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虎落平陽

衙門死牢,一處關押窮凶極惡的犯人,進入此地,從死牢內散發出一股惡臭的味道,死刑犯們久居在此,臭氣熏天自是在所難免。

趙之敬還是徽州刺史之前,更是從未來過這種惡心的地方,見到那群將死之人,他心中更是說不出的惡心不悅。

曾經何時,趙之敬都是站在死牢外麵看著那群快死的人,如今搖身一變,自個竟是變成了死刑犯,命運還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由於受到李牧塵特殊照顧,趙之敬被安排至牢房最深處。

這是一處四下無人,牢房四麵皆為牆壁,密不透風暫且不說,四麵牆無一扇窗戶,連米粒陽光都達不到此地。

活人若是長居於此,無需三日時間,他已是沒有了時間概念,不知外界是黑天還是白晝,被封閉於密閉空間之中,任何人都會模糊時間的概念。

或許一天時間算不得什麽,可是在這種空間中生活一天,難以煎熬的時間足可抵得上十天。

李牧塵將他關在此地,便是為了如此。

趙之敬將他關進牢房之後,起初並不覺得什麽,他靜坐在一人的“雅舍”中,靜思冥想。然則,半晌過去,趙之敬逐漸生出煩躁不安的情緒。

對於一位整日迷醉煙花柳巷的人而言,忽然一切都沒有了,且是被關押這種地方,他心中的厭煩和躁動的感覺更為強烈。

僅僅是一個晌午過去,趙之敬已經是躁動難安,睡也睡不著,躺在地上又嫌地麵髒臭烘烘的。

如今的他,是坐也不是,站著也不是,進退維穀的境界,說的便是他。

從他被關入特殊的“包間”內,剛剛過去六個時辰,也就是半天時間。趙之敬終於忍不住,趴在鐵柵欄的門上,撕扯著喉嚨,大喊道:“放我出去,本官要出去,你們這群混蛋,快放我出去。”

聽到他的叫喊聲,有一牢獄小吏走過來,對著門內的趙之敬一通亂罵,道:“喊什麽喊!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還真把自個當人物了,我呸!”

沉淪萬人唾棄,如今的趙之敬被一牢獄小廝瞧不起,此等侮辱是他從未有過的。

“你個王八蛋,等本官出去,第一個先宰了你。”趙之敬破口大吼。

“嗬嗬,你個狗官,進了死牢還想著出去,做夢呐你,你以前是刺史大人不假,而如今,你不過是階下囚,爺爺打死你都沒人替你收屍。”那小吏說話也是極狠,叫囂著實厲害。

“狗奴才,本官捏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想簡單,你等著,千萬不要讓我出去,否則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小吏收起他手中的鞭子,雙手掐著腰,說道:“呦嗬!口氣倒是挺狂啊,想要弄死爺爺我?好啊,有本事來呀,爺爺我就站在門外,今兒你要是弄不死我,我是爹!”

趙之敬心中實在窩火,那小吏說話簡直令人火大,尚且不說他淪為階下之囚的憤懣,加之被牢獄小吏這般侮辱謾罵,火氣“噌”地往上竄。

嘭!嘭嘭!!

趙之敬奈何不得他,隻得用腳踢踹著鐵門,狠狠地踢在門上發泄他的憤怒,“狗奴才,本官出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剁了你,然後喂狗!”

“小爺我等著你,有種殺了我,哈哈!!”

小吏心中甚是得意,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如今也會淪落為喪門狗,被關押至死牢最深處,今此想來著實令人開心和喜悅,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正在小吏得意狂笑的時候,李牧塵來到了牢房。

小吏看見王爺後,笑聲戛然而止,立馬給王爺磕頭下跪,莫敢稍有遲疑,嘴裏麵碎碎念:“小的叩見王爺!!”

李牧塵僅是隨意擺了擺手,那小吏識趣的退下,想要觸及王爺的話頭,除非他不想活了。

“梁瀚元,你前去守著,不準任何人靠近。”

李牧塵吩咐下去之後,梁瀚元得到指令,前往門道守著,任何人不準靠近,靠近者殺無赦!

待閑雜人等全部離開後,此地隻有李牧塵和趙之敬二人。

“趙大人,好久不見,咱們又見麵了?”

雖然僅僅過去半晌,但對於趙之敬而言,卻是無比痛苦的折磨,難熬難當,李牧塵說是‘好久不見’,也是沒錯。

趙之敬不知時間過去了多少,隻知道自己在牢房中待了很長時間,說道:“是啊,真是好久不見啦!”

