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課本 射雕
被勸著攔著，氣哼哼的孟博超扭頭看著電視，卻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怎麽的，總覺得老妹回家以後沒有以前好玩了。居然還敢衝他扮鬼臉……
抿著嘴唇，他回過頭，卻看到孟茹坐在那一堆書本旁邊，手裏還拿著一本書翻著。心裏一驚，他張嘴就喊：“老姨，你看老妹撕我的書呢！”中間隔著個溫麗蘋，他就是想伸手去打都夠不著孟茹。
“呀，小茹，不能撕哥哥的書啊……”溫麗蘋還沒細看就先告誡到，待回身一看，孟茹手裏的書可是好好的沒破沒爛。
暗自翻了翻白眼，孟茹心道：“誰稀罕撕你的書啊！”卻揚起手裏的書，綻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指著手裏的書頁，口齒不清地說道：“書，有畫……”
溫麗蘋一聽就樂了，“小茹想看畫啊，那老姨再幫你看看，還有什麽好看的。”順手在書堆裏翻了翻，便拾起一本遞到孟茹手上。瞥見孟博超嘟起的嘴，便嗔道：“小胖子，你做哥有點做哥的樣兒。你老妹又沒禍害你的課本，臉拉那麽長幹咋呀！”
被她這麽一訓，孟博超臉更沉得像黑炭。孟茹可不管這事兒，隻翻著手裏的書，笑嗬嗬的真像一個五歲的孩子。還用小手拍著書頁上的圖畫。
這個，真讓人懷念啊。
“秋天來了，樹葉落了，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
“彎彎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兒兩頭尖，我在小小的船裏坐，隻看見，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
自從小學畢業後，不、應該說小學還沒畢業就已經不知把一年級的課本丟到哪裏去了。前兩年，親親侄女剛上一年級時她還說重溫下來著，可翻開一看，完全不一樣。沒想到，居然這樣，就又一次看到了當年記憶深刻的課文。
這邊孟博超不沒鬧完別扭，外屋溫雅蘋已經喊了一嗓子，陸續把餃子，醬油、醋瓶子拿進了屋。
還帶著熱氣地餃子一上桌，孟博超地眼睛就亮了，也不撅嘴了，幾下子就爬上炕裏。先占了個裏邊的位子。想想。還不忘喊了一聲淩波。
也是，他們倆從來都是焦不離孟。狼狽為奸的小團夥……
一個念頭閃過。先把孟茹自己雷翻。
拜托，你不是真地五歲小孩。想法不要這麽幼稚好不好。晃了晃腦袋。她把這些怪念頭歸入是自己的童年被他們摧慘得太過厲害。所以才會不知不覺地心理扭曲。
嗬。其實他們倆長大後也還算是很好的哥哥姐姐地。至少。在一群兄弟姐妹中。還是他們兩個對她最好。也是，一個是親哥，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地。就算小時候欺負她。可長大了不疼她還疼誰？
這會兒，孟茹還是病人，自然不用和兩個魔頭去擠。靠著炕櫃，身上搭著被子，手裏捏著課本，自然就有人過來喂她。
“三姐，你先吃，我喂小茹得了。”溫麗蘋想接手，卻被溫雅蘋攆過去吃餃子。盤腿坐在孟茹身邊，溫雅蘋端著碗，先把餃子夾兩半，小心地吹涼，才往孟茹嘴邊送。“吃餃子，媽包的餃子可香了”
眨了下眼睛，孟茹的鼻子酸酸的。抬起空著的手，她推了下溫雅蘋的胳膊，“媽先吃……”
不是故意裝可愛，其實她是想自己吃的，可現在她連筷子都拿不好，隻好想著讓老媽先吃飽了再喂她就好。
