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對於大部分國人而言,農曆年還有很久才會過去,但是陳遠鳴的春假卻早早宣告結束。初一下午,他就踏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

這次跟他同行的還有宋凱文和國興基金的主管孫國強等,一行共8人,目的地是遠揚基金設在紐約的總部。和其他多大數商業機構不同,陳遠鳴並沒有把公司安置在擁擠的曼哈頓中城區或者華爾街,而是在公園大道租了一層辦公樓,跟那些低調的對衝基金比鄰而居。

對於私募基金而言,隱秘幾乎就是先決條件。雖然坐落在這個金融之都,遠揚基金的總部卻比很多人想象的都要簡樸,沒有懸掛任何標示,裝修也看不出端倪,想要參與它所涉足的金錢遊戲,隻有通過內部渠道,而這個內部渠道,就是所有私募基金的關鍵所在。

時值2月初,紐約各大公司的新年晚宴浪潮已經平息,但是曼哈頓那些上流酒店依舊生意興隆。像是提前複蘇的冬眠生物,對衝基金的合夥人們開始了自己的私人酒會,在觥籌交錯間引導錢潮的流動。這是屬於金融巨鱷們的盛宴,西裝革履、笑容和煦,帶著十足的紳士風度,用刀叉分享那些被害者的血肉。

想要在私募基金圈子裏站穩腳步,這樣的交際必不可少,它才是圈子裏互通有無、攜手並進的最佳途徑。對於新成立的遠揚基金和陳遠鳴本人,當然也不例外。

因此在安排好了孫國強等人的視察之旅後,陳遠鳴就開始整裝待發,為一場宴會做起準備。這次的主持人是一位真正的“老朋友”,老虎基金的創始人羅伯遜先生。

這兩年來,由於精力多花在矽穀和國內,陳遠鳴並沒有在華爾街這個領域浪費太多時間。但是他跟羅伯遜先生的交流從未中斷過,作為一個看向對衝基金世界的窗口,他在這位真正的大亨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而從1994年的歐洲債券危機開始後,羅伯遜先生對他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

要知道1994年可是美國宏觀型對衝基金從興盛走向衰落的起始,別說七七八八的小型公司,就連斯坦哈特這種真正的短線巨頭都慘遭巨額損失,量子基金勉強依靠其他收益做到了不賠不賺,但是老虎基金卻一反常態的在1994年獲得了盈利。

而這個盈利,正得益於陳遠鳴的提示。雖然有著十足的傲慢脾性,也從未把這個中國小子的話當真,但是就像屋子裏的大象,隻要有了提示,難免都會產生關注。正是這份關注,讓羅伯遜成功規避了歐洲債券的狂跌勢頭,在大跌前安全撤出,保住了老虎基金的年收益份額。

這一點對於羅伯遜而言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好事,要知道這兩年從老虎基金退出,開自己新對衝基金的合夥人就有不下十個,而在1994年的歐洲債券風波中,這群人足有一半關門大吉,跟老虎基金的現狀比起來,怎能不叫人開心。

而對於陳遠鳴這個小家夥,如果說債券危機隻是瞎貓撞了死耗子,那麽94年底,他在國際金屬期貨上的斬獲就展現出了讓人驚訝的天賦。期鋁的升值不足為奇,奇的是能賭到2000美元的高點,又在恰當時機抽身退出。而期銅,在羅伯遜的調查中,銅價已經有了人為操縱的跡象,那位5%先生的做法在如今的華爾街幾乎人盡皆知。開始有大大小小的機構陸續做空銅價,但是陳遠鳴完全沒有受其影響,居然跟著濱中泰男一起做多,並在期銅上大大獲利一筆。

對於對衝基金而言,合夥人一年獲利幾億美元並不算罕見。但是一個單獨的炒家,靠借款賭贏了10億,這就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了。因此在遠揚基金成立後,羅伯遜先生率先向陳遠鳴伸出了橄欖枝。

麵對這樣的善意,陳遠鳴自然不可能推拒。由於點金石的存在,以及對納斯達克科技股的過度關注,在以金融衍生產品為主流的對衝基金圈子裏,關注、看好他的人並不算多,而今後幾年裏,他確實需要一個更為強大的盟友。如今,捏在他手裏的砝碼已經足夠充裕,是該搞一些大動作了。

邁著優雅的步伐,陳遠鳴走進那間奢華到有些過分的酒店大廳,沒花多少力氣,他就看到了身處會場中心的熟悉身影。微微一笑,他從侍者手裏取過了一杯香檳,並沒有擠進人群包圍的圈子,而是漫不經心的站在角落裏,打量起房間中的眾人。

這是個真正的“精英聚會”,入場的全都是圈子裏的熟麵孔,沒有一般的晚宴明星或作秀政客,人人嘴角都掛著真正屬於華爾街的傲慢笑容,風度翩翩、又滿含深意。站了有大概一刻鍾,剛剛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個聲音就迎了上來。

“陳!”羅伯遜先生掛著滿麵笑容,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在握住陳遠鳴的右手時,他嘴角浮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聽說了嗎?墨西哥完了。”

陳遠鳴笑著握了回去,“意料之中。”

一唱一和,會讓很多外人摸不著頭腦,但是兩人卻心知肚明。他們在談論的正是最近發生的墨西哥金融危機。1994年12月19日,墨西哥政府突然宣布比索貶值15%,市場瞬間陷入了混亂,大量外國投資者開始狂拋比索,購入美元,導致匯率進一步暴跌。短短一個月時間,比索對美元就跌去了超過50%,墨西哥股市也狂跌30%有餘,進一步引起阿根廷、巴西、智利等國的金融動**,連帶一大批美國投資者都遭受了嚴重損失。

