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榮臻看著黑色的壇子,眼睛猛地一縮,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扭頭看向顧桃花。

正巧,這時候顧桃花的也正扭頭看向納蘭榮臻,兩人的目光在對上的那一霎那,顧桃花的嘴角緩緩的勾起。

顧桃花的這個帶著嘲諷的笑容,讓納蘭榮臻有些下不來台,輕輕的咳了一聲,這才開口:“桃花,這是……”

顧桃花並沒有理會納蘭榮臻的故意做作,小心翼翼的捧起黑色的壇子,把它放在了一邊的桌子,做完這一切,顧桃花像是爬了十座山一般,渾身上下,差不多被汗水濕透了。一身一歪,斜倚在了床背上,這才再一次把目光移到了納蘭榮臻的身上,用一種極為清淡,可是鑽入人耳中卻極為誠懇的聲音開口說道:“這是我娘的骨灰,我來了這裏,怕再也回不過,就帶著我娘過來了,若是……,便讓我母女一起吧,好歹也算是有個伴。”

“……”納蘭榮臻突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最後所有的聲音,都換成了一聲長歎,“我會把你娘葬入納蘭家的祖墳。”

“不必。”顧桃花想也不想的,就開口拒絕了,“你不必為了我娘壞了納蘭家的規矩,若是我真的……,你就找一個麵南向陽的地方,把我娘兒倆葬了也就是了。”頓了頓,顧桃花再一次開口,“你們納蘭家門檻太高,我怕我娘去了,不開心。活著的時候,受夠了欺負,難不成死了,還要去給人站規矩不成?”

“……”納蘭榮臻被顧桃花堵得啞口無言,怔了怔,開口解釋道,“桃花,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桃花嘴角一勾,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納蘭侯爺盡管放心,我娘至死也沒有提過要入納蘭家的祖墳,而我也從來沒有想過納蘭家的人能待我如至親,所以納蘭侯爺根本就不必為此而為難。”

納蘭榮臻臉上閃過一絲痛色,良久,才吐出一句話來:“桃花,我,我終究是你的父親……”

“父親~”顧桃花喃喃的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抬起頭看了一下納蘭榮臻,最終卻是勾起嘴角,微微的笑了笑,再沒有任何的言語。

納蘭榮臻這一句話出口的時候,其實對顧桃花能開口喊自己父親,並沒有抱太大的奢求,但是發現顧桃花真的並沒有想要認他的時候,心中的失落卻是不言而喻的。

他這輩子,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但是這個女兒卻顯然沒有給他當貼身小棉襖的打算,而且,還擺出了一副從今而後陌路的模樣。

他一想到這個,這心就絲絲縷縷的痛,就如同用蠶絲撕扯著他的心竅一般,那痛不徹底,卻纏綿著,讓人的心,不得舒暢。

接下來,顧桃花沒有說話。

納蘭榮臻也沒有說話。

房間裏,一片靜寂。

靜!

便是偶然有針落下,也能聽得清楚明白。

納蘭榮臻擰著眉心看著顧桃花,他不知道顧桃花為什麽非要這麽倔強,在他明顯已經服軟的情形下,還是擺出了這麽一副一點兒通融餘地都沒有的模樣……

他知道她心中有氣,可是最開始的,他是真的不知道,及至等後來知道了……

納蘭榮臻注視著顧桃花,突然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一口氣中包含著一絲兒悔,一絲兒恨,一絲兒心酸,一絲兒頹然,還有一絲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希望顧桃花能理解他心中的無奈。

畢竟她是他唯一的骨血,他怎麽可能會不愛她,不心疼她,現在的這一切隻是……

隻可惜顧桃花隻是一個普通人,她不可能知道納蘭榮臻心中所想,不過即便是她知道了,她也應該不會放在心上,畢竟她顧桃花,並不是原來的那個顧桃花!

所以,此刻,顧桃花在納蘭榮臻注視下出神,她心中想的是這個納蘭榮臻今日是吃錯了什麽藥,竟然到她這裏來說這些有的沒的?若是他真心的喜歡顧桃花,怎麽還可能為了他自己能活下去,卻要陷顧桃花於死地?!

雖然高逢春告訴她,這個麻沸散已經研究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對這個社會的醫療條件卻沒有絲毫的信心!

因為取心頭血這件事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也應該算是一個大手術,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會平安無事……

因此,這個納蘭榮臻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顧桃花生出親近之心。

隻可惜,顧桃花不明白納蘭榮臻所想,而納蘭榮臻也不明白顧桃花心中所想,所以,這屋子裏的氣氛越來越尷尬,越來越靜寂……

“誒……”良久,納蘭榮臻再一次長長的歎氣,打破了這屋子裏的靜寂和尷尬,“你好生養著,解毒的事情不急。”

顧桃花猛地抬眼,對上納蘭榮臻的眼睛,眼中滿是嘲諷:“侯爺隻管放心,雖然我此刻身上受傷,若是侯爺等不及,我也不怕傷上加傷的。”

納蘭榮臻的臉色一暗,手按了一下輪椅,身子已經朝著門口轉去,走了兩步,又停住了,扭頭看著顧桃花,一臉慎重的開口:“你放心。”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放心?!

顧桃花輕輕的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突然嘴角一勾笑了。

她有什麽不放心?!現在的她,在這個世上,除了布兒和綢兒兩個丫頭之外,可以稱得上是無牽無掛!

那些人一直為難她,隻不過她是納蘭榮臻的藥引子而已,隻要她完成了藥引子的使命,若是她一命歸陰,不能再做納蘭榮臻的藥引子,那些人才不會有心情去為難兩個丫頭!

因此,顧桃花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納蘭榮臻臨行之前,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需要再想。

既然來之則安之!這個道理,顧桃花是很懂的!

所以,顧桃花在清醒過去,再一次睡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她睜開眼睛,再一次看見紅衣坐在床邊,低著頭做針線,那一針接著一針,極其專注而認真,仿佛這天地間除了她手中的這隻繡棚,再沒有值得她關注的事情。

顧桃花看著專注的紅衣,眼前不由自主的浮起了布兒坐在她床邊繡帕子的情景,也不知道留守在宅子裏的布兒此刻怎麽樣?

“誒……”顧桃花突然歎了一口氣,扭開了頭,若是她知道這隻是一個陷阱,她一定帶著布兒一起出來……

想到這裏,顧桃花突然恨極了自己的自以為是。

“姑娘醒了?”紅衣看見聽見了顧桃花的聲音,連忙抬起頭來,看見顧桃花正睜著眼睛看著她,臉上閃過一抹驚喜,是真的驚喜,而不是故意做作。

顧桃花也看見了紅衣臉上的這一抹驚喜,心中有些奇怪,她醒了,她驚喜做什麽?哦,是了,紅衣是納蘭榮臻的人,而她是納蘭榮臻的藥引子,她醒了,紅衣自然應該高興才是……

顧桃花看向紅衣的臉色,頓時露出的譏嘲。

其實這時候的顧桃花的思維已經走入了牛角尖,一切所思所想,都把納蘭榮臻惡魔化了!所以再也看不見納蘭榮臻對她的善意!

紅衣卻根本沒有看見顧桃花嘴角的譏嘲,見顧桃花醒了,連忙放下繡棚站了起來,走過來伸手探了探顧桃花的額角,笑道:“剛才大夫來看了,說姑娘醒來沒有發燒,這就算是沒事了,接下來,隻要將養幾日,就可以複原了。”

“是呀,我沒事,你家侯爺應該是最開心得了。”顧桃花的聲音中帶著一根刺,正話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