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暴雨下的女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可是雙方之間的分差卻一直都沒有被縮小。吳鳳濤不可謂努力,每一次進攻他都竭盡了全力,也保持了很高的命中率。防守一端他也沒有絲毫惜力,被他防守的人總會束手束腳的無所適從。可就算是這樣,他依然不能憑借著一己之力扭轉乾坤,他是籃球王子,王子也是人,而不是神,所以他做不到隻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

最後一次進攻了,球權掌控在吳鳳濤的手裏,場上比分是70:61。比賽隻剩下不到20秒了,可他依然沒有放棄,他直接帶球衝過了半場,然後在傅子俊和香青雲兩個人的夾防之下高高跳起,瞄準籃筐的方向就把手中的籃球扔了出去。

比賽九點開打,進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接近3個小時。太陽高掛在雲端之上,睥睨眾生,也看著這個充滿了絕望的籃球,仿佛也是不忍心了,輕輕歎了一口氣,就把籃球吹進了籃筐裏。

吳鳳濤倒在地上,遠遠地看到籃球打板進框,忘記了疼痛一般的高高躍起,揮舞著拳頭大喊道;“我們還有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來,爭取別讓他們把球發出來!”

吳鳳濤沒有放棄,可是他的隊友們已經忘掉了勝利,比賽隻剩下不到20秒鍾了,可是他們還落後了6分,在他們的眼裏,這根本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們剛才也看得清楚,這個籃球之所以會鑽進籃筐,更多還要感謝老天的眷顧,與吳鳳濤本身的關係並不大。他們想到了很多,可是偏偏沒有想起這樣一句話,“人自棄,天不理”,連他們自己都放棄了,還能奢求老天幫忙麽?

吳鳳濤揮舞著雙手站在了發球的傅子俊身前,趙森鳴和龐宮亮一左一右準備接球,孫正磊和劉雲飛擠在他們兩個的身邊,阻止他們從容接球。

傅子俊親吻了一下手裏的籃球,然後忽然對著吳鳳濤笑了笑,後退一步,雙手舉球過頂,奮力把球扔了出去。

吳鳳濤大驚失色,急忙轉頭去看時,隻見籃球乘風破空,呼嘯著衝過了他的頭頂,衝過了半場,他的另外兩個隊友,正站在中線處一臉茫然地看著疾速前行的籃球,以及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的香青雲。

“我草!”吳鳳濤隻是打眼一掃,就全都看明白了,他的兩個隊友不是沒有注意到,而是根本就已經放棄了。

吳鳳濤隻覺得自己眼前一黑,膝蓋發軟就跪倒在地,眼角淚光閃現,神情哀怨絕望,嘴裏喃喃道:“輸了,我們輸了……”

香青雲衝過半場之後,輕輕跳起把球攬到懷裏,並沒有著急攻擊籃筐,而是站在籃底不緊不慢地運球等待著,他不是在等著對方球員趕過來防守,而是在等終場哨響的那一刻。

隨著吳鳳濤的倒下,高三十一班徹底失去了勝利的希望,孫正磊一臉平靜地走過來,蹲下身來攬著吳鳳濤的肩膀正色道:“我們沒有輸!你也沒有輸!鳳濤,別這樣,隻要我們盡力了那就無怨無悔了!”

“班長,可是我們已經高三了,我們沒有機會了……”吳鳳濤帶著哭腔,一頭撲進了孫正磊的懷裏,英雄非無淚,未到斷腸處,吳鳳濤這一刻再也忍不住,趴在孫正磊的肩膀上輕輕嗚咽起來。

孫正磊的臉色也跟著一黯,吳鳳濤說的沒錯,他們已經高三了,錯過了這一次他們就永遠的錯過了,再也沒有機會去挽回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燕淩風一樣重生一回的。

“嘟!”

