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幼年

眼皮這樣沉,似乎是睡瘼了,竟連睜都睜不開。

頭好痛,都說了不要喝酒,連她這個隻喝兩杯啤酒的人都這樣,晶應該更難受了吧?!下意識地扯了扯被子。感覺有些冷。這個李國棟,要不要因為她來借宿就這麽小扣地不肯多燒些煤啊?

隱約聽到哭聲,很是熟悉的聲音。眼睛眯開一條縫,看見些光亮。卻仍然睜不太開。“別哭了……”這個聲音……

眼睛睜不太開,費了全身力氣似的卻還是隻能半眯著眼……

映入眼簾的,是兩道抹糊的背影。

應該是一男一女,男的一手搭在女人的肩上,女的的頭靠在男的肩膀上。看情形,似乎是女的在哭,而男的就是在低聲勸慰。

吸了吸鼻子,因為濃得刺鼻的消毒水味而皺緊鼻子。

這味道……看樣子,應該是間醫院才是。難道是昨天真的喝多了居然被送到醫院來洗喟?可是,隻是兩杯啤酒,不是這麽窘吧?!

眼珠一轉,她皺起眉,這是哪家醫院啊?縣醫院就已經不是很好了,可這間病房,光看這天花板,比縣醫院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難道是哪個小診所?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剛才的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道:“咱們現在就是哭瞎了眼睛,也啥用都不當。要是咱老兒子命裏就不是咱們的孩子,留也留不住……”雖然是在勸慰,可發啞的嗓音卻明顯帶著哭腔,仿佛下一秒就會失聲痛哭。

不是她聽錯了,真的是……

極力把頭往上抬,卻仍然看不太清楚。聲音明明是老爸的,可這唯二能看到的兩個人影……

孟茹眨著眼睛,聽著那仿佛是捂住嘴卻仍無法抑製住的噪聲。

“小孟,我難受……”隻是哽咽的一句女聲,卻讓孟茹更覺得是一道雷當頭劈下。明明看背影應該是兩個還算年青的男女。為什麽這聲音卻是老爸老媽的聲音呢?

頭暈,心亂,渾身上下就好像沒一處不疼似的。

好一會兒,她才終於有些緩過神來。這個場景,這個對話,熟!不是來自她本身的記憶,而是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不,不是故事,是真事。她家老娘和她說過不下二十次的真事。

想當年,孟茹“童鞋”如何如何得了腦門炎住院險些一命嗚呼;老爸老媽又如何如何精心照料,給了她第二次生命雲雲。每次說完末了還再加上一句:“別傻啦叭嘰地和人說這事去,省得人家說你傻!”

可不是傻!那會兒她琢磨了半天才明白媽是怕別人以為她落下後遺症。

居然會夢到這個,真是奇怪……

孟茹在心裏嘀咕著,可眼角卻濕潤起來。不奇怪啊!她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夢到:是老天爺想告訴她,不論她做了什麽傻事,父母都會原諒他,永遠敞開門接受她……

合上雙眼,心潮澎湃,前塵往事盡皆湧上心頭,酸甜苦辣,讓她胸口發悶,鼻子發酸,可偏偏卻又覺得心口暖暖的。

該回家了。

孟茹抿了抿唇,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想著漸漸睡去,可哭聲卻仍然一聲聲地鑽進耳朵。

“我的心好疼……”

猛地睜開眼,孟茹瞪著頭頂布滿斑駁黴斑的棚頂,尖叫出聲。她以為自己的叫聲很大,可實際上卻隻發出一聲低鳴。

雖然跟耗子叫似的,卻已經把正在說話的兩個人驚醒。

慌裏慌張地繞到床邊,三十多歲的女人惶急地撲到孟茹枕邊。

“怎麽樣?哪兒疼?哪兒難受?讓媽看看……”

喉結一動,喉嚨裏發出“咯”的一聲。孟茹愣愣地看著麵前這張淚痕未幹的臉。丹鳳眼,單眼皮,細長眉,燙著一頭大波浪的齊肩發……

這個,這分明就是自家老媽,沒有一根白頭發的年輕版老媽。

目光一轉,看到老媽身後那張耷拉著八字眉,一張瘦長苦瓜臉的老爸。少白頭兒比前幾天多了不少啊!

抬起手,想去摸摸老媽的臉,目光卻定在自己舉起的小手上。這……

喘息著,她咽了下口水,有些無法接受自己竟然就這樣回到了自己小時候。用現在網絡熱詞就是——重生吧?!

就這樣……簡單?!

腦子有些暈,張張嘴,發出的卻是些沒意義的單音節。此時此刻,她根本就不知該說什麽。

就在這時候,半掩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的穿著厚棉襖的男人走進來。原本注意力全在孟茹身上的兩人分了心,先是孟建國問:“孩子怎麽樣了?”

