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認得帶兵闖進予饗坊的中年男子是城主大人的副手,便迎過去叉手行禮,“小人見過劉裨將,大人來這裏可是要檢查食材和酒窖?”

劉裨將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一番施施,“本官以前當真是看走眼了,八麵玲瓏的金貴管事,居然是位千嬌百媚的吳地小娘子?果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呐……你們兩個,還不過來將她押走!”

護院的師傅們已聞訊趕過來,見兩名士兵上前去扳施施的手臂,幾位師傅飛撲上去將施施撕扯回來。

劉裨將大吼一聲,“反了你們?!本官奉城主大人的命令捉拿吳國細作,你們敢違抗城主之命?”

護院師傅們一聽這話都愣住了,施施聽劉裨將這麽一說,明白是自己的真實身份泄露了,好在一早就打發了姬軒和要義他們離開……卓大師和春花姐馬上就回來了,不如老老實實地跟官兵們走,春花姐和阿青他們一定會想法子救自己的。

“大家都住手!”施施深吸了口氣,她一緊張就覺得胸口發悶,“我不是什麽細作,一定是城主大人聽到小人的讒言弄錯了,我這就跟劉大人去見城主;姐妹們該做什麽活都去做罷,照常營業!”

她向正在瑟瑟發抖的晴兒使了個眼色,“等春花姐來了,你們和她說一聲,把我的賣身契和入戶官印送到城主大人那邊過目。”

晴兒趕緊點點頭,施施伸手擋住靠過來的衛兵,“等我伏了罪你們再綁縛不遲,走罷。”

兩名城防兵瞧向長官,劉裨將知道施施是一介弱女子,又有十幾個衛兵守著,也不怕她半道逃走,“你們倆個看好她,撤隊!”

施施夾在這隊披著銅甲的城防兵裏出了酒樓的大門,踉踉蹌蹌地跟著士兵們的步子,就像是羊群裏多了一隻極不協調的呆頭鴨子。

街坊鄰居們都從門口探出頭好奇地張望這隊官兵,這感覺還真是……別扭,施施偷偷往路邊瞄,看看有沒有她認識的熟人,突然眼前一亮:她從圍觀的人群裏看到阿青和春杏!春杏不知從哪裏弄了個菜籃子,裝做街著小販的樣子緩緩地跟在士兵隊伍後麵,施施頓時安心了不少。

奇怪的是,城防兵們沒有帶她去城主官衙,而是穿過熱鬧的西市區,來到一個青磚白牆的園子外麵。

守門的仆人一見劉裨將便將朱門大敞開,除了劉長官和押解施施的那兩人,其他衛兵都站在園門外邊沒有入內,施施疑惑地抬頭看看沒掛牌匾的高大府門,暗道這裏莫不是舒鳩城關押重犯的看守所?

再看看園子裏的長廊幽徑和亭亭竹林,施施又推翻了先前的猜測,看守犯人的地方哪裏建得這麽精致的?倒像個度假的別墅。

劉裨將把施施引到一間廂房的內室,咣鐺一聲把門關了,吩咐兩名手下在門口守著,他自行去找城主大人匯報工作。

施施聽到房門閉緊,也來不及打量房裏的陳設,先奔到後窗子邊看看外麵有無人看守,後窗設得很高,她找了個木凳踩在上麵,用力推了兩下窗欞,才發現窗子在外麵被鐵棍封死了,這房間貌似就是用來關人禁閉的!

憑她一己之力,就算出了這間屋子也逃不出舒鳩城啊,施施索性不再做無用功,耐下心來等人來營救。

半個時辰之後,外間傳來房門開關的動靜,施施豎起耳朵來聽著,有人來了,而且是不止一個。

“大人,奴婢先進去為這越姬收拾一下。”

“好,本官也急著見見吳越第一美女的真實麵目呢,哈哈!”

內房的門開了,施施眯起眼遮擋突然射進的亮光,一雙女子的繡花布鞋優雅地踱到施施麵前,施施慢慢抬起頭,“白櫻,早料到是你。”

白櫻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奴家該稱你金管事呢……還是施良娣?”

施施的視線落在白櫻發髻上閃閃發亮的一枝釵子上,“你把我出賣了,就換了這麽個行頭?也忒賤骨頭了!”

白櫻臉色一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我有今日全拜你所賜!要不是你勾著陶少爺不放,讓陶少爺厭棄於我,我何至於——”

“哼,當今楚王的妃姬和楚臣的妻女,當年在吳楚一戰中有多少位折辱於吳王闔閭之手?你猜城主大人把你獻於楚王殿下,你當如何下場?陶朱少爺若是知道你受盡楚人踐踏,會不會心如刀絞呢?哈哈!若非如此,他怎會懂我的失意苦楚!”

白櫻的一張瓜子臉不複從前的清麗,隨著惡毒的字句一一吐出,愈發得猙獰可怖,她托起手裏的濕帕子,“施良娣那晚無意落水,讓白櫻一睹絕世芳華、引以為歎,這麽美的一張臉為什麽藏著不許男人欣賞呢……來人,幫我按住她!”

施施聽到門口的守兵齊應一聲,白櫻冷笑著向自己逼近,她退無可退,便一咬銀牙——

她不等那兩個衛兵靠近,便猛地向前拔下白櫻頭上的金簪,用力在自己左頰上一劃!反正右頰被鄭旦劃傷過一次,隱隱約約留下了疤痕,索性自己再劃一道弄個對趁的圖案吧!

