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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這樣,隻是單純的因為可以回家就開心得雀躍不已。

那不知成份的中藥果然神奇。孟茹敷上藥後折磨了一晚上,第二天,舌頭和上下顎都布滿了嫣色的扁泡。不到五天,病情就完全好轉。在醫生確認過後,今天,孟茹終於可以出院回家。

穿著厚厚的棉襖,卻仍被細心地包了一層棉被,頭上戴了一頂棉帽子。被陌生的年輕男人抱起來時,安寧心裏一陣別扭。拿眼看了看老爸,很希望他能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可惜,忙著收拾東西的老爸根本就沒留意到她的眼神。反倒是老媽看了過來,卻是有些不好意義地對著那個陌生男人道:“真不好意思還讓你過來幫忙。豆腐坊裏能忙得過來嗎?生子。”

“沒事,有我爸他們呢!”被稱作生子的男人憨厚地笑著,把孟茹又往上抱了抱。“三姨,你還跟我客氣什麽啊!要是我和小琴成了,你可不就是我的親三姨嗎?”

眼睛轉了轉,安寧倒是知道小琴是誰。住在農村的二姨家的女兒,比她大了十六七歲,平時倒是沒什麽交集。

難道,這家夥就是傳說中的……

“還是趙大哥教得好,看你這孩子,多實在。”老媽感慨著,孟茹卻不自覺地擰起眉。

趙?不對啊!就象平時交往不多,可小琴姐的對象那可是大大有名的。不是人送外號“馬牲口”嗎?

有些鬧不明白了。孟茹瞪著眼睛看著抱她的濃眉大眼的年輕男人。嗯,長得還算可以,也不像壞人,聽著說話也不太讓人討厭,家裏還開著豆腐坊……可怎麽就沒娶成小琴姐呢?!

雖然就她知道的二姨家的那些事亂得讓人哭笑不得,可現在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她根本就沒印象的事兒,孟茹還真是有些蒙了。

被她這麽直勾勾地看著,趙樹生倒是樂了。“三姨,我看小茹這病真是好了,眼睛多有神啊!”

耶!還會撿好聽的說呢!瞥一眼老媽樂得不行的臉,孟茹撇了撇嘴,很有點小姨子趁著事情沒定下來欺負未來姐夫的意思。

不過對趙樹生的體貼,孟茹還是挺滿意的。一到醫院門口,趙樹生就把被角一掀,蓋在孟茹臉上。雖然有些氣悶,可聽著呼呼的風聲,孟茹的氣也消了。

“小孟去喊蹦蹦車(電三輪)怎麽還沒回來啊!”老媽咕噥著,然後是有些驚訝的聲音,“這不是大華嗎?怎麽好意思呢!大冷天的,你這不還得拉活呢嘛!”

“蘋姐說啥呢?就送你們一趟還能耽誤多少事呀!再說了,咱們小茹病好了,不高興嘛!”一個男人笑嗬嗬的聲音,雖然說得親切,可卻根本沒走過來看看孟茹。

透過被子的空隙,先看到一輛打著響鼻的黃馬,然後是馬拉的板車,笑著和老媽說話的男人……

眼熟!啊,想起來了,是隔壁的王叔叔。一個讓孟茹對長相印象不是很深但一提起名字卻會“啊,原來是他呀”的男人。

不自覺地皺了下眉,孟茹心裏有些別扭。

馬車上,沒有遮攔的車棚,身下鋪的也是有些涼的幹稻草。這樣的車,其實都是拉貨的,很少拉客。

在趙樹生的懷裏晃來晃去的,感覺到老爸略俯近身,用身體擋著風,孟茹不覺心裏一暖。

馬車一停,孟茹就聽見老媽說話的聲音。毫不意外,說是幫忙送人,可是客氣幾句後,車錢還是照樣收下。

五塊錢,可是不少。如果按照後世的標準來說,自然是九牛一毛,可是現在,那得是多少冰棍啊!如果沒記錯的話,老媽的月工資還沒過百呢!如果剛才喊電三輪的話最多也就兩元錢。說是幫忙,可其實花出去的錢反倒更多。

這種拉腳的馬車幹一次活大多都是在十塊錢左右的,估計老媽是怕給得少了讓人覺得不高興。老媽這個人,就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肯讓人吃虧的人。可也不想想,這送人和拉貨那是一樣嗎?何況又不是多遠。孟茹心裏不舒服,抻了抻脖子,腦袋探出少許,看到老爸臉上也不大自在的樣子。不禁哼了一聲。

她這一哼,孟建國立刻扭過頭來看她,一臉的緊張,倒把剛才的不痛快忘了大半。

木柵欄,看起來簡陋的大門,小兩間的磚瓦房,紅色的磚,顏色已經暗陳,看起來屋簷很低,窗子小小的,窗簷離地麵還不到一個小孩高……

和八十年代大多數家庭一樣,孟茹的家在後世,隻能說是簡陋。不過,卻有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裏除了一個木頭蓋的倉房外,還有一片空地。寒冬臘月,堆了一院的雪,可到了春夏,就會種滿蔬菜。

“小心著腳底下的台階。”溫雅蘋叫了一聲,伸出手在外麵護著。

屋裏的地麵往下陷了大概半米左右,所以在門口有兩節台階。進了門,就是灶台和爐子。一個沒有安玻璃的空窗框,把外間隔成兩個空間,除了做飯的廚房外,那個小間裏堆放的是一些雜物。