年輕男人抬頭看了孟建國一眼,沒精打彩地走到剛才他們坐在那張床邊,彎腰去拖床下的簍筐。“沒了,沒了……到市醫院的第二天,俺閨女就沒了。”

溫雅蘋一聽,先是怔了怔,眼圈立刻又紅了。看著那男人整理之前轉院時留下來的行李,更是鼻子發酸。和孟建國勸了幾句,送著男人出門。還沒等返回病床,就先在門口哇地一聲痛哭起來。

“你快別哭了,老兒子醒著呢!你別嚇著孩子。”孟建國勸著,可忍不住也是一歎歎息。

“我忍不住。她閨女入院時比咱老兒子病得還輕呢!現在還是轉到市醫院,怎麽還說沒就沒了呢?那咱老兒子……”哽咽著,溫雅蘋再也說不下去。

眨巴著眼,聽著老媽的哭聲,孟茹也想哭。

劇情發展,好像和老媽平時說的沒多大出入。如果按這樣說的話,這次自己病得快死的時候,就會天降貴人,得到一個中醫偏方。然後她就該吉人天相,一條小命保住,好端端地活著成長為新世紀的剩女軍團一員了。

很想來一句“別哭了,你老兒子我死不了。”可想想她要這麽吼上一嗓子還不把老爸老媽嚇著啊!想想,便呻吟了一聲,待老爸老媽圍在床邊時,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們,張嘴,說話的聲音那個小。絕對是老媽形容過無數次的“貓仔叫似的”。

“我餓……”

顯然這幾天,她是一直沒怎麽吃東西。老爸老媽一聽她說餓,就臉上放光。

“老兒子,你想吃啥?媽給你做去……”

“我想用老娘家的茶缸子喝苞米渣粥……”靠!劇情太強大,台詞太深刻,她怎麽就順嘴冒出來這麽一句呢?

話說孟茹小時候家境一般,當然長大也是一般——不大富大貴,卻能衣食無憂。不過那年月大家的生活也都相差不大,不像21世紀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雖然生活不是很富裕,但爸媽在吃喝上還真是從沒虧待過孩子。所以孟茹每次一聽到老媽憶當年時就會想:吃啥不好?非得吃什麽大渣子粥啊?還真是東北人本色,太鄉土了!吃大渣粥就大渣粥吧!可你怎麽還非得用鄰居老娘家的茶缸子吃?這不是腦袋進水嗎?都不知自己還是一個小屁孩時究竟是怎麽想的。

她這邊自我埋怨,自我反省,那邊溫雅蘋已經滿懷欣喜地柔聲答應。最後留了孟建國在醫院陪護,自己回去做飯。

老媽一走,老爸也就安靜下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定定地瞅著孟茹。一會兒摸摸她的頭,一會兒給她掖下被子,就是不怎麽說話。

不過老爸本來就是這個性子。她們都說孟茹是隨了她爸。吃虧啊!就算啥事心裏都明白,可你不說出來就是你吃虧。活了三十年,一直到最後幾個月,孟茹才想明白這個理。自己這小半輩子都吃虧在這種說好聽是文靜,中庸點是內向,難聽了就是孤僻的性格上了。

雖然都說“光說不練做啥都是個白搭工夫”,可幹做不說那更是連根毛都得不著。

心裏悶著股氣,孟茹盯著自家老爸,很想問你咋就不遺傳點我好的呢?

淚光點點。孟建國卻隻當孩子難受。就別過臉去在臉上抹了兩下。

孟茹看得真切,不禁有些怔住。那個,老爸!你是在哭嗎?

瞪大了眼,在孟建國轉過臉時移開目光。孟茹隻覺得心裏憋得慌。

記憶裏,記不清老爸哭的樣子了。原來,他也曾是這樣為她哭過的。

眼神飄忽,在護士推門而入時,孟茹皺了下眉。順著護士的方向才發覺原來這間病房裏並不隻是她一個病人,對麵那排病**還有一個小孩,隻是因為沒大人看護,剛才就沒有留意到。

“這家大人呢?”拉長了臉,小護士大聲問著,態度比冬日寒風還要惡劣三分。

“他家大人好像是去吃飯了。”站起身,孟建國回了一句。

“那我給他紮上,你幫忙看著點,有什麽事再喊我。”

孟建國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下來。看著那護士給一直老老實實躺著的小女孩紮上吊瓶後,忙往旁邊讓了讓。看著小護士過來也不多話,徑直拉起孟茹的手,他忙道:“護士,她這隻手打不了了,你看看那隻……”

皺了下眉,冷眼睨他一眼,小護士換了另一條手臂。紮上橡皮圈,又在孟茹手背上一陣猛拍。

“這血管也夠細的……”

聽著她咕噥,孟茹翻了下白眼。廢話!小孩的血管你還想多粗啊!

手上一痛,小護士探了一針,沒紮上。抽出針頭,再試,還是不行,就有些慌了神。在旁邊瞅著的孟建國半張了嘴,眼睛都有些紅了。卻不好多說什麽,隻低聲抱怨了一句:“輕、輕著點啊……”

回頭橫了他一眼,小護士抿著唇也不說話。

孟建國不好再說什麽,隻轉過目光去看盯著他的孟茹。有些奇怪孟茹怎麽不像平常一樣哭鬧了。這樣異常的安靜,總讓他覺得有些慌。

費了半天勁,小護士總算是紮好了針,臨時時還不滿地斜睨了一眼孟建國。孟建國卻根本不在意。等她一讓開位置,就立刻坐回椅子上,雙手握住輸液管。

看到孟茹打了個冷顫,忙道:“是不是冷啊?這藥又涼又殺血管,,爸給你放慢點就沒事了。”騰出手調慢了輸液的速度。可另一隻手卻始終握著輸液管。

冰冷的藥液從掌心滑過。沒兩分鍾,手心就已經涼了。孟建國便換了另一隻手,把涼的手放進懷裏捂著,過兩分鍾再換了這隻手去握著輸液管。

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就是靠著這點藥救命呢!不管怎麽樣,都得讓這藥完完全全地輸進孩子體內,不能像昨天對床那孩子一樣因為犯冷電而不得不撤了點滴。

默默地望著老爸,孟茹瞬了下,悄悄地別過臉去,眼角流下兩行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