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醞釀

敬賢皇後這一生,大約也是很傳奇的了。從最養尊處優的丞相千金成為皇後,又經曆了夫妻離心、陷害、母子分離。可最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將大涼後宮處理的幹淨利落,又是讓人極痛快的。她是在逆境中越發不甘反而奮起的那一類人,若說是有什麽遺憾,第一便是謝熾的毒無可解,第二便是沒能和謝淵再有重見之日。

謝熾和謝淵兩兄弟,也更肖似蕭皇後多一些。蕭皇後當初在隴鄴便是人人追捧的大美人,說是絕色也不為過。而謝熾和謝淵不僅繼承了蕭皇後的美貌,還繼承了她的手段。謝熾因著在皇室,到底還有一些孝武帝的影子,比如玩弄權術的時候,因著要平衡各方勢力,不得不借助聯姻的力量,而謝淵則不同。他遠在明齊,和明齊皇室本來就是對立的。他沒有一絲一毫謝義隆的影子,蕭皇後當初對他的期許他也的確做到了,他雖然算不上什麽好人,卻也絕對不是一個卑劣之人。

沈妙倒是沒想到謝景行的身世竟然如此曲折離奇,對於敬賢皇後的一生,感歎之餘也不禁生出佩服。敬賢皇後與她前生何其肖似,到最後卻能成為這江山的贏家。不過沈妙自問也做不到蕭皇後那般,有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能忍受骨肉生生分離的痛苦。

瞧見她複雜的眼神,謝景行反倒是不甚在意的笑了,道:“不用可憐我,我沒見過她,自然對她無所依戀。”

他是獨自在狂風驟雨中成長成的年輕男人,出生背負著生父的追殺,又沒見過生母,反倒造就了比常人更加豁達的心境,再多的事情在他眼裏,也不過是笑一笑就罷了。

可是對人的感情不甚在意,本身是因為一開始就對人無甚期許吧。

沈妙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會陪你走到最後的。”

謝景行眸光微微一動,繼而挑唇笑道:“你既然同情我,不如補償我?”

他這壞笑瞬間讓方才還有些感傷的氣氛一掃而光。沈妙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麽,道:“可是這樣的話,皇上的病……”她沒有說下去。

既然被高家人斷言謝熾活不過三十五歲,現在永樂帝……還有幾年活頭呢?

“皇兄今年已經過了三十六歲的生辰了。”謝景行道:“可見有時候的斷言也不慎準確。不過,”他冷了眉眼:“皇兄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

“盧家和葉家人知道這事嗎?”沈妙問。

“聽聞我的母後當初在孝武帝死後,已經將宮中所有知情人都滅了口,如今這世上知道皇兄病情的人,除了高家家主,你我和皇嫂之外,應當都不在人世了。”

沈妙心頭一跳,想著敬賢皇後手段倒是很淩厲,不過卻是也解決了許多後顧之憂。

“那皇後娘娘嫁給皇上之前就知道他的病情麽,還是嫁給皇上之後……”沈妙問。

謝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想問什麽?”

沈妙想,若是顯德皇後早就知道永樂帝活不過三十五歲,她還會嫁給永樂帝嗎?畢竟年紀輕輕就守寡,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可若是嫁進來之後才知道,豈不是被欺騙著過了一生?

“若是你,你怎麽選擇?”謝景行問。

沈妙道:“我嫁給你的時候,還沒喜歡到願意為你守寡的地步。”說完此話便有露出懊惱的神情,想著這不是在咒謝景行麽。

不過謝景行聞言卻是十分愉悅,一把將她扯過來,把沈妙的腦袋按在懷裏,笑眯眯道:“哦?意思是現在就喜歡到為我守寡的地步了麽?”不等沈妙回答,又若有所思的開口:“這麽說來,你當初嫁給我的時候,也是很心儀我的。”

“誰心儀你了。”沈妙被他按在懷裏喘不過氣來,氣急敗壞的開口。卻聽得謝景行悠哉悠哉的聲音從頭上響起:“要是喜歡我的話就說嘛,我一向憐香惜玉,絕對舍不得讓你年紀輕輕守活寡的。”

沈妙不怒反笑,反唇相譏:“守活寡是嗎?放心,如今這世道也沒幾個女子乖乖守活寡的了。寡婦麵前還多是非,隴鄴的小倌館兒還比比皆是呢。”她如今被謝景行帶的也不再如從前一般端著架子,偶爾還能把謝景行氣個半死。