一聲哨響長鳴,裁判員做出了全場比賽結束的手勢,這場一波三折的決賽終於落下了帷幕,而最終的冠軍也終於付出了水麵,那就是新生班級高一八班,他們憑借著頑強堅韌的鬥誌,不屈不撓的精神,團結一心的氣勢,最終出人意料的擊敗了整個水雲一中都赫赫有名的籃球班級——高三十一班!

“冠軍屬於八班!勝利屬於八班!榮譽屬於八班!我們是不可戰勝的力量,我們是乘風破浪的勝利者!讓我們一起為我們的英雄們喝彩吧!”

香紫煙重新站上了椅子,轉過身去對著高一八班的同學們聲嘶力竭的大吼道。

“偶也!我們贏了!”

“好樣的,我愛你們!”

“太帥了!你們是英雄!你們永遠都是最棒的!”

一聲聲發自內心的呐喊,一道道充滿了激動的目光,一雙雙拍紅了的手,在這一刻,所有人都瘋狂了,甚至包括扯開了領帶帶頭上前把傅子俊扔在了空中的班主任朱遙。

2004年11月某一天,距離籃球賽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籃球的氛圍已經淡了很多。

傍晚,陽光如洗,純淨而溫暖,空曠的籃球場上,一個孤獨的影子站在一個籃筐下,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寂寥又落寞。

這是一個男孩,身上穿了一件髒兮兮的球衣,頭發淩亂,目光茫然,鞋帶係的很鬆,簡單的打了一個結,鬆垮垮的像是隨時都能從他的腳上脫落。他的右手抓著一個籃球,手背上青筋突起,像是要把籃球捏爆一樣。

這個人,正是剛剛傷愈出院的燕淩風。他空洞的眼神中,滿是不甘和不解,他不解的是為什麽校隊公布的十二人名單中沒有他的名字,他的不甘也是因為他為什麽就進入不了這份名單?

名單上麵有韓登雲,有傅子俊,有孫飛英,有趙森鳴,也有吳鳳濤,可偏偏就是沒有他燕淩風。他的不解是真的不解,於是他找到了校隊的教練,也就是決賽的裁判,體育老師黃成。

黃成給他的答案很簡單,隻有三個字,那就是——“你有傷。”

燕淩風剛想要辯解的時候,卻見黃成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回去吧,不要再說了,我既然當初定名單的時候沒有選擇了,現在仍然不會選擇你的,不管你說什麽結果都是一樣的。”

於是,燕淩風果真就什麽都沒說,默默地走出了黃成的辦公室,然後默默地來到這片他摯愛的籃球場。

“為什麽?”

燕淩風仰頭問天,天不知道。俯首問地,地也不知道。

“到底是為什麽?”

燕淩風把手中的籃球砸向了籃板,天地不知,他隻能問這塊籃板了。

“嘭!”的一聲巨響,籃板發出痛苦的哀嚎聲,似乎在勸解燕淩風認命吧,不管前世還是今生,你都注定了和校隊無緣的!

籃球一直滾到了中圈附近,燕淩風低著頭走過去,指尖一挑就把籃球拿在了手裏,血紅的眼睛盯著在微風中微微搖擺著的籃筐,忽然爆喝一聲,雙手持球,就朝著籃筐的方向用力地扔了過去。

籃球在空中劃過了一道美妙的弧線,然後,在距離籃筐還有一米左右的距離處無奈地落了下來。

燕淩風咧開幹裂的嘴唇笑了笑,走過去把球撿了起來,站到了罰球線上,雙腿微屈,右手托球,左手輕輕一推,輕吐出一口氣的同時也把籃球投了出去。

籃球在籃筐上轉了一圈之後,再次無奈地落到地上。

燕淩風走過去,撿起球來之後,繼續回到了罰球線上,然後繼續罰球。

“二中零,三中一……九十八中三十七,九十九中三十七,一百中三十八!”燕淩風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投籃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短板,他可以在三分線外一步將球命中,但更多的時候卻是空位把球投丟,所以他才很少選擇投籃,這塊短板如果得不到加強的話,就算是他進了校隊恐怕也不會有很大作為的。