可她這一句話，稚聲稚氣的，卻讓溫雅蘋大受感動。摸了摸孟茹半禿的頭發，柔聲道：“媽不餓，先喂我們小茹吃完媽再吃。”一低頭，看到她手裏死捏著的語言課本，不禁笑了，“我老兒子真厲害，居然知道學習了啊！”
心中一動，卻不好表現得太過了，孟茹隻是指指課本，“好看……”
“你喜歡看，媽上班以後從單位給你拿幾本畫本回來啊！”
一聽這話，孟茹差點就流口水。老媽單位裏有一間圖書室，雖然不大，可對於文藝活動不不豐富，圖書種類也不夠多的現在來說，絕對算是一大寶藏了。
“小茹啊，你還記不記得幼兒園裏的阿姨教你的字母歌呀？如果記得給媽背背好不好？”柔聲問著，溫雅蘋倒也不是擔心女兒真的得後遺症之類的，可這一場病，原本會背好幾首兒歌和唐詩的孟茹連說話都說不太利索了。恐怕之前學的那點東西真的全忘光了，不過也沒關係，就算小茹不記得，她從頭教就好了。
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自己都學了些什麽，可拚音字母歌從小學，記憶裏總還是有的。張開嘴，孟茹背道：“a、o、e……”順溜的直背了十來個，看見溫雅蘋微笑的臉，孟茹到底不敢表現太過，訕訕地道：“不記得了。”
可即便這樣，溫雅蘋已經很高興了。摟著孟茹一頓誇，讓坐在炕桌邊吃餃子的孟博超這個噎得慌。這還不算什麽，一吃完飯，就被媽按在桌上寫作業外帶複習功課，別說看一眼電視，就連唯一能和他作伴的淩波也在寫完作業後被老姨帶走了。
就因為這，他是越看孟茹就越生氣。也知道他心裏不爽，在溫雅蘋到外屋洗碗的時候，孟茹抬起頭，對著孟博超討好地笑笑，“哥，我這兒有小淘氣，你要不？”
眼睛一亮，孟博超也忘了還在生這個妹妹的氣。丟下手裏的課本就想過來，可往門外頭看看，又坐了回去。
眼珠一轉，孟茹連走帶爬地湊到炕桌前，從兜裏摸出兩塊黃色紙包著的方糖塊遞過去。
看著糖紙上的卡通小人，孟博超也心動了，伸出手把糖抓在手裏，指尖一碰，不覺又抓住孟茹的手翻過來看。隻覺得孟茹的手瘦得除了骨頭就是皮，竟然和之前胖乎乎得能看到小肉坑的手完全不一樣。到底是做哥哥的，雖然愛欺負妹妹，卻也有些心疼，猶豫了下，又把糖分了一塊給孟茹。“哪，你吃吧。”
看孟茹不接，隻愣愣地看著他。便索性把糖紙扒開，送到孟茹嘴邊，又道：“你吃不吃糖皮啊？”
小淘氣這種硬糖，這時剛剛流行，五分一塊，除了外麵的糖紙外，裏麵還有一層膜，半透明的，應該是用澱粉做的紙，也是可以吃的。
看孟茹不吭聲，孟博超就把糖皮放進自己嘴裏，反手把糖塊塞進孟茹嘴裏。看著孟博超砸巴著嘴，摸摸手裏的糖，卻又一臉忍不住吃的表情，孟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隻覺得嘴裏的小淘氣甜得要把心都融化。
雖然買回了電視，可因為孟博超馬上就要考期末試，所以做了限製，就連晚上出車回來的孟建國也隻能摸摸電視，知道下家裏買了新電視就算完活。
過了兩天，孟博超考完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視。連總是裝得乖巧的淩波也跟沒了魂似地盯著電視。打這一天開始，孟家就跟成了電影院似的。不僅是附近的房子，就連大人也跟著湊過來看上兩眼，不僅熱乎乎的炕上坐滿了人，就連炕下都或坐或站擠滿了人。還有奸的，自己帶了小板凳，準時報道，先搶占一個好位子再說。