開了灶台旁邊的門,拐進裏屋。迎麵,是一個大衣櫃,挨著放的是一個矮一些的立櫃,上麵放著暖瓶,水杯什麽的東西。右手邊,是一鋪大炕。炕對麵放了一張單人床,床後麵是一排暖氣。

80年代典型的東北民居,看在孟茹眼裏卻是既熟悉又陌生。有些東西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可是又一次躺在溫暖的火炕上,這種感覺真的是種說不清楚的愜意。

雖然一再讓趙樹生留下吃飯,可他卻到底還是推辭,臨走時還一再說明天再過來看孟茹。

等他一出門,送他回來的溫雅蘋就笑說“這是個好樣的,以後小琴跟了他準錯不了。”

嗯!孟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感覺到老爸往這邊走過來,忙作了乖寶寶的樣兒一動不動。

孟建國抱著她,把被子打開,那邊溫雅蘋已經把褥子鋪好,夫妻兩個把孟茹安頓好後才鬆了口氣。

孟建國上外間去捅開爐子封的煤,這頭溫雅蘋一麵收拾著從醫院帶回來的東西,一麵揚聲道:“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在外屋的孟建國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進屋來,悶聲道:“剛才不是我喊大華幫忙的。”

瞥他一眼,溫雅蘋笑道:“我知道。你那個人我不不清楚啊!肯定是大華死皮賴臉地說幫忙,你卻不過才答應的。人家王華多奸(精明)的一個人呀!心知肚明知道咱們不帶白使他車的。”

拍了拍孟建國的肩,溫雅蘋又笑道:“算了,別往心裏去,咱們家也不是樂意欠人人情的人家。不欠別人啥心裏頭舒坦。”

悶著頭也不說話,孟建國抬身往外頭走,“我做飯,你看好老兒子吧。”

溫雅蘋搖了下頭,也不再說什麽,轉過頭盤著腿俯下身替孟茹掖了掖被。看著她嘰哩咕嚕亂轉的眼珠,不禁笑了。抬起手,她抹了抹眼角,又用手撫弄著孟茹的臉頰,“看我老兒子,可憐見兒的,瘦了一圈。想吃啥,媽給你做哦……”頓了一下,她又低語:“媽帶你回家了啊!媽說過一定帶你回家了,現在回家了啊……”溫雅蘋的眼中淚光閃動,可嘴角卻大大揚起。

眨巴了下眼睛,孟茹使勁地抬起手,摟住溫雅蘋的脖子。貼在一起的臉頰上泛著濕意,卻分不清是老媽還是她的淚。

舌頭發木,隻能說些簡單的字眼,她卻極力想要告訴老媽她的感受:“媽,高興……”回家,真的很開心。

聽到外屋門開的聲音,然後是孟建國帶著欣喜的聲音,“呀!我們大兒子回來了!小波,冷了吧,快進屋上炕去。”

隨著說話聲,門一開,一個小男孩竄上炕就往溫雅蘋身上撲。隔著老媽的頭發,孟茹瞪著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撇了撇嘴,在心裏叫:“大魔頭!”

不知是不是聽到孟茹的心聲,小男孩手一伸就揪住孟茹的頭發,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嚷:“光頭!”

這一聲,椎心泣血,孟茹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從醫院出來前她曾經照過一下鏡子。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麽情況,雖然頭發沒有全剃光,可額頭前麵卻和清朝的男人一樣留了個月牙門,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雖說她現在隻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可卻打內心裏仍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發型。

“別**,老妹頭上上藥的地方還沒好呢!”打掉孟博超的手,溫雅蘋可不知道孟茹哭可和疼沒半點關係。

被媽媽一說,孟博超也老實下來。從溫雅蘋身上滾下來,趴在孟茹枕頭邊上,用手碰了碰孟茹的臉,“老妹,你這些天上哪兒去了?老姨說你有病了,我都想你了。”

眨了下眼,孟茹有些感動,還沒等她感動完,就聽見孟博超悶聲道:“你不在家,都沒人聽我的啦!”

靠!感情你就是因為沒有手下了。孟茹抿著嘴,又在心裏叫了聲“大魔王”。心道:“你別以為我還是我,可先告訴你,現在你老妹我可是重生的人來著,你還想欺負我,把我當小兵支使,做夢吧,你!”

她這邊在心裏腹誹,那頭溫雅蘋已經下了炕。拉過一直沒說話的八、九歲的小女孩。把她舉上炕,又幫著她脫鞋,還讚她:“小波帶著弟弟回來了啊!真乖……”

扭頭,孟茹看著長得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小女孩,一個勁眨眼睛。

從炕簷下一拽,把炕桌拉上來擺好,溫雅蘋囑咐道:“你們兩個乖乖做功課哦!三姨去給你們做飯。”

“嗯,”八歲的淩波是老姨和第一任丈夫生的女兒,因為老姨比媽結婚早,所以她比孟茹足大了三歲,比孟博超也大了一歲。這會兒,她乖乖地點頭,縮起腳,往炕裏蹭了蹭。看著溫雅蘋出了屋,突然臉一轉,瞪著孟博超。被瞪得一愣神,孟博超挪了下身體,訥訥地道:“我都說沒跟老師告狀了!”

“我知道,你剛才都說了一道兒了。”淩波輕輕柔柔地說著,手卻橫過孟茹的眼前,擰住孟博超的胳膊,臉上是不動聲色的平靜,手上卻突然狠狠的一轉。

孟茹瞪著眼睛,看著孟博超扭曲的臉,不自覺地嘴也往外咧。

“魔、魔鬼!大魔、二魔……”

她從前悲慘的童年啊!無法擺脫的兩個恐怖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