白櫻大聲尖叫著從施施手中奪回金簪,施施覺得臉頰上火辣辣地痛,有熱乎乎的血湧了出來,她伸手一抹把臉弄了個慘不忍睹!

“救命!救命啊!”

施施在白櫻尖叫那一聲之後跟著大喊救命,候在外麵的城主大人聞聲跑進來,“這是怎回事?白櫻,你為何傷她?!”

“我……”白櫻還未從施施自殘的舉動中醒過神來,施施搶先開口,“她逼我承認是越國來的細作,我不肯,她就拿簪子劃我的臉!城主大人救命,您再晚一步,她就要紮到我咽喉上了!”

“你胡說!明明是你自己下的手——”白櫻又急又氣,眼紅得像要噴火一樣。

施施截住她的話,“你這狠毒的女人,我隻不過是說你不如海棠姐的嗓子好,不配服侍城主大人,你便記恨在心,在城主大人麵前汙陷我,還想要我的命,天底下還有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不怕遭天譴麽?!”

城主大人看到施施一臉汙血極為淒慘,將信將疑地問白櫻,“她說的是真的麽?你如實招來!”

白櫻正要分辯,外麵有仆人來報,“稟城主,大小姐回來了,還帶了太學院的卓朗大人求見城主!”

施施聞聲鬆了口氣,城主大人卻皺起眉頭,“香兒回娘家,怎麽不先讓人通報一聲?請他們去明堂等我。”

“父親大人安好?”

城主的話音未落,息含香和卓朗居然來到這間內房!

城主想起來含香待嫁之時就居在這棟別院裏,又嫁的是王城高官,守門的仆人自是不敢阻她。

“先生!”含香看清躲在房角一臉血跡的人是施施,慌地撲過去,“先生,你這是怎麽啦?天哪……”

卓朗和熊春花剛剛趕回坊裏,就聽晴兒等人說金管事被城主的手下捉走了,含香是與他們同路回鄉的,聽到這訊兒就急著去城主府找人,這當兒春杏回來了,她一路跟著押走施施的衛兵到了別院,阿青在別園附近守著,她一人跑回來報信。

於是含香和卓朗一口茶水也未喝,上了馬車就往城主的別院這邊趕,熊春花則按施施留下的話,翻箱倒櫃地找施施的賣身契和入籍證明。

施施恨恨地指指白櫻,白櫻迎著含香和卓朗憤恨的目光喃喃地說不出話來,含香拿自己的帕子給施施捂著傷口,支使身邊的丫頭,“快去,拿最好的金創藥來!”

卓朗衝城主拱拱手,“卓某敢問息城主,小女金貴到底是犯了何事,要將她捉到此處嚴刑拷問?”

城主愣了一下,才想起卓朗曾將金貴收為義子,便嗬嗬一笑,“卓老弟也知她本是女兒身?好好一女子卻易容扮成男子藏身女閭,可見她的來曆頗有疑問!”

“是這樣的,你們酒樓的樂伎白櫻姑娘向老夫舉報,說是金貴的真實身份是吳王姬夫差的寵姬,受吳王之命潛進楚地打探軍情機要……白櫻姑娘還把證人一一列舉,事關重大,本官不得不察啊!”

聽到這番話,卓朗眼角微跳望向施施,若是按這個身份說來,金貴的博學多才和世家貴女氣度便名正言順了……

至於細作一事嘛,卓朗倒不認為在小城酒樓當一個研究廚藝的小管事,能給吳王探聽到什麽有用的訊息,再說吳楚兩國停戰言和已有數年,兩國通商來往已屬平常,哪裏用得到吳王把寵妃送到楚國做臥底?

卓朗想到這裏,“息城主,此事恐有誤會,拙妻正在家中找取小女的入戶證明,明日便送到息城主手上證實她的身份,金貴本是後宅侍女,並非是什麽吳國如夫人,自打她被舊主賣到玉香坊之後,與拙妻頗為投緣,拙妻將她收為義女,想為她尋門好親事,不欲她為伎人,才一直做男兒裝束!小女如今受了傷,我先將她帶回酒樓醫治。”

“不可!”城主和白櫻同聲阻止,城主大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白櫻,轉成一副笑臉對卓朗道,“令愛在為兄府中受了傷,應該由為兄請人醫治才是,正好長女回門,與令愛又有師徒情誼,就讓金姑娘先在別院住上兩日,等事情一待查實,為兄親自將令愛送回酒樓,也好給卓老弟一個交待。”

卓朗看看含香,含香點點頭,表示她一定會保護好金貴,卓朗就不好再多說了,白櫻也鬆了口氣,隻要金貴還留在別院事情就好辦。

她看得出來,施施臉上那一下劃得並不深,沒等侍女拿來藥粉,傷口就已經結痂了,可見金貴不舍得當真就毀了自己的臉;白櫻想著:隻要城主見到金貴的真容,以城主的好色程度,不管金貴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如此驚世美貌休想逃得過這位色魔城主的狼爪!

想到昨晚城主伏在她身上做出的那些變態的舉動,白櫻陣陣作嘔,她一定要讓金貴加倍地品嚐到她曾經遭受的痛苦!

卓朗走到白櫻身邊時皺眉道,“你既然跟了息城主,就莫要回酒樓了,所用之物,我會派人送到城主府上。”

說罷便隨城主大人負手向外走,城主正交待管家加派人手看守好此處,聞言笑道,“正好,這園子裏沒有像樣的侍姬,今晚上我不回府了,由你服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