想到了校隊,燕淩風又想到了那天的決賽,那個三不沾,那個自傳自扣打板大風車灌籃,那隻罪惡的黑手,以及那聲清脆的刷網聲,再往前推,爺爺去世的噩耗,首場比賽的受傷……

燕淩風捂著腦袋痛苦的號叫起來,仰天長嘯,淚水磅礴,扭曲的臉證明著他此時此刻內心的痛苦。忽然間,他止住了叫喊,甩了甩頭,把嚴重殘存的淚水悉數甩了出去。

既然黃成拒絕他的理由是“受傷”,燕淩風就打算把自己徹底弄傷,這樣也許他的心裏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而扣籃,無疑是弄傷自己的最佳方法。

他抱著球走到了中圈處,大吼了一聲之後就大步跑了起來,可是沒跑出幾步去,他就被鬆開的了的鞋帶絆倒在地,不管不顧,燕淩風爬起身來繼續往前衝了出去。罰球線內一步,他就咬牙跳了起來,雙手持球就要扣籃。可是很明顯,他的彈跳他的滯空都不足以讓他完成這次扣籃,在距離籃筐還有二十厘米的地方,他已經沒辦法堅持了,胸中一口氣一鬆,身體也隨之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正準備下班的夕陽仿佛是不忍心見燕淩風繼續折磨自己了,躲到雲層裏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厚厚的雲層被烤得難受,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無情地砸在了還躺在水泥地上的燕淩風的身上,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淌了下來,迷住了他的雙眸,一切都變得模糊了,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片刻之間,燕淩風的渾身都已經濕透了,他的鞋和襪子都泡在了水裏,可是燕淩風卻不管不顧,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重新爬了起來,再次向籃筐發起了衝擊。一次又一次,燕淩風記不清自己失敗多少次了,也不記得自己摔倒多少次,他隻知道自己還沒有受傷,而受傷的心靈也還沒有痊愈。

他已經感覺不到肉體的疼痛了,麻木是他現在最好的解脫。人世間最讓他痛不欲生的幾件事情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接連發生,他不想麵對卻又不得不去麵對,盡管他現在還沒有崩潰,但是命運似乎已經再次關死了他籃球之路的大門。

燕淩風不願意屈服也不想放棄,可是他卻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喜歡籃球,也喜歡和兄弟並肩作戰的感覺,可是這一切,似乎都已經和他說再見了,沒有兄弟的籃球隻會是孤單,而沒有**的籃球也隻是籃球。燕淩風知道,最起碼在接下來三年的時間內,他隻能在書山題海中折磨自己,隻能在看台上看著趙森鳴等人縱橫馳騁,然後一個人躲在角落裏黯然神傷……

終於,也不知道是經曆了多少失敗,多少次摔倒,燕淩風終於在罰球線內一步起跳的位置上把球塞進了籃筐。

“成功了!”

燕淩風歇斯底裏的大吼了一聲:“我成功了!”

可是得意就忘形,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上翻滾著的籃球上,卻忘記了他整個人還掛在了籃筐上,雙手不自覺的一鬆,然後再次摔了下來。

“淩風!燕淩風!”

燕淩風依稀聽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茫然地搖了搖頭,慢慢地爬起身來,自嘲的笑了笑道:“我肯定是聽錯了,這麽大的雨,誰腦袋燒壞了出來找我呢?我他娘的現在就是一個天煞孤星!”

“燕淩風!!”

聲音很動聽,似乎還有一點耳熟,燕淩風這次確信自己沒有聽錯,迅速地轉過身去,隻見無情的暴雨之下,一個女孩俏生生地站在他的對麵,沒有打傘,也沒有穿雨衣,如同一支清蓮一般惹人愛憐,風雨飄搖之中隨時都有可能不堪重負而斷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