雖然也覺得鬧，怕影響孟茹養病，可溫雅蘋是個抹不開臉的人，倒也不好多說什麽。尤其這幾天她忙著收拾外麵的小裏間，也顧不上管這些事。把雜物收拾了下，又請了鄰居的李木匠新安了門，上了玻璃，那小間也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又趕著請人瓦匠新搭一鋪火炕，接了一組暖氣，忙忙乎乎弄了半個月，總算把新屋子弄好了。
而這期間，孟茹的身體也養得差不多了，走路也走得穩，說話也說得嘠嘣溜脆。孟博超也放了寒假，而淩波放假後就正式常駐沙家浜，美名其曰留下來陪著老弟老妹，可孟茹很想說：姐啊，你是想陪著電視機吧？
這天晚上，又是一群人圍著電視機。電視裏播的正是紅遍內地和港台的武俠片《射雕英雄傳》。一群人，連大人帶孩子，說說笑笑，看得激動了還拍拍大腿。
隻有孟茹盤腿坐在炕裏角落處，默默地想道：這些笑看著蓉兒嬌俏的大人孩子，卻沒人知道他們所喜歡的那個蓉兒已經香銷玉殞，魂歸天國。
80年代的訊息實在不夠發達，尤其是這樣的東北小縣城。還要幾年後，人們才會像當年的孟茹一樣驚訝地發現原來那個讓他們迷戀的蓉兒在他們喜歡上她之前就已經遠赴天國。
“傻郭靖，俏黃蓉，東邪西毒中神通，南帝北丐洪七公，還有一個老頑童，就是周伯通，傻郭靖娶黃蓉，黃蓉就在桃花島。”
這個時候，所有的孩子都會背這首兒歌。一群孩子圍在一起，待那個背兒歌的孩子一停嘴，就個個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誰動誰就是下一個捉木頭人的人，除非你給大家唱首歌或是跳個舞。
還有一類，卻是類似後來的Cosplay,有人扮郭靖，有人扮黃蓉。而孟茹每次都被逼著扮傻傻的郭靖，沒辦法去扮她很想扮的黃蓉，因為每一次黃蓉都是對麵門那個長相甜美的李欣然。
在心裏幽幽一歎，眼角卻瞥見鳳芹姨自外屋探進頭來招了招手。看著老媽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返身和孟建國說了兩句，孟建國臉上露出一絲不悅的表情，卻還是點了點頭。溫雅蘋就披了衣服走了出去。
待電視劇放完，已經九點多了，可溫雅蘋還沒有回來。趁著孟建國鋪被時就纏著他撒嬌追問老媽到底到哪去了。拗不過她，孟建國想訓斥她兩句卻又舍不得，隻悶聲說了句“小孩別管那麽多”就催著三個孩子睡覺。
雖然沒問出什麽，可孟茹心裏卻隱隱想得到。躺在被窩裏也沒那麽快睡著，溫雅蘋一開門進來，她立刻就睜開了眼睛，卻不敢起來。在溫雅蘋走近替她掖被子時還故意裝作睡得很熟的樣子。可是老媽一低頭時，她清楚地嗅到那股香火味。
“燒了？”孟建國悶聲問著，聽到溫雅蘋笑著答了聲，憋了一肚子的話到最後隻化作一句“你安心了就好”。
一麵脫大衣，一麵回身瞥了他一眼。溫雅蘋笑了，過來倚著他，“建國，我知道你是黨員，不信這一套。其實，我也不是那麽信。可不管信不信，做了總是讓我覺得心安了不少似的……”頓了一下，她又低聲道：“你知不知道，那個張半仙怎麽說咱們老兒子的？還是那個什麽王母娘娘身邊的小仙女……”
縮了下頭，孟茹暗道：“什麽小仙女啊！那個張半仙算得都不對，我就是你老兒子又回來了……”
閉上眼，她有些不自在地晃了下腦袋。突然覺得還不如老爸老媽真信這些呢！如果他們真信了，或許她還能吹噓幾句自己是仙女轉世，有大神通之類的話，然後再來個小說上編的那些個神跡再現，不出半年，她就也能成光榮的偉大重生者一員了。真——是——可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