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櫻一聽城主大人的意思,晚上還是由她來侍夜,雖然還是勉強笑著的表情,臉色卻變得慘白了。

她低下頭掩住眼中的憎惡,“大人,既然春大家回來了,奴婢理應去給舊主叩頭辭別……”

城主衝身邊的兩名侍衛揮揮手,“你們兩個護送白姬去予饗坊走一趟,酉時前帶回園子。”他昨晚才給白櫻開了苞,還未玩出好滋味呢。

白櫻行了一禮隨兩名侍衛向外走,她想著自己跟在熊春花身邊三年,總要比剛到楚地半載的金貴更有情份吧!她想當麵把自己偷聽到的消息告訴卓朗和熊春花,以熊春花對吳人的痛恨,定然不會再幫金貴開脫。

含香從窗子裏看到白櫻走得遠了,恨恨地對施施道,“這丫頭到底中了什麽魔道,非要和先生過不去?先生提議將春姨的女閭改成酒樓,豈不是等同於救她出任人糟踐的娼行?她為何要對你恩將仇報?”

施施也不想隱瞞,便把白櫻暗慕陶朱少爺反被陶朱冷言相斥的事情說了,“我與陶朱雖是舊年相識,但是並無男女之情,白櫻一廂情願地認為陶少爺是因為我才負了她的一片真情。”

“呸!這個不知羞恥為何物的賤人!先生您放心,明天我就去父親那邊揭發這賤人的醜惡用意!”

園子裏沒有備的上好金創藥,含香的侍女趕到城主府,從管家那邊要來密製的外用傷藥,含香細細地替施施的傷口上抹了藥粉,要拿帕子給她擦淨血汙,施施搖頭躲開。

含香也明白自己的親生父親是什麽貨色,若是金管事的真容當如白櫻說的那般絕色,留在別園裏早晚會被父親染指……含香瞧著外麵站崗的幾名侍衛,將帕子放在一邊歎口氣,“你放心,此後我就陪你住在這屋子裏,直到卓大人將你接回酒樓。”

施施感念她的好意,但是陪她住在一起麽……阿青他們來救她就不方便行事了,“不說我的事了,你嫁到王城這些日子過得可舒心?夫婿待你如何?”

含香聞言帶了三分羞澀道,“他年歲到底比我大許多,性情是極溫和的……夫人待我也和善,她素來體弱,沒有為夫君生下子嗣,其她妾侍也隻有一個生了女兒的……夫人過年期間還向夫君提議過,若是我生下長子,便許我以平妻之位。”

施施驚奇地摸摸下巴,“你們家夫人也忒大度了!”

哪個女人看到夫君納妾不是一肚子酸湯?她竟然還主動提出將來含香生了兒子便能與她平起平坐,不怕含香威脅到她當家主母的地位?

“夫君也是常常感歎夫人賢淑呢!不瞞先生,我這次回娘家,就是想到城外的求子巫賽那邊討個方子。”趁仆婦丫頭們不在左近,含香把心裏的苦惱說給施施聽,她服侍夫君已有數月,這肚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伸出手來。”

含香知道金管事精通醫道,坊裏有兩個伎人得了月事不調的婦人病,城中的疾醫都說無藥可治,是縱欲過度導致腎氣將絕;金管事寫了幾味草藥的方子給她們抓了藥,調理半個月便有起色;含香趕緊把右手伸到木案上讓金管事聽脈息。

施施把她兩隻手的脈門都按了五十息,確定是遲脈無疑,“平時可有手足冰冷的症狀?月事日子裏腹痛嗎?”

聽到肯定的答複後,施施上下打量含香,“你如今嫁了夫婿,為以後的子女運著想,就不要學著王城的女孩子,趕什麽楚腰一把的流行風尚,一天吃那一丁點兒水果,葷腥不沾、營養不良的,就算能練成可憐巴巴的纖纖細腰,那也是病態的美,沒有一個溫暖健康的身體,怎麽可能懷上孩子?!”

含香吃了一驚,“我並不曾節食啊,夫人還贈我許多進補之物,我每日讓侍婦煮了服食呢,就想把身子養得健壯……”

說到這裏兩人都心中一動,含香由母親千紅教養著,也知道許多後宅婦人爭寵排異的手段,遂閉了口,認真回想夫人平素裏待她的言行舉動。

施施靈機一動,找到了讓含香離開身邊的借口,“千紅姨就在城主府宅裏吧,你回來之後有沒有去看望母親?”

含香搖頭,“我的人與卓大人的車隊同時趕到舒鳩,一聽到先生出了事,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母親現在是城主府正式的如夫人,諒那城主夫人也不敢苛待她!”

