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對施施說起剛從三虎那裏逼問來的這個驚人秘聞!

“衛左媵去蓮月園取笑清姬是‘老母雞報空窩’!哈哈,說她拿假孕的消息騙取主上恩寵……清右媵惱羞成怒,摸起一把修改竹簡用的短刀就紮向衛左媵的後心窩子!”

“說時遲、那時快,宮女們根本來不及阻攔,衛左媵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之中!她的侍女柳芽兒大叫一聲‘清右媵殺人啦——’也不管她主子的死活,先跑出蓮月宮搬救兵!當值的侍衛和暗衛聽到她的叫喊都衝進清夫人的宮裏……”

“那衛氏呀還真命大!刀子沒紮中她的心室……饒是如此,衛左媵如今在病榻上躺著人事不知……主上將清姬的右媵之位廢了,把她打入冷宮終生圈禁……咳,老天有眼啊,惡人自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機未到……”

施施聽完這個消息不免喟歎:夫差使的這招‘一石兩鳥’,同時重懲了害過她的衛蘭兒和清姬,不過這手段……也著實太無情了些,畢竟那兩個婦人都曾是夫差的枕邊人啊。

她隨後搖搖頭,那兩個婦人欲置她於死地的時候,可沒曾心軟留情過!她何必假惺惺地在這裏糾結?有伍子胥在,清姬不過是吃點小苦頭,根本不會受到極刑。

“以後你就安分守己地呆在園子裏,哪裏也不許去。”施施正容交待春杏,“外麵亂做一團,我們更要夾起尾巴來過日子,以免受到池魚之殃。”

春杏不明白,“為什麽呀!那兩個壞女人都倒大黴了,我們還怕誰算計?!”

“正因為她們倒台失寵,別人才會盤算這次禍事之後誰得益最大,伍家第一個就會遷怒到我頭上……總之,我們得小心行事,關上大門朝天過日子,誰的閑話也不傳、誰的奉迎也不理。”

“衛左媵那邊,讓寺人以您的名義送份禮去?”紅雲建議道。

“不必了,我前些時日被她害得丟掉半條小命,衛蘭兒也知我討厭她,何必去假惺惺地做態?我們現在就當看戲的,冷眼瞅著後宮這場戲到底演到哪一步。”

不止施施這麽打算,吳王殿下自那之後也未來過鳴鳳宮,所有的人都在屏心靜氣地等著伍子胥父子有何動作。

奇怪的是,伍氏父子的反應一如往常!伍相國依舊每天上朝,散朝後和他那幫門客去酒樓宴飲,既不替清姬喊冤也不替她求情;伍封去年就沒了實職,現在很是安份,除了去城外的山野裏打獵,一般很少出府走動。

要義派了無數暗哨盯著伍府,若是伍家有何風吹草動根本躲不開他的耳目;要義對伍子胥這個人的感覺很複雜:若不是伍子胥當年勸服他父親要離去刺殺公子慶忌,他也不會幼年喪父失親!都說要離的犧牲給他帶來義信君的榮耀和無數的財富……

啊呸呸呸!父親要離年少成名,一手‘追風十三式’快劍聞名周南,門下弟子廣布周南,何需用那種慘烈的手段謀取名聲?母親是百夷公主,嫁與父親時就帶來無比豐厚的嫁妝,他要家根本不稀罕什麽榮華富貴!

父親之所以被伍子胥勸服去當刺客,是因為那時吳王闔閭已從吳王僚手裏奪取王位,戰亂剛剛結束,百姓們剛剛過上一段安生日子,如果吳王僚的兒子姬慶忌再舉兵與吳王闔閭爭王,吳國將再起戰亂,百姓們又會遭受生靈塗炭之苦!要離為吳地百姓的安危著想,這才接受了吳王闔閭的委托,以斷臂焚妻的苦肉計接近慶忌公子將其刺死!

父親是個仁義之人,他刺殺公子慶忌之後本可以逃走,卻因著公子慶忌對他的信任和重用而自盡謝罪!

