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羅家

第二日清晨的時候,天剛蒙蒙亮,驚蟄和穀雨就過來伺候沈妙起床。待進了屋,卻瞧見沈妙睡在榻上,被子倒是不翼而飛,身上蓋著一床狐裘。

兩人頓時大驚失色,昨日走的時候好端端的可沒留什麽狐裘,這狐裘是從哪裏來的。驚蟄喚醒沈妙,沈妙醒了之後,看著那狐裘也是茫然。

梅花酒的後勁兒雖大,卻如同那農戶女主人說的一般,第二日醒來不會頭暈。頭是不暈不假,可是昨夜裏發生了什麽卻是一點兒也記不起來。連她為何非要獨自住進這間屋子也不曉得。

穀雨拿著那雪白的狐裘道:“姑娘這狐裘又是從哪裏來的?”

沈妙接過狐裘,搖了搖頭。

“姑娘放衣裳的箱子都在這裏,是不是姑娘昨兒個醉了酒從箱子裏翻出來的?”驚蟄試探的問:“不過怎麽好似第一次見這狐裘似的?”

她們倒是都沒往別的方向想,畢竟沈妙好端端的呆在這兒,昨夜裏外頭又有護衛守著,也沒出事。隻是這狐裘來的莫名其妙,沈妙道:“拿著出去問問農戶,是不是他們家的。”

等見了農戶家主人,主人一聽就搖頭道:“這麽好的狐皮,咱們家可沒有哩。姐兒大約是記岔了。”

沈丘撈過狐裘也道:“這狐裘看起來不是凡品,妹妹,這是從哪裏得來的?隻怕要值不少銀子。做工看起來也華麗,就是裁剪不太好,感覺你穿著大了些。”

沈妙接過那狐裘披風,心中納悶不已,她的確是不記得自己何時有過這麽一件披風了。不過聽聞沈丘說值不少銀子,倒是自然而然的收了回來,麵不改色的說謊:“這麽一說想起來了,似乎是從前在定京城買的。驚蟄,收起來吧。”

驚蟄正冥思苦想著沈妙究竟是什麽時候買的披風,聽她這麽一說,也顧不上深思,立刻道了一聲是,將那披風收到箱子裏去了。沈妙搖了搖頭,不管那披風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不過此去小春城,隻怕要用銀子的地方不少,如今沈信又不如從前,若是真的到了捉襟見肘的一日,還能將這披風換不少銀子花。這麽一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想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時日總是過得分外快。

心境的不同決定看到的風景不同,雖然遠去小春城一路高山曲水,坎坷泥濘,縱然風塵仆仆,沈妙也未曾喊過一聲累。那些被當做是負累的沈家軍前部裏的士兵們跟著沈信殘餘的親信,也因著這一路上的同甘共苦和眾人更加親密。

自開春二月離京,八月初的時候,終於抵達了小春城。

小春城坐落在明齊的邊陲,是個很小的城,城裏若說最大的官兒,便是鎮守武將羅隋羅大將軍。一直以來,羅隋都保護著小春城百姓安居樂業,不過因為和定京城隔得太遠,大夥兒也都心知肚明,這樣的差事,也算不得一個美差事。加上這麽多年來,羅家軍也散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羅家,也僅僅在小春城有些威名罷了。

城門的守衛見羅雪雁自懷中摸出羅家的腰牌時,頓時肅然起敬,並且讓人去給羅家遞消息。小春城就這麽大地方,沈家這麽帶著一眾人進城,立刻就被周圍的老百姓注意到了,紛紛上前打聽,得知是羅家出嫁的女兒帶著一家過來,登時又是好一陣熱鬧。

驚蟄悄悄掀開馬車簾子一腳看了看外套,對沈妙道:“姑娘,這就是小春城了。”

沈妙往外頭一瞥。

小春城沒有定京城貴女們說的那般不堪,雖是邊陲小地,看著倒也熱鬧。隻是風沙大了些,正因為風沙大,女兒家膚色都有些略深,不如京城姑娘細膩。許是民風開放,皆是活潑靈動,很有些調皮的模樣,讓人感覺生機勃勃。街邊都有商販小鋪,並不物質缺乏。

驚蟄看著看著就高興起來,原先的忐忑一掃而光,道:“姑娘,小春城和定京城也差不了多少呢。”