“不管怎麽說,你不在身邊,千紅姨母膝下淒涼,一定是盼著早些見到你呐,你暫且回園去見母親,城主大人看在卓夫子和你的麵上,一定不會讓這裏的下人為難我。”

施施低下聲附在含香耳邊道,“你去城主府,讓千紅姨為你找個聖手疾醫把一把脈、看看舌像麵像什麽的,看看是不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以至於宮寒難孕。”

含香聽到這句話也坐不住了,“這……留兩名得力的丫頭服侍你,我先去母親那邊問個安。”

“去吧去吧,以後若是需要進補,也要親自去藥堂選購放心的材料……人心難測,不得不防啊。”

含香眼圈發紅,“我省得了,若不是先生提醒,我便——”

施施躺在丫頭們拿來的新被褥上,不停地搖頭,含香家的那位夫人既然敢放出妾室一生兒子就能提拔重用的話來,就說明她有把握讓丈夫的小妾們生不出兒子來……咱從前宅鬥小說看多了,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兒?

話又說回來,自己將來的男人要是在自己人老珠黃之後,娶個如花似女的小妾回了家怎辦?花心的是男人、做錯事的是臭男人,難道自己也要學那些衛悍自身利益的元配夫人,給小妾使絆子、下黑手,辣手摧花?

滾犢子粗!真要出現那樣的情形,老娘咱每天唱《一休》的主題歌給那渾球聽:‘割雞割雞割雞割雞割雞、割雞~~~’

施施胡思亂想一陣,困意陣陣襲來,便合眼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嘴巴被人捂住,正在搖晃她的是一個蒙著臉的黑衣男人!

“唔、唔!”施施掙紮了兩下,那人貼到她耳邊低聲道,“別作聲,我是阿軒!”

施施瞪大眼,這小子不是一早就出城了麽?看來是三虎追上去通知他和要義的。

她把姬軒的手扒下來,大呼了兩口氣,“外麵有好多人守著,我們怎麽出去?”

“無妨,阿義在燈籠裏撒了藥粉,府裏的人都睡著了,你把外袍和鞋子脫下來給她換上。”

施施這才模糊看到身邊還有個昏睡不醒、披頭散發的女人,“她是誰?!”

“別管了,快一些!我在門口守著,你出來的時候用帕子捂好鼻子。”

施施明白這女人是她的替身,便胡亂地扒下兩人的衣服調換了,好在她的靴子和那女子的繡鞋一般大,換到自己腳上走路也挺順當。

把帕子牢牢係在臉上之後,施施悄聲走出房門,隻見門口歪著幾個官兵服侍的男子,守夜的侍女靠在窗下的榻子上睡得正香,姬軒和另外幾個黑衣人打手勢讓她快些跟上,還有一名黑衣人等施施出來,閃身進了內房。

姬軒抱起施施跑到僻靜處,一縱身跳出院牆,其他人也紛紛跟上。

園子外麵沒有車馬,看來救兵們是怕蹄聲驚動了巡夜的城防兵;姬軒不願讓別人碰到施施的身子,親自背了施施在小道上疾跑。

等到幾人停下腳步,東方天際也漸漸放出光亮,施施看清麵前是離河岸邊,有條舊船泊在岸邊等著他們:原先他們已經從秘道逃出舒鳩城門了!

姬軒走到船艙裏才放下施施,用力扯下施施臉上的帕子埋怨道,“你這丫頭若是聽話,一早就跟我們出了舒鳩城,哪還有這些事?”

施施‘噝’地一聲呼痛,“你下手輕些!”

姬軒這才看到施施滿臉的血跡,“怎麽回事?!你的臉——是誰幹的?!”

施施摸出袖袋裏的傷藥,“別大驚小怪,我自己劃的。”

悶聲坐在船艙一角的要義也聞聲過來,認真地瞧著施施臉上的傷,“傷口有些紅腫,可惜沒帶玉肌膏來,恐怕會留下傷疤了。”

姬軒咬牙切齒,“這麽大口子……怎麽對自己這麽狠心!”

施施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的右臉以前被別人用簪子劃過,左臉再多一條疤就對稱了,嗬嗬!若非如此,昨日息城主怎會輕易放過我?無事啦,我又不必靠美色事人才能養活自己,毀了容又怎樣?”

姬軒已濕了條帕子,擰了半幹親手給施施擦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得珍之惜之;以後不管怎樣……你也不可以再出此下策。”

‘咱這皮囊可是撿了個現成的,壞運氣全拜這張臉所賜,興許毀容了才能改運呢!’施施暗笑,“你們弄進房裏代替我的是何人,長得很像我麽?”

要義愣愣地瞧著施施洗淨血汙的一張臉:就算是左頰多了一條猙獰的傷口,這張臉依然有世上最咄咄逼人的容光。

“呃,像不像的,一把火……總之你以後就平安無恙了。”

施施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正好阿青挑簾進艙,端進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分盛到幾個小碗裏,施施昨天被鬧騰了整天,下午在城主別園再渴,也不敢喝那裏的一口漿水,這會兒當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接過姬軒遞來的小勺就喝起香甜的米粥來。

這當兒,城主別院的大火燒得正烈,城主大人聞訊趕到的時候,別院已成了一片瓦礫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