果然,聞言謝景行動作一頓,仔仔細細的盯著她,溫柔開口道:“想找小倌兒?”他語氣溫和,沈妙卻覺得後頸莫名有陰測測的寒意,還未等她說話,謝景行便忽的打橫將她一把抱起站起身來,大踏步往床邊走,嚇得沈妙尖叫一聲,偏謝景行還老神在在的道:“你這麽提醒我努力努力,為夫自然不敢偷懶的。”

外頭守著的鐵衣冷不防又被這夫妻二人的動靜羞的老臉通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張黑臉憋的通紅,倒是十分精彩。

夫妻二人氣喘籲籲的鬧了一陣,倒是終於歇了下來。沈妙枕著謝景行的手臂,推他問:“你之前還未回答我的話,皇後娘娘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皇嫂這麽聰明的女人,若是不知道被騙著嫁進來,事情可就大了。”謝景行歎道:“母後當初在為皇兄挑妻子的時候,曾經將皇嫂叫進宮裏說了些話,不用想。母後一生最討厭利用人真心的人,即便是要平衡勢力,也會交由對方負責。”

沈妙道:“知道了還嫁進來,皇後娘娘是真心喜歡皇上啊。”

謝景行沒有說話。

景行沒有說話。

顯德皇後的娘家是文史世家,說起實權,其實相交許多世家都比不上,可最後敬賢太後卻為永樂帝挑了顯德皇後做妻子,是因為顯德皇後的娘家,長史府上絕對忠誠。而顯德皇後就如她皇後的名號一般,溫柔敦厚,聰慧大方。敬賢太後和孝武帝不同,永樂帝可以抬舉其他的妃子來平衡勢力,但是妻子隻有一個,而這一個是要相伴一生的人。人品更為重要,她能與人同甘苦共富貴,是真正的大家閨秀,經得起風浪,也壓得住錦繡。

顯德皇後娘家就是忠厚的人,至於顯德皇後對永樂帝究竟有沒有情,這個就不得而知了。畢竟在皇家之中談真情,到底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不過顯德皇後對於永樂帝活不過三十五歲這件事,一直都是平靜以待的。

沈妙道:“若是隻是為了權勢,她應當為自己打算的。”

謝景行一笑:“皇嫂很聰明,也不貪心。”

不貪心,就是最好,許多悲劇究其根源,也不過是因為一個貪字。貪慕權勢,貪圖榮華富貴,或者貪心索要感情。

沈妙凝神想了一刻,道:“那現在靜妃已經懷了身孕,你們打算如何處置盧家?”

謝景行把玩著沈妙垂下來的長發,漫不經心道:“盧靜懷孕與我們何幹?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盧家以為憑借龍種高枕無憂,其實卻想岔了。有了龍種的皇帝,一些反對的人自然會倒戈,盧家手下的兵有多少是牆頭草?能偏向盧家,也能偏向皇家。”

沈妙看著他:“不可能僅僅隻是這一點吧?”

謝景行挑眉:“你覺得?”

“準備了這麽久,分明靜妃懷孕是個意外,你們一開始可都沒料到這一頭。”沈妙道:“若是靜妃沒有懷孕,你們又打算如何對付盧家?”

“簡單。”謝景行道:“皇兄自登基開始就在籌謀對付盧葉兩家,這麽多年一直在搜查盧家擁兵自重的證據。現在搜集的差不多了,也該到了亮出來的時候。到那時,天下之口算是能封住,這是其一。其二嘛,”謝景行道:“大涼雖然盧家兵權重,也不是沒有別的武將,那些武將私下裏已經差不多都成了皇兄的人,還有墨羽軍也一直在蓄積力量。現在的事情就簡單多了,亮出證據,要麽盧家伏法認罪,盧正淳張狂一世,定然不會認罪,定會反目皇家,恰好一網打盡。”

沈妙聽聞他這麽說,想著謝景行和永樂帝不愧是兩兄弟,對付人的手法真是一點兒也不迂回婉轉,簡單粗暴的很,卻也直接有效。或許這也是繼承了蕭皇後身上的某些特點?