“嬌嬌喜歡這兒嗎?”羅雪雁有些不安的問。她最怕的就是沈妙住不慣這裏,羅雪雁自小在小春城長大,當然沒問題。沈丘和沈信都是在戰場上呆過的武將,更不會多說什麽。隻是嬌生慣養的女兒需要她擔心。

沈妙笑了笑:“這裏挺好的。”

羅雪雁這才放下心來,又笑道:“咱們這就去你外祖家。自你知事以來還沒有見過外祖,你還有兩個舅舅,三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們都是好人,到了那裏,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羅夫人死得早,羅隋這麽多年一直都是鰥身一人。羅家有三兄妹,羅雪雁是最小的妹妹。沈妙出生的時候羅家人千裏迢迢來定京城見過一次,那之後因著小春城實在隔得太遠,加上這頭又走不開,沈妙和羅家人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前生沈妙對羅家的印象也很模糊,如今聽羅雪雁這麽一說,便也是笑了笑。

此刻羅家門前,早已是圍了不少人。有看熱鬧的百姓的,當然還有羅家自己人。

羅隋站在最前麵,身後跟著兩名中年夫婦,夫婦身後並列站著三個少年和一個少女。那幾位少年皆是眉目端正,威風凜凜,雖年紀尚小,卻也有了虎將風姿。那少女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一雙杏眼,菱形小嘴一看便是個潑辣性子。她拉住身邊的少年問:“大哥,你說那表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被她拉住的少年是個好脾性的,溫聲道:“應當是個不錯的人。”

“什麽不錯啊,你能不能說的清楚些。”少女不依不饒:“長得漂亮嘛?你看那些來咱們小春城的定京姑娘,各個都長得漂亮的很,可是那性子卻是嬌滴滴的讓人生厭。況且去年來小春城做客的那個官家姑娘不是說認識表妹麽,”她壓低聲音,卻因著清脆的嗓音仍舊能被人聽見:“聽說表妹在定京城名聲可不好哩。”

“潭兒!”一聲厲喝打斷了少女的話,卻是羅隋開了口,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叫潭兒的少女。少女連忙站直身子,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

她是沒有說話,另一名年紀稍小,性子瞧著活潑些的少年卻過來,拉了拉潭兒的手,道:“爺爺就是偏心,這表妹還沒來呢,就這樣護著。我倒要看看,這位表妹是個什麽人物。”

沈信常年在西北打仗,去西北邊疆的時候要路過小春城的,所以每年都會過來,沈丘和羅家也是認識的。若說羅家人最趕興趣的,大約還是這個出生以後就再也未曾見過麵的沈妙了。天下之大,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小春城偶爾也會過來一些被貶職或者路過的官家人,對於定京城的傳聞也是知曉一二,一來二去的,沈妙是個什麽樣的人,關於草包嫡女的傳言,就連小春城也是傳的赫赫有名。

聞名不如一見,今日終於能夠見到,外頭圍著這麽多百姓,說起來,想看沈妙究竟是什麽模樣的,怕是占了大多數。

就在這少女和那少年竊竊私語的時候,一行馬車緩緩行了過來,為首騎在馬上的,正是沈信和沈丘幾人。身後亦是跟了一眾士兵。

“爹。”沈信翻身下馬,沈丘也趕緊跟上,跑到羅隋麵前一笑:“外祖。”

羅隋的目光在這兩父子身上掃了一下,就落向馬車上。到底是見多了不香,羅隋最想見的還是自己的外孫女。

一位笑容和氣的微胖夫人笑道:“小姑和嬌嬌應該在馬車裏吧,走了這麽久的路怕是累了。”

話音剛落,便見馬車簾子被掀開,驚蟄和穀雨攙扶著羅雪雁走了下來,羅雪雁又朝馬車裏伸手,接下來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彎腰下了馬車,抬起頭來,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轉過頭來的時候,已經被羅雪雁牽著手上前,道:“嬌嬌,咱們回家了。”

叫潭兒的少女張了張嘴,沒說話。

小春城風沙大又幹燥,姑娘們膚色深,皮膚白的本就少見,更何況是這樣白的水靈的少女。那少女眉目生的十分清秀,因著雪白的皮膚,更是如畫一般。黛色的眉,黑色的眼,小巧的鼻,嘴唇紅潤潤的。

然而最讓人覺得詫異的是她的氣度。她被羅雪雁牽著手,看上去十分嬌貴的小姑娘,在羅雪雁那般英姿颯爽的襯托下,竟然也沒有如鳶絲花一般無力,反而被襯得更加威嚴高貴,仿佛她才是主導者一般。

