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一中更衣室裏,一片壓抑的沉默。

在燕淩風等人進來之前,吳鳳濤等人還在熱烈地討論著上半場的比賽,可是等到他們四個人一個比一個臉色更加難看地走進來時,所有人都知趣地閉上了嘴巴,盡管他們不知道更衣室門口發生的事情,可是從他們的表情上自然不難看出,事情的經過和結果一定不是那麽的愉快。

前腳跟後腳,燕淩風等人剛剛坐下,徐建業就笑眯眯地跟了進來,眯縫在一起的眼睛饒有興致的在燕淩風四人身上掃過,很顯然,他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同樣很有興趣。

韓登雲被徐建業的眼神看的心裏發堵,撅著嘴甩了甩手惡狠狠道:“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曆,晦氣,真他娘的晦氣!”

徐建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拍了拍手道:“大家都聽我說,上半場比賽我們落後了4分,這個分差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對於我們的對手來說,他們一定會認為這個分差不保險。對於我們來說,這個分差當然也是完全可以看得見追得上的。機會,有,而且很大,比賽之前我就和你們說過,南洋模範並不是一隻很有韌性的球隊,隻要我們能夠時刻保持對他們的壓力,那麽我們就有很大的希望能夠笑到最後。剛剛得到的消息,和我們同組的另外一場比賽裏,半場結束之後,清華附中已經大比分領先於樹德中學,如果沒有意外發生的話,那麽清華附中贏球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對於我們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很明顯了,現在清華附中就是我們晉級路上的最大對手。為了能夠在明天的比賽裏和清華附中生死相搏,一決高低,這場比賽我們就不能輸也輸不起!好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相信這其中的道理我不說你們大家也都很清楚。好好休息一下,下半場的戰鬥馬上就要打響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徐建業就按照慣例,轉身離開了更衣室,把空間和時間留給隊員們。

從徐建業進門到最後離開,整個過程中除了韓登雲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言不發。徐建業離開之後,仍然是沒有人說話。

燕淩風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站起身來,表情中帶著一絲歉然地看著隊友們緩緩開口道:“我有一件事情,希望得到你們大家的支持。”

“什麽事情?淩風你還和我們客氣什麽呀?一句話的事,水裏來水裏去,火裏來火力去!”韓登雲大咧咧地開口打包票。

“登雲說的沒錯,有事你說話,我們大家誰要是皺一下眉頭,就是王八蛋龜孫子!”在賽場之下,和韓登雲從來都是焦不離孟的何青也把胸脯錘的如山響。

孫飛英麵帶疑惑地看了燕淩風一眼,目光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麽一樣,盯著燕淩風一陣猛看,半晌之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淩風,不要衝動。”

“說!”高陽言簡意賅,但是目光卻無比的堅定,仿佛燕淩風就是要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一般。

“別賣關子了,淩風,直說吧。”吳鳳濤慢悠悠地說道,他不像韓登雲和何青那樣喜歡表決心,但是他的決心,卻絕對不比韓登雲以及何青差上多少。

“是這樣……”燕淩風緩緩開口道:“我想輸掉這場比賽。”

“什麽?”韓登雲“刷”的一下子躥起身來,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淩風,你瘋了嗎?”

一邊說話,韓登雲還一邊像模像樣地摸著淩風的額頭疑惑道:“不燙啊,這怎麽好好的說胡話呢?”

“讓淩風說完。”孫飛英瞪了耍寶的韓登雲一眼,表情和韓登雲一樣的古怪。

“因為我想報複一個人。”燕淩風的表情很平靜,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指天錘地,但是他的神情卻是無比的堅定。

“繼續。”吳鳳濤雙手抱胸,一臉輕鬆地看著燕淩風,他相信燕淩風不是無的放矢,無事胡鬧的人。

“在我們四個人回到更衣室之前,在門外有一個人,指著我們四個人的鼻子好一頓臭罵。”燕淩風停頓了一下,搖頭苦笑道:“說實話,這輩子我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麽羞辱過,這口氣,我咽不下!”

不等燕淩風說完,就見高陽已經霍的站起身來,拔腳搶到更衣室門口,一張臉黑的如同鍋底一般,一雙眼睛如狼一般凶狠,在他的心裏麵,燕淩風就如同是一個兄長一般的照顧他,他也早就把燕淩風當成了自己成長路上的引路人,聽到燕淩風受辱,他自然是沒辦法繼續保持冷靜了,拉著門把手就打算要衝出門去。

“回來!”燕淩風一把扯住了高陽的胳膊,用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如果你還想要打籃球的話。”

打不打籃球的,對於高陽來說,實際上並不是那麽的重要,但是燕淩風的話,他卻不能不聽。山東男兒重信義,重情義,高陽更是其中的典範,一飯之恩或許還不足以一命想報,但是真心對他好的人,高陽卻絕對不含糊為他兩肋插刀,是真的兩肋插刀,而不是插兄弟兩刀。

