傳推廣,哪塊不需要錢來支持?目前這個項目的實際合作人隻有他自己和MPEG格式的創始人燕教授,兩人的總資產加起來也不過1、2千萬,資金的掣肘就意味著需要銀行貸款,需要不停的為錢奔波。

可是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尋找投資人的打算。銀行可以用利息打發,合夥人卻不能。注資意味著分薄管理權,意味著豐厚的利潤被鯨吞剝削,萬一合夥人不靠譜,麵臨的將是無法計量的損失。這個險他們並不打算冒。

然而這次出現的投資人卻出乎了自己想象,一方麵是親緣關係帶來的情麵,另一方麵則是那個“風險投資”的**。如今在歐美,風險投資也是個相當前衛的行業,這裏沒有利息,無需抵押,也不用償還,隻是把錢投入自己看好的行業,用高風險換取高回報,如果成了就是一本萬利,如果失敗則是一無所有。對於創業人來說,這樣的模式當然再好不過,但是對於投資者,卻誠然是一種賭博。

隻是這個投資人是否能做出如此大的決斷,他所謂的“風險投資”又需要怎樣的報酬來實現。在電話裏,他還聽肖家那小子說過,這次的投資人十分年輕,錢基本來自之前股市的盈利,這樣的人選,真的可以信任嗎?

腦海中千思萬緒,一時無法決斷。孟力生起身又給自己倒了杯濃茶,繼續盯著石英鍾發起呆來。

下了飛機,陳遠鳴照例選擇了一趟公交車,向這次的目的進發,肖君毅聳了聳肩,無奈的跟了上去。

一路上兩人聊了很久,天南地北應有盡有,在這上麵他終於找回了一點對於話題的掌控權,但是閑聊也沒法阻止旺盛的好奇心,站在陳遠鳴背後,他十分好奇的打量著對方手裏拎著的兩個大盒子。現在是剛過了元宵節沒錯,但是這次不是來談生意的嗎,怎麽還帶這種禮盒來?這小子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然而當他問陳遠鳴盒子裏裝的是什麽時,那少年隻是狡黠一笑,“此乃錦囊妙計。”

朝天翻了個白眼,肖君毅撇了撇嘴,沒再追問下去。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倒車和步行後,兩人終於來到了這次的目的地。VCD的研發人孟力生是肖君毅小姨夫的表弟,關係有點繞,但是好歹能搭上親。站在門外按響了門鈴,不一會房間內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拉開了,一個身影出現在兩人麵前。

“孟叔叔,新年好。”肖君毅擺出了合宜的笑臉。但是對方的目光完全沒有停在他身上,而是瞪圓了雙眼看向他身後。

陳遠鳴也露出了笑容,友好的伸出了右手,“孟先生您好,我是肖君毅的朋友,名叫陳遠鳴。”

小肖的朋友,陳遠鳴……孟力生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身後被妻子推了一把,才猛地打了個激靈。這就是電話裏提起的那位投資人吧,可是……這是“年輕”可以形容的嗎?這分明就是個孩子啊!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茫然的伸出手,孟力生握緊了那隻帶著暖意的手掌,心底一片迷惑。

作者有話要說:注,本章開始涉及真實存在的人物了,為了不那麽恥,窩用化名好啦,大家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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