周圍的百姓和羅家人都有些傻眼。

看人看氣度,容貌固然重要,可婦人以資質為主,色次之。這沈家小姑娘的資質,比她的容色更奪人心魄。

她一步一步隨著羅雪雁上前,一直走到羅隋跟前。羅隋生的高大,深目高鼻,比起沈信的粗獷,顯得更為嚴肅不近人情。他蹙眉盯著沈妙,這般冷酷的模樣,若是膽子小點的姑娘,直接怕是就會被嚇哭了。而沈妙看起來嬌嬌貴貴的一個定京城來的小姐,眾人都以為她肯定會被嚇破膽。潭兒和身邊的少年都有些看熱鬧的揚起嘴角。

沈妙抬起頭,和羅隋對視。她眉目舒展,身子柔軟,顯然沒有因為羅隋的反應而緊張。她目光平靜,甚至微微笑了笑,那種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態度,竟然讓羅隋愣了一下。

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態度?

羅家在小春城就是土城主一般的存在,還會有上位者?

羅隋愣了一下之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她這麽一笑,讓周圍本來緊張的人都是一驚。羅隋拍了拍沈妙的頭,中氣十足的喊:“丫頭,為何不叫我?”

“外祖。”沈妙溫順的答。

羅雪雁這才鬆了口氣。羅隋和沈信不同,沈信對沈妙,那是寵到了天上去,羅隋從小卻是嚴父。便是她自己,小時候也對羅隋多有忌憚。如今羅隋年紀大了,不若從前一般威嚴,可是嚇小姑娘這樣的習慣還是沒改變。就怕將沈妙嚇著了,還好沈妙反應沒那麽大,隱隱的,羅雪雁心中又有些得意。

沈妙這般態度,讓羅雪雁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讓周圍人有些驚訝。定京城來的姑娘,看起來似乎也不盡然是隻會哭哭啼啼錦衣玉食,似乎還有幾分膽色嘛。潭兒不服氣的與年紀小的少年咬耳朵:“一定是裝作不怕!”

那年紀最大,性子最好的少年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沈妙一眼,未曾說話。

羅雪雁又拉著沈妙上前給她介紹,除了羅隋以外,羅家還有兩個兒子,就是沈妙的兩個舅舅,羅連營和羅連台。

羅連營的妻子是餘氏,是個溫柔敦厚的女人。生了兩個兒子,羅淩和羅颯。

沈妙的二舅舅羅連台的妻子是馬氏,娘家是做生意的,精明潑辣,生了一對姐弟。姐姐叫羅潭,弟弟叫羅千。

羅淩便是沈妙的大表哥,這位表哥如今年方十八,性子溫和敦厚,和餘氏如出一轍,瞧見他,也是溫和有禮的招呼,是個十分體貼的人。而二表哥羅颯十七,也就是羅淩的同胞弟弟,瞧著卻是個暴戾性子,看著沈妙冷哼一聲,嘲諷道:“定京城的小姐,熬得住小春城的風沙麽?”被羅連營狠狠踢了一腳。

那羅潭今年十六,對沈妙也是有些懷疑的模樣,態度說不上熱絡,好奇多一點。羅潭的弟弟與沈妙同歲,一直上下打量沈妙,生的個圓圓臉,有些挑剔。

同羅家這一圈子人打好招呼,認清楚人,羅隋才讓羅雪雁帶著他們先到府上。

羅府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彼此倒也和睦友愛。沈家人安置在羅雪雁未出閣之前的院子裏,倒是住得下的。讓下人去收拾屋子的時候,眾人就在大廳中說話。

過了最初的熱鬧勁兒,說的便是正事了。羅家和沈家不同,沈家在定京城的時候,因為沈貴和沈萬走的是文官路子,和沈信走的路不同,自然不會在朝事上有所商議。加之本就不是血親,隔了一層肚皮,這些個私密的事情更是不會拿出來說。羅家就不同了,都是一家人,不僅羅連營和羅連台可以聽,羅淩幾個小輩也都可以聽,甚至女眷們都可以聽。沈信一家來了後,自然也是要聽一聽的。

“雁兒,你們這次回小春城,日後有什麽打算?”羅隋問。

沈信是因為被奪了虎符退守小春城的事情,之前就修書過來告知。隻是那時候離得太遠不好相商,如今近在眼前,總歸是要問一問的。

羅雪雁笑了笑,道:“爹怎麽這樣問,既然是來了小春城,自然就是在這裏好好安穩的過下去。”重振羅家軍的事情,羅雪雁和沈信還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羅隋,以羅隋這種古板的性子,想來也是需要磨一磨的。