“聽我說完。”燕淩風的心裏麵用上了一股感動,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輕輕拍了拍高陽的肩膀,按著他重新坐下來之後,重新轉過身看著隊友說道:“這個人,名叫楊超,現役國家籃球青年隊的隊員,我們明天的對手,清華附中的核心球員。在我看來,報複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並不是打他兩拳踢他兩腳那麽簡單,而是要從精神上折磨他。對於楊超來說,晉級最終四強自然是目前階段他最大的願望,那麽我們就要成全他,讓他的願望變得觸手可及,讓他的夢想即將照進現實。假設我們今天輸掉了這場比賽,那麽毫無疑問,楊超一定會歡呼雀躍,畢竟他們的手下拜將南洋模範戰勝了我們,說明了什麽?說明我們的實力不如他們,那麽對於他們來說,從死亡之組中突圍而出不就變得非常容易了麽?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現在就非常想要看一下楊超希望破滅時候的絕望的眼神。兄弟們,你們能夠幫我這個忙麽?”

“你這是在玩火。”吳鳳濤耐心地聽完,然後下定論道。

“沒錯,我的確是在玩火。”燕淩風坦然承認道:“但實際上,我們並沒有冒太大的風險。”

“的確如此。”在球隊中很少出聲的許忠破天荒地開口支持燕淩風道:“對我們來說,這場比賽的輸贏其實並不是那麽重要。”

說的沒錯。”許忠說完了這句話,就緊緊地閉上了嘴巴,再也不說話了,燕淩風接過話頭來笑著解釋道:“不管今天的比賽輸或者贏,如果我們明天不能夠擊敗清華附中的話,那麽我們一樣將會被淘汰。假設輸了今天的比賽,那麽隻要我們明天能夠大比分擊敗清華附中,出線權依然會掌握在我們手中。教練剛才也說過了,對陣樹德中學,清華附中的勝率已經無限接近百分之百了。”

“你說服了我,我同意。”吳鳳濤沉默了片刻之後,第一個開口表態道:“哀兵必勝,驕兵必敗。想來我們輸球了之後,也會在一定程度上麻痹清華附中的神經,讓他們對我們的重視程度減弱。”

“我們也不要輸得太多,一分即可。”燕淩風笑著對著吳鳳濤點了點頭,為他的支持表示感謝。

“按照常理推斷,明天南洋模範擊敗樹德中學的幾率還是非常高的,而如果我們再擊敗清華附中,那麽到時候我們這三支球隊的勝場數將會達到相同的2場,到時候就會形成連環扣的局麵。按照本次大賽的規則,就要比較相互之間的小分來決定出線權了。南洋模範輸給清華附中2分,贏了我們1分,小分是-1。而清華附中在昨天的比賽中,又僅僅是以2分的優勢擊敗了南洋模範。隻要我們贏球的分數在2分以上,到時候出線權就會是我們的。”

意外,並不是那麽容易就發生的,可是在清華附中和成都樹德中學小組賽下半場的比賽中,卻偏偏就發生了意外,而且還不止一個意外。

第一個意外是,上半場比分遙遙領先的清華附中的當家核心球員楊超不知所蹤,一直到下半場比賽開始之前也是杳無音訊,而第二個意外則是樹德中學的核心球員,“七種武器”之“孔雀翎”白霄卻在上場比賽受傷之後,重新出現在了球場上。

昨天送往醫院之後,經過白衣天使們仔細的檢查之後,得出了一個讓樹德中學上下都長出一口氣的結論,白霄並沒有受傷,或者說,小傷還是有的,但致命傷卻沒有,所以說,白霄是完全可以出場比賽的。

上半場的比賽,白霄一直都坐在場邊等待機會,教練出於保護他的目的,所以一直都沒有讓他出場比賽。但是經不住白霄的軟磨硬泡,樹德中學的教練終於還是讓他在下半場一開始的時候,披掛上陣了。

一個核心不知所蹤,另外一個核心火線歸來,兩支球隊不但實力上麵一升一降,球隊士氣更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清華附中的整體實力當然不差,但是他們對於楊超的依賴卻有點過分了。沒有了楊超,清華附中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支球隊一樣,進攻毫無章法,防守一團亂麻,再加上憋了一股勁想要證明自己的白霄徹底爆發,裏衝外投,半場比賽就獨得22分,讓人不可思議的帶著樹德中學完成了半場落後18分的大逆轉,最終神奇地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66:63!

成都樹德中學取得小組賽首勝之後,更是把清華附中推到了懸崖邊上。對於他們來說,這本是一場意料之中的勝利,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他們不但很沮喪,而且隱隱有一點絕望,要知道樹德中學的上一場比賽,可是慘敗給了他們下輪的對手水雲一中的。按照類比法推,以樹德中學作為參照物,清華附中又怎麽可能是水雲一中的對手呢?