她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何必要準備這麽多年,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能抗衡。”早早的開始一博,也會剩下不少時間。

謝景行湊近她耳邊道:“小姑娘,你要知道,我們謝家的男人,不喜歡拖泥帶水,也不喜歡勢均力敵四個字,要做就做連根拔起。盧家根基太深,越早的話,越難清理,現在時機成熟,幹幹淨淨的拔起,不是很好?”

沈妙蹙眉,又聽聞謝景行道:“我知道你骨子裏喜歡博,當初勢單力薄的時候就敢算計豫親王,不過太危險,自損可能太高,我不喜歡。”他道:“犧牲太多的慘勝也是敗。”

沈妙便不得不承認,謝景行說的很有道理。當初她敢對峙豫親王甚至傅修儀,不過是因為她是一個人戰鬥,用石頭去擊打玉器,傷得最重的始終是玉器,後來隨著沈家也漸漸牽扯進來,她要顧及的太多,便也不能如之前一般放開手腳了。

而謝景行這回更是,若是勢均力敵去較量,拖得越久,吃虧的卻是大涼的百姓。若是如現在這般有了足夠的實力之後輕易的將盧家一網打盡,也能將犧牲縮小到最小。

“不過,盧家是這樣了,葉家怎麽辦呢?”沈妙還有疑問,猶豫著想說話,卻終於還是欲言又止。

“之前皇兄打算拉攏葉家,反正葉家無子嗣在,隻有一個不良於行的少爺,翻不起風浪。”謝景行道:“但是你既然告訴了我你的夢,葉楣姐弟就是仇人。仇人怎麽能拉攏,那是自取滅亡。”他道:“你放心,你的仇我會替你報的。”

沈妙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謝謝。”要讓對方改變一個早就開始籌謀的計劃,不僅僅隻是嘴巴上輕易說說而已。與這個計劃相關的所有事情都要隨著重新計劃,有多麻煩且不說,計劃這東西,最怕的就是生出變數,謝景行卻願意為了她,來擔負起未來可能出現的所有結果。

有多幸運才能在今生遇到這樣的人啊。

謝景行見她神情有異,勾著沈妙的下巴令她抬起頭,仔細端詳了一番,“嘖”了一聲道:“怎麽感動成這幅模樣?不如以身好好報答我?”

沈妙推他,罵道:“胡說八道什麽。你打算如何對付葉家?”

謝景行思忖片刻,道:“這也不難,葉家既然不能是我們皇家的人,自然就和盧家是一夥的。找出來盧葉兩家私下裏往來的證據,盧家出事,葉家也跟著倒黴。你不是挺聰明的,現在怎麽連個陷害都不會了?”

沈妙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謝景行倒是能將這陷害別人的罪名說的一本正經堂堂正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頂天立地的大事似的。而且要陷害一國丞相,也並非這樣簡單的事情。

“葉家

“葉家其實比盧家好對付,葉家無非就是與朝中文臣勢力複雜,可是一旦盧家倒黴,葉家被連累,那些文臣隻要不是傻子,都會和葉家劃清關係。這麽多年,孝武帝留下來的兩大心腹,其實實力已經消磨不如往日風光了。”

沈妙想了想,道:“不是他們的實力被消磨,是你們的實力已經增長到不必為他們所牽製的地步。”

幼獸終於長成了百獸之王,於是山林裏那些跳梁小醜,如今也該一一收拾了。

謝景行看她,調侃:“這樣崇敬我?”

沈妙麵無表情道:“可崇敬可崇敬了。”

“夫人這麽捧場,那必須得把夫人伺候好了。”謝景行肅容道,一個翻身將沈妙壓在身下。

沈妙:“……”

……

葉府上。

葉楣和葉恪正在屋裏說話。

葉茂才自詡讀書人,屋裏的陳設自然也是風雅十足的,動輒書畫蘭草,可是細細一看,那書畫都是名家珍品,蘭草也是上等花卉,便是桌子上的鎮紙也是價值不菲。可見葉家富裕不假,讀書人是真,清貧的讀書人卻未必真了。

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點心。

葉楣穿著絹絲鏽荷花嵌晶明黃小衫配長裙,這衣裳無論是料子還是做工都是頂頂好的,她本來模樣就生的出挑,這麽一打扮,便是宮裏的那些貴人都要遜色三分。天然一段風情,嫵媚嬌豔得很。

葉恪坐在她的對麵,他的衣飾也如之前一般簡單,布料卻上了一個層次,顯然,在葉家,他們姐弟兩過的相當不錯。

“姐,你之前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葉恪皺眉問到。

葉楣端起桌上的茶來飲了一口,淡淡道:“之前葉夫人尋女,一口咬定我是她的女兒,這其中太過混亂,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不過總歸給咱們找了一處好去處,爹娘死了後,商鋪已經照應不下去,況且如今當個官家千金,總比商戶女兒好得多,你也是一樣,有了葉丞相這個爹,你的仕途總能更順利一些。”

葉恪苦笑:“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不過,葉茂才不是根本不信你我的身份麽?”