“三妹,”卻是羅連營開了口,他看了一眼沈信,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可沈家軍就這麽被收了……。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他們是武將,更能明白軍隊對武將的意義。沈信戎馬倥傯了這麽多年,忽然要他做一個閑散的平凡人談何容易,換了他們自己,怕也是義憤難平。

沈信拱了拱手,道:“大哥,與其埋怨,不如順其自然。小春城也挺好的,我也想在雪雁生活過的地方過些日子。”

聞言,羅隋倒是多看了沈信幾眼,麵上嚴肅的神情也緩和了幾分,道:“難得你如今改了性子。”

沈信是個什麽風風火火直來直去的性子眾人都清楚,如今說出這麽一番平和的話,的確是出乎人的意料。

沈妙看著神情各異的羅家人,忽然開口問:“祖父,聽聞小春城邊防有突厥人?”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一片寂靜。

片刻後,馬氏反應過來,她性子爽快,笑道:“嬌嬌不用怕,那些突厥人都在城外,不敢進來,便是進來,咱們羅家的兵也能將他們打跑。這麽多年都安穩無事,不足為懼。”

沈丘也以為沈妙是害怕了,輕聲安慰道:“舅娘說的不錯,嬌嬌不用怕。”

沈妙垂下眸,小春城是邊陲小地,邊陲之地,自來就有遊牧民族侵擾。東邊突厥就是一支,這些突厥人身強力壯,馬匹又精悍,作戰起來卻是非常勇猛的。若是真刀真槍的幹起來,吃虧的說不定還是明齊這邊。隻是因為小春城易守難攻,加之羅家的威名再立,這些突厥人到底不敢進前,隻敢在邊陲小小騷擾一番。每年八月到十月,突厥生活的草原幹旱,突厥人都會進小春城搶東西。這些小打小鬧,趕跑就是了。百姓們習慣如此,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沈妙卻記得,就是這一年,小春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她點頭,狀若無意的開口:“羅家軍也和爹的沈家軍一樣勇猛麽,既然如此,倘若突厥人攻入城中,怕也是能抵擋的。”

羅隋的麵色一僵,羅連營和羅連台的神情也不大好看,甚至稱得上有幾分尷尬了。當沒有對手,羅家應付不起這麽一筆巨大的兵馬銀兩開支,加上定京城的文惠帝根本就是甩手不管小春城這頭,這麽些年,羅家軍跟散了也沒什麽兩樣。將士們回家種地的種地做生意的做生意,留下的羅家軍,也不過是些混銀子花的散戶。除了每年在邊陲地小小的威懾一下突厥人,基本上是啥事兒也不用幹。用羅家軍和沈家軍比,簡直就是明晃晃的在打羅家人的臉。

羅颯當即就翻臉了,看向沈妙火氣頗重的道:“你什麽意思?”

羅淩連忙扯了他一把,看向沈妙溫和道:“二弟言重了,表妹不要和二弟一般見識。”

“定京城來的就是不一樣啊。”羅潭撇了撇嘴:“咱們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年都相安無事,表妹一來就怕這怕那的,放心吧,突厥是不會進城的,都這麽多年了……”

沈妙微微一笑:“若是進城了又如何?”

羅潭沒想到沈妙會反駁,忍不住一愣。

高座上的羅隋卻沒有發話,羅家人教育年輕後代都是這般,讓他們自己爭,自己論,有些東西,自己摸索方能得出更多的東西。而長輩們隻是在一邊靜靜的看著。沈妙方才的話有些意思,羅隋不開口,羅連營幾人也不好開口,便隻能瞧著小輩們自己說。

“怎麽可能進城?”羅潭氣急敗壞道:“那些突厥人要的隻是些糧食和工具,十月一過,幹旱解了,他們自然不會再亂來。進了城後還要打仗,哪裏有那般容易?”

沈妙神色不動,淡淡道:“十幾年都隻要糧食和工具,不覺得也太容易滿足了麽?”

眾人一愣。

羅千年紀和沈妙相仿,他好奇的問:“小表妹,你這是什麽意思?”