不過這次的墨西哥金融危機還真跟那些宏觀型對衝巨鱷們無甚關係,畢竟墨西哥是美國金融業的圈地範疇,沒人想要搞垮自己投資的產業,這次的金融危機純粹是墨西哥政府在金融政策上的失當。而被這個重大失誤影響,為數不少的美國金融家都遭受了損失,就算一部分對衝基金由於自己的保險空倉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這個突發事件對他們而言依舊不算什麽好事。

然而數以千記的人蒙受損失,場上這兩位卻並不在其中。早在12月初,剛剛成立的遠揚基金就在比索上建立了2億美元的空倉,不算多、也並不醒目,但是利潤卻相當可觀,在這一片賠錢的逆流中,也顯得愈發搶眼。而羅伯遜先生最近關注的是金屬鈀買賣,在墨西哥也沒有多少動作,反而因禍得福,避過了這場遭難。

但是陳遠鳴這個巧到了極致的動作,著實讓羅伯遜先生大為讚歎,唯一可惜的就是本金太少,沒能攫取更多利益。不過這一役,算是徹底打通了他通往金融獵場的大門,才有了這次的邀請。

“怎麽樣?最近退出了金屬期貨,美國政府也準備開始對墨西哥進行援助了,你手頭還有什麽打算嗎?”羅伯遜先生端過了兩支細腳伶仃的酒杯,遞給了陳遠鳴一支。

“沒意外的話,還是準備再次操作一下金屬期貨。”陳遠鳴答的非常誠實,雙眼閃爍著跟對方相似的光芒。

“你也發現倫敦那邊有問題了?”這個情理之中的答案讓羅伯遜先生非常滿意,“準備下場嗎?最近公園大道已經人頭攢動了。”

輕輕飲了一口怡人的美酒,陳遠鳴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改變半分。這才是真正的邀請函,一場圍獵盛宴的開幕儀式。這群對衝基金的持有者就像一群凶猛的虎鯊,平時獨來獨往,但是聞到血腥味時就會一擁而上。而當這筆龐大的資金匯聚成一體時,足夠顛覆一國的經濟。如今,就是血腥味開始出現的時刻了。

“如果您有這樣的打算,我很樂意跟進。”陳遠鳴笑得毫無芥蒂,“隻是需要一個具體時間。”

“2月底或者3月初吧。”羅伯遜也笑了,“那群人還要從墨西哥的泥潭中脫身才行。”

沒錯,這才是能夠輕易組成戰線的緣由。墨西哥金融危機,對於美國的影響也是巨大的,100億美元在動**中湮滅,500億用來穩定市場。這場突發事件,在金融巨鱷們身上也刮下來一塊肉來。既然揮霍了血肉,就必須有人填補。現今已經飆高到合理區間外的倫敦期銅,正好是一個絕佳的獵物。要知道自從廣場協議開始,日本財團一直是美國人眼中的肥羊,濱中泰男這樣的存在,已經讓很多人看不順眼了。

如今羊已經養肥,自然就該出圈了。

“那麽規模呢?”這個也是關鍵所在,要知道在陳遠鳴的記憶中,這場拉鋸戰整整持續了一年之久,反抗難以想象的激烈,那位錘子先生也算是個頑強的對手,硬是拖垮了量子基金的信心,直至倫敦和美國方麵的雙重違規審查開始,才宣告失敗,那可是1996年中的事情了。

“目前已經有6、7家了吧。”羅伯遜先生露出了一個嗜血的笑容,“100多億總是跑不掉的。”

在期貨市場的杠杆原則下,這筆錢幾乎就等於上千億的規模了,理論上已經是個讓人十分放心的數字。

陳遠鳴笑了笑,舉起了酒杯,“共攘盛舉。”

兩支精巧脆弱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

“這兩天我看過墨西哥方麵的資料了,情況真的如此嚴重?”放下手中那疊文件,孫國強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今年年初會直接來到美國,一方麵是實地考察一下國際期貨市場的運作,另一方麵則是針對墨西哥最近的金融危機直接評估,沒什麽地方能比美國本土的消息更為靈通了。當在遠揚總部拿到那份資料後,孫國強心中的驚恐簡直難以言說。

這次的墨西哥危機,完全就是政府調控的失當,過度開放金融市場,致使大量外國遊資湧入國家,又吸取了現有的外匯儲備,導致本國貨幣再也無法鎖定美元匯率,由墨西哥政府開端,再由外國遊資撤退引發雪崩,釀成了一起潑天的禍事。

看到這樣的案例,哪個能不心驚膽戰。要知道國內鼓吹進一步開放金融市場的也不止一個兩個,那群在金融圈春風得意的家夥,又怎麽可能預見到這樣的慘劇。

坐在沙發上,陳遠鳴輕輕飲著手裏的咖啡,不緊不慢的說道,“可以引以為鑒的東西還有很多,不止在外匯一隅。”

是啊,再過幾天,巴林銀行的倒閉就要再次讓世界震驚。這種純粹人為的災難就如同一麵鏡子一樣,照出了製度漏洞引發的可怕後果。有著如此兩例,不知能否讓國內金融市場稍稍降溫呢?

不過這個目前還不是重點所在,真正關鍵的,依舊是手頭的期銅。陳遠鳴把話題拉了回來,“不過在墨西哥方麵,咱們目前是隻賺不賠的,還是先來敲定期銅的運作吧。”

聽到這話,孫國強抬起了頭,眼神中有著一絲猶豫,“你真的打算這麽操作嗎?咱們在期鋁上的成果也相當不錯,現在冒然闖入期鋁混戰,是不是太早了?”

“也不算早了。”陳遠鳴笑了笑,“而且隻有鶴蚌相爭,漁翁才能得利。”

(本章完)

作者有話要說: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今天先這樣吧,明天繼續努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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