聽到他那陰陽怪氣的回答,李牧塵知他心中的憤怒,被抓至此,又被無名小吏怒罵當場,隻要是人都會覺得憤怒。

因此,李牧塵反而更加高興,正所謂敵人的痛苦乃是建立在自己的開心之上,說道:“看到你還有發飆憤怒的力氣,本王便是放心了,真怕有一天你突然堅持不住,萬一猝死牢中,連一個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豈不太過可憐了些?”

對於‘猝死’二字,趙之敬顯得格外敏感,隱約聽了出來對方另一層深意,凝重道:“你什麽意思?”

李牧塵無所謂,聳肩道:“沒什麽意思,僅僅是舉個例子而已,你若覺得不好聽,本王不說則是。”

趙之敬不屑地冷笑,回道:“王爺若是前來恥笑和譏諷於我,那勸你還是回去吧,本官絕不吃你那一套激怒的言語。”

“想法不錯,本來並沒有打算嘲諷你的,而如今被你提醒,卻是應該諷刺你一番才是。”李牧塵笑著說道,為了便是氣他。

趙之敬還以難看的神色,走到牢房中央,看著站在鐵門外的李牧塵,不情願的坐在髒亂的地上,也不說,僅是憤怒地等著他。

他會有著如此表現,亦在李牧塵預料之中,這種最是受不了落井下石後,還遭人侮辱。

言歸正傳,李牧塵此番前來,可是沒有那麽無聊,純粹為了嘲諷而來。

“趙大人,你是東瀛人吧?!”

李牧塵直奔主題,沒有任何拖泥帶水,開門見山的問題,使得對方為之一顫。

聽到他的話,閉目不言語的趙之敬,眉眼之間,果然浮現一絲異樣的神情,想要保持淡定的心緒。

知道趙之敬不會回答他的問題,而李牧塵則是自言自語,道:“本王猜你一定是東瀛人,因為你的習性出賣了你。”

趙之敬不說話。

“你們東瀛人的行禮規矩,與之大唐截然相反,盡管你已經偽裝的很難,但是烙印於你骨子裏的習性,是很難控製的,總是在無意識中表達出來。”

趙之敬不說話。

“哪些微不足道的小動作,於旁人而言或許無異,但對於我來說,則是你最大的致命傷,從你隱藏的行為舉止當中,我看到了東瀛人的影子,便不知是我的肆意猜測呢?還是確實如此!”

趙之敬依舊一言不發。

對方還不說話,李牧塵則繼續說,一直說到他肯開口為止,道:“從外相來看,東瀛人、高句麗人、唐人,三國之人混於人群中著實難辨內核,皆是黃色種人,一般無二。”

“除卻高句麗人不說,你們東瀛人沒有我們唐人那般豪氣灑脫的模樣,拘謹拘小節乃是你們的天性,天性使然,非人力可能控製,盡管你已經偽裝的很好,但還是難免暴露你的真正身份。”

李牧塵一個人自言自語,侃侃而談,趙之敬坐在地麵,閉嘴不發一言一語,表麵看似平靜無奇,內心實則暗流湧動,波瀾壯闊。

“然而,在你的身上,既能夠看到東瀛人的影子,也能夠看到唐人的影子,這一點,倒是讓我好奇的緊。”

李牧塵手托著下巴,擺出一副竭力思考的模樣,說道:“到底是為什麽呢?”

趙之敬身上有著東瀛人的特性,也是有著唐人的特質,而且從他說話的口吻和語調,更是符合唐人。

華夏最難的藝術莫過於語言和文字,文字尚且可能模仿偽裝,可是語言?

二十一世紀,漢語被譽為“世界上最難”的語言,無數老外對於華夏言語的平升降調可謂是頭疼不已。

準確的咬字發音,以及能夠流暢性的掌握,對於從未在華夏大地生長的人來說,近乎等於不可能實現的可能。

對偶平仄押韻,皆為華夏傳統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此類種種,是其他國家學不來的,沒有數千年的曆史文化底蘊,根本難以形成如此博大精深的語言文化。

“我猜,趙大人一定是從小生活在大唐的東瀛人,對吧?”李牧塵玩味地說,“由於從小接受帝國文化的熏陶,使得你擺脫了東瀛人的絕大部分習性,漸漸地融入了大唐,甚至有的時候,連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唐人,而非東瀛人,你一定……”

李牧塵還想要再繼續說下去,趙之敬終於說話了,他厲聲打斷李牧塵的話語,道:“夠了!不要再說了!!”

他心中甚是迷惑,方才李牧塵所言,分析的句句在理,不差分毫,如同他親身經曆的一般。

“沒錯,我是東瀛人,準確地說,我是半個東瀛人。因為我的父親是東瀛人,而我的母親是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