若說這世上有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葉楣和葉恪以前是不信的。可是自打葉家尋親的人找上門來後,他們姐弟二人便也不得不相信,這個世上是有這樣的好事的。聽聞葉家在十幾年前葉夫人分娩的時候被奸人挑撥,害得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終於尋親,找到了葉楣頭上,這是不是真的,葉楣以為,這必然不是真的。

因為她和葉恪是一同出生的姐弟。

可是人總會有偏執的時候,譬如那看著十分正常的葉夫人,非要一口咬定葉楣就是自己的女兒,怎麽勸說都不肯聽,還非要因著葉楣的關係,將葉恪也接進葉府裏去。

葉楣姐弟警惕防備,後來葉茂才也來見了他們二人。葉茂才比起葉夫人來說要清醒的多,開門見山的便說葉楣姐弟並不是葉夫人的兒女,不過因為葉夫人堅持,葉茂才並不想阻攔,想要為了夫人身子,願意隱瞞下這個謊言,給葉楣二人葉家兒女的身份。

葉楣是什麽人,精明無比,不弄清楚其中利弊自然不敢輕易跳入火坑,她想方設法打聽到葉家的情況,得知葉家如今和皇室微妙的位置,加之葉家隻有一個不良於行的少爺,算是後繼無人,葉茂才自然需要一雙“兒女”來堵住天下人的嘴巴。

互相得利,各取所需,一個瘸子翻不起什麽大風浪,這葉府的財富最後還不是落在葉恪手中?而憑借葉家這個名頭,葉楣日後想要錦衣玉食嫁入高門,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便是葉茂才打別的主意,他們姐弟二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會想法子謀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葉楣姐弟就進了葉府,成了葉家的小姐和少爺。葉夫人信任他們,葉茂才提防他們,這對葉楣姐弟來說都沒什麽不同。葉家隻是一個跳板,一個靠山,能幫助他們在未來的路上走的更快而已。

葉楣道:“信不信身份都不重要。你和我都是從商戶走出來的,將他當作生意人就是了。隻是這一筆生意,如今看來卻是虧了,我倒是沒想到如今會變成這樣。”

“這樣?”葉恪不解:“姐,你說的更清楚些。”

葉楣道:“之前我以為葉家在隴鄴實力雄厚,不必忌憚什麽,雖然和皇家關係微妙,到底還能平衡一二。不過近日來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葉家並非我以為的那般好,似乎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往前一步固然可以高枕無憂的活下去,可若是一個不好,亦是萬丈深淵,賠了夫人又折兵。”

葉恪聞言,麵色也變得有些不好看,他說:“你的意思是,葉家現在的局勢很危險?”

“危不危險我也不知道,”葉楣冷笑一聲:“葉茂才那個老狐狸,藏的嚴嚴實實,不肯讓我們知道葉家的情況,葉夫人雖然信任我,卻更信任葉茂才,想從她嘴裏套出話來,比登天還難。不過越是這樣,我的直覺越是不安,總覺得這葉府很不好。”

“或許是你想多了也說不定。”葉恪想了想,到底還是搖頭道:“葉家畢竟是大涼的丞相,怎麽可能到你說的那一步。至於葉家人提防我們,大約是時日太短。畢竟咱們現在都是一條船上,否則當初你提出要教人行刺睿親王妃,他們葉家也不會就

家也不會就這麽同意的,隻是可惜,那睿親王妃卻是命大,竟然被那書生相救,躲過一劫。”

葉楣凝眸,忽而又笑起來,道:“她可真是好命,也可真是好運。”

“不過姐,”葉恪看向她:“當初你為什麽要讓葉家人殺了睿親王妃?真的是因為想要入主睿親王府麽?總覺得這個決定匆匆忙忙,稍欠考慮似的。”

葉楣頓了頓,想了一會兒,才道:“我若說我第一次看見她,便覺得不想要她活在這個世上,你信麽?”