楊超和白霄都隻打了半場比賽,兩個人的數據也是相差無幾。白霄22分2助攻5籃板3搶斷,楊超則是20分8籃板2蓋帽1助攻。白霄不但在數據上稍占上風,更是帶領著球隊戰勝了強大的清華附中,算是爆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冷門。

意外天天有,今年特別多。

不但賽前不被人看好的樹德中學爆冷獲勝,同組另外一場比賽中,同樣在賽前不被人看好的南洋模範中學同樣爆出了一個冷門,他們頂住了水雲一中持續不斷的壓力,最終憑借著徐勇在終場前的兩次罰球全中之後,77:76!僅僅以1分的優勢獲得了比賽的勝利。

兩場比賽結束之後,原本形勢已經漸趨明朗的A組的水立即就混了起來。兩輪比賽戰罷,四支球隊都是一勝一負,四支球隊也都保留著晉級的希望。一切,都要看最後一輪比賽的結果。

更衣室裏,徐建業大發雷霆,尤其是吳鳳濤更是被他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因為正是吳鳳濤在比賽最後關頭“愚蠢”的犯規,才給了徐勇罰球絕殺的機會。

“就你這樣的蠢貨,也能夠成為水雲的‘籃球王子’?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徐建業原本就不是很喜歡吳鳳濤,這次找到了機會更是不會吝惜自己的唾液,指著吳鳳濤惡狠狠地點了一下,“你說你是不是吃飽了撐得慌?他要投籃,你就讓他投籃可以不?犯規,犯你娘的規!看他的出手節奏,看他的出手時機,他可能把球投進去麽?不可能!”

吳鳳濤低著頭一言不發,默默地承受著徐建業的滔天怒火。更衣室是一個很隱秘的地方,更衣室密謀也是很多教練的噩夢。徐建業罵的雖凶,可是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事兒恐怕沒有那麽簡單,畢竟他不喜歡吳鳳濤歸不喜歡,可是對他的能力還是很了解的。在他想來,吳鳳濤不可能看不出徐勇最後關頭的那個投籃不可能命中目標的。可是為什麽吳鳳濤還是要犯規呢?這才是徐建業很火大的最主要的原因。一個教練,尤其是一個掌控欲很強的教練,他是絕對不喜歡球隊中出現不可控因素的。

“假球?”這個念頭很突兀地湧上徐建業的腦海,雖然他很想把這個看上去很不靠譜的念頭拋在腦後,但還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道:“你是不是內鬼做習慣了?”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徐建業這句話問的很沒有水準,或者說很不符合他教練的身份。吳鳳濤有沒有做過內鬼,可以說他們球隊的隊員是最清楚不過的。為什麽徐建業說“又”呢?原因就在於之前山東省籃球大賽的那場決賽中,燕淩風曾經不止一次地挑撥吳鳳濤和當時他的隊友之間的關係。但是當時和吳鳳濤有過交鋒的隊員們卻都清楚,吳鳳濤在那場比賽中不但沒有放水,反而是爆發出了極強的能量。對於這一點,徐建業不可能看不出來,所以他的話剛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

吳鳳濤眼神森冷地抬起頭來看了徐建業一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最終又咽了回去。

“教練,你誤會吳哥了。”燕淩風抿著嘴挺身而出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教練,是我挑唆吳哥那樣做的。”

“你給我滾一邊去!”徐建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教練都喜歡能力強的隊員,但教練無一例外的都不可能會喜歡“球霸”。在他看來,燕淩風在場上是表現最為賣力的球員,任何人都有可能打假球,他是一定不會的。理所當然地認定了燕淩風是在收買人心,包庇吳鳳濤,感受到一絲威脅的徐建業立即勃然大怒,手指著吳鳳濤繼續罵道:“我告訴你,不要以為你老爹曾經是水雲市的市委書記我就怕了你。吳鳳濤,我還就不怕和你說了,下場比賽,包括以後所有的比賽,你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在板凳上坐著吧!”

“教練,請你聽我解釋!”一聽徐建業對吳鳳濤下達了“封殺令”,燕淩風立即著急了,忙不迭地站到徐建業麵前,低著頭沉聲道:“教練,我沒有騙你,輸球這件事,真的是我鼓動大家做的。”

看燕淩風的表情不似作偽,徐建業立即產生出了一種被親人在背後捅了一刀的悲戚,定定地看著燕淩風,徐建業嘴唇哆嗦著問道:“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燕淩風點了點頭,“教練,我們不應該瞞著你,但是我們不認為這樣做不對。”

“你他娘的還給我嘴硬!”徐建業原本已經夠火大了,現在火氣更是“騰騰”竄上了腦門,滿臉充血一般地瞪著燕淩風大聲吼道:“滾!你們都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