“若是換了我,倒不會如此滿足。”沈妙溫和答道:“有勇猛的士兵,有精壯的馬匹,有退守的草原,這一切,比起小春城裏散落的兵戶,殘陋的兵器要好的太多太好,為什麽不去爭一爭?若是不爭,便是隻有對小春城的路線不熟罷了,可是摸索了十幾年,這麽一小座城,便是每年隻來一回,每回隻來一處地方,地圖也能畫出來了。”她側頭微笑:“兩軍對壘,一方萬事俱備,卻不動手,是因為墨守了這麽多年的規矩,還是必須要遵守麽?誰規定的?”

良久,屋中都無人開口。

突厥對小春城沒有野心,每次隻是因為物資缺乏所以搶些東西,大家都習以為常。誰知道沈妙今日這一番話,卻從另一個方麵,他們未曾思考過的方麵一語驚醒夢中人。

不錯啊,突厥人什麽都有,什麽都有的人,為什麽不可以有野心?若是突厥想要收攏小春城,小春城的人又怎麽能抵擋得住?

羅颯的表情也慢慢變了,他看了沈妙一眼,語氣雖然仍舊不算好,可比起方才的火氣,也已經緩和了不少,他道:“那你想說什麽?”

“我觀其羅家軍,倒是不如沈家軍聚的緊,”沈妙說的客氣,哪裏是不如沈家軍聚的緊呢,分明就是一盤散沙。看著羅隋一閃而過的痛苦,沈妙微微一笑:“小時候曾聽過娘親說起外祖年紀時候帶領羅家軍作戰的英姿,外祖就未曾想過,再度恢複羅家軍的榮光?”

再度恢複羅家軍的榮光!

屋中人倒抽一口涼氣,饒是沈信和羅雪雁,看著沈妙也有些不可置信。

羅千和羅潭眼前一亮,小輩們總是盼望著風光無限,沈妙描繪的那一副景象,至少能讓少年少女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羅淩和羅颯年紀大些,表現的沒那麽熱切,不過羅颯眼裏還是劃過一絲期望。

羅隋看了沈妙一會兒,突然笑道:“你這小丫頭,野心倒不小。難得啊,定京那樣的地方,還能養出你這樣的硬骨頭。”言語間,卻是對沈妙頗加欣賞。

羅雪雁和沈信立刻與有榮焉。不過隻是片刻,羅隋便歎了口氣,語氣不明道:“隻是丫頭,恢複羅家軍的榮光,哪有你說的那般簡單。兵馬糧草都要銀子,羅家哪裏負擔的起。養著一支兵,無用武之地,丫頭,你要將我羅家的銀錢都耗在這上頭麽?”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可是那些兵都是國庫裏的銀子養的,如羅家軍這樣的,遠在邊陲小地,文惠帝都可以放心,自然也是不會撥給銀子的。要羅家自己負擔這麽一支兵馬的開支……。卻不知道應該對付的是誰,和誰打仗,的確是悲涼。

“組兵當揚名,朝廷不肯給羅家銀子,是因為羅家軍不出眾。可若是羅家軍聲威赫赫,打了勝仗,就是為了平息朝廷的各方勢力,陛下也會主動送來銀子的。至於敵人……”沈妙微微一笑:“遠有秦國大涼,近有突厥匈奴,明齊從來不乏對手,兵力精進,自然就會被派向更遠的戰場。外祖,你以為呢?”

且不說她說的話如何,可是這談笑袖手間分析各方勢力,微笑側頭驚天野心可見,明明是金尊玉貴之地來的嬌養小姐,卻讓人恍惚覺得,是自底層摸爬滾打之下的堅韌女子。

羅隋突然動了怒,他一下子站起身來,將袖子一甩,冷聲道:“重組羅家軍一事不必提了,我不同意!雪雁,你帶他們下去休息,此事日後也不必再議。”說罷便看也不看廳中眾人一眼,轉身而去。

羅隋這火發的莫名其妙,羅雪雁也十分不解,沈丘摸了摸沈妙的頭,堅定的站在沈妙這邊,道:“妹妹好樣的!”

羅颯掃了一眼這頭,對羅淩低聲道:“這個小表妹不簡單。”

羅淩笑了笑,道:“也許吧。”

羅潭撇了撇嘴:“光會耍嘴皮子有什麽厲害的,連爺爺都被氣著了。”

羅千搖頭,眼睛賊亮的盯著和沈丘說話的沈妙:“不止會耍嘴皮子,長得也很漂亮。姐,比你漂亮!”

羅潭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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