葉恪一愣,葉楣卻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她剛隨著葉家人來隴鄴的時候,正好是謝淵皇城狩獵回來。葉茂才給了她解藥,要她扮作無意間揭了懸賞榜出手相救。自然而然,葉家能拿出解藥,隻怕當初睿親王的傷和他們也脫不了幹係。若是葉楣以葉家人的身份去相救,難免令人懷疑到葉家身上,倒不如說來尋親,恰好後麵發現是葉家人更為順理成章。

葉茂才是想借著葉楣來搭上睿親王府,葉楣生的美貌,加之又是謝淵的救命恩人,留在睿親王府日子越多,有些事情發生的就越是自然。

葉楣在那時候見到了睿親王謝淵。

對於男人,葉楣稱不上愛或者不愛,她有野心有手段,男人是她達成目的的工具,若是有更優秀更好的,換一個就是了。對她來說,就像是美麗的人要配華麗的衣裳,珍貴的首飾,富裕的宅子,自然也要高貴的夫君。

謝淵是她自長大以來見過最好的一個。

他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還生的風流美貌,便是靜靜躺著,貴氣天成,也惹得人側目。更何況葉楣還從葉茂才嘴裏得知,謝淵是個極有手段,很厲害的人。這麽好的人,她想要據為己有很正常,而謝淵的冷淡,讓她更想征服。

聽聞謝淵有個王妃,不過葉楣從沒見過她。曉得那個女人是明齊武將的女兒,也很是不以為然,武將之女,粗鄙不堪,千裏迢迢過來也是隻身一人,沒有靠山,葉楣甚至並不覺得對方有做她對手的資格。

直到她看到沈妙的一刹那。

沈妙的衣裳還有些泥土,頭發不甚整潔,麵上亦是風塵仆仆之態,可是她就站在葉楣麵前,逆著光,姿態端莊又威嚴,仿佛霸道的猛獸,在宣布自己的主權。

明明葉楣才是最光鮮的,沈妙是狼狽的。

可是那一刻,葉楣卻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仿佛她便是用盡所有力氣,也不能從麵前這個女人手中爭奪到一絲一毫。

在之後的日子裏,沈妙對她頗為冷淡,偶爾葉楣還能感到淡淡的厭惡與恨意。

可是自古以來,女人的感情都是相對的,不僅是沈妙對她感到不舒服,葉楣也很不舒服沈妙。

聽聞沈妙有父母寵愛,有大哥關懷,有好友有姐妹,還有謝淵對她的寵愛。雖是冷戰,可是旁觀者最清楚,若是無情無愛,又哪裏用得上冷戰?分明是愛到了骨子裏,一舉一動才會都牽扯到自己的情緒。

越是比較,葉楣就越是覺得不甘心。憑什麽這世上好的東西統統都該被沈妙一個人享用?她性子孤直不懂撒嬌,又憑什麽得到謝淵的青睞?

最不甘心的,就是比自己不如的人卻過的更好。葉楣是妒忌的,也是厭惡的,她熱愛搶奪別人的東西,將那些東西變為自己的。可是沈妙的東西,看上去要搶過來很艱難。

那怎麽辦呢?讓沈妙消失好了。

所以葉楣告訴葉茂才,隻有沈妙死了,謝淵的王妃之位空懸,她有把握能掌握住謝淵的心。

與其說葉楣想要搶奪謝淵,倒不如說,葉楣隻是見不得沈妙過的比她好,葉楣不願意輸給沈妙。

葉茂才本就打著想要葉楣攀上睿親王府的念頭,終是應了。

可是誰想到沈妙竟然沒死,竟然有人願意為了沈妙而不惜以身相護。而且因為葉家的貿然出手,謝淵似乎有所懷疑,將葉家盯的很近,葉茂才還因此而遷怒於葉楣。

葉楣這輩子,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敗過。她利用各種可以利用的人,一直過的順順利利,搶別人的東西也是得心應手。無論是物還是人,亦或是人心。

可就是在沈妙這裏碰了壁。

她搶不走沈妙的男人,也搶不走沈妙的命,更搶不走沈妙的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