如果父親去世前他已經成年,要義寧可那時一刀殺了伍子胥,至少他還有個完整的家庭,母親不至於年紀輕輕就當了寡婦!要義才不在乎吳國當權的是闔閭還是慶忌呢。

要義此時念著與伍家的新仇舊恨,日夜盤算著怎樣激伍封出手……‘得想辦法把清姬在冷宮患重病的消息傳到伍封耳朵裏……’

時間一晃過去兩個月,衛左媵的傷倒是漸漸養好了,卻落下個咳喘的病根子:清姬那一刀傷到她的肺絡,僥幸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蘭慧宮裏整天湯藥金石不斷,衛蘭兒暫時還沒有氣力想著怎麽折騰冷宮裏的清姬。

施施算著這天是西陵師傅進宮探望她的日子,一早讓春杏和紅雲做了幾樣可口的點心,待西陵風出宮的時候好帶回家解解饞;可是等到辰時,拿著西陵風的牌子進宮給她送藥丸的卻是大師兄子默。

“子默師兄,師傅他老人家怎麽沒來?”施施避開子默的大禮,請他坐在榻上才開口問。

子默疾醫第一次進宮,連頭都不敢抬,盯著眼前的彩漆地板叉手道,“回稟良娣夫人,師傅他老人家前天被一位老友請去酒樓赴宴,回來就有些頭昏發熱……他年歲大了,痊愈得總要慢些……”

“啊?師傅病啦?”施施慌得站起來,“我得出宮去看看!”

她也是學醫的,明白前段日子自己的身體虛弱成什麽樣子,要不是有西陵大師日夜守在宮裏為她煎藥紮針,三天調整一回湯藥方子,她的心髒根本不可能恢複如初,說西陵風是她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紅雲勸阻道,“夫人,西陵大師深諳醫道,又有那麽多徒弟在身邊守著……”

施施紅了眼圈,“我生病的時候,勞煩師傅一大把年歲當牛做馬地、親自在宮裏煎藥磨藥為我調理身子,師傅如今生病了,我去他榻前問候一聲都不行,我這算什麽啊!收塊叉燒肉當徒弟、都比收我強!”

夫差正走到明堂門口,聽到施施這番報抱怨抽了抽嘴角,一打門簾走進堂裏。

眾人趕緊站起身行禮,施施也是許久沒見夫差了,兩人對視一眼,居然都覺得身上麻麻地好似過了電。

‘兩個月不見,阿施養得好生豐盈……看上去白嫩嫩的極是可口……她要真是塊叉燒肉就好了,本王一口吞到肚子裏,省得每天惦念……’

夫差咽咽口水,艱難地把視線從施施臉上胸前移開,轉身向子默疾醫問話,“西陵大醫病了?現況如何?”

“回大王,”子默緊張到額上冒汗,“師傅已無大礙,再服幾日湯藥應該就能康複如初!”

夫差點點頭,“說起來本王也該去看望他,若不是西陵大醫,阿施的身體恢複得沒般快!阿施,今天出宮太倉促,明兒備些厚禮,多帶幾個侍衛出宮去探探你師傅也是應該的。”

“奴婢先代師傅謝過殿下賞賜!”

施施眼前一亮,對向夫差的表情就好了太多,一張清水麗容笑起來春光明媚、如詩如畫,讓夫差頭暈目惑得心肝都酥了!

他腆著臉向施施使了個色迷迷的眼神,意思是——去內房親近親近?這陣子每晚都連篇春夢的……施施撇撇嘴,拿眼角睨他:大白天地發什麽騷……還有客人在呢!

這當兒,海總管小步疾行進了明堂,“稟主上,義信君有要事求見主上,正在外書房候著!”

“什麽要緊事啊……”夫差夫奈站起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囑咐施施:明日出宮多穿件衣裳、補心的藥丸子隨身帶著、係好麵巾子別傷了涼風巴拉巴拉地。

施施聽得頭大,嗔笑著讓夫差快去辦正事;春杏和紅雲聽得抿嘴直樂,子默疾醫的眉眼也舒展開了:看樣子大王是真心疼愛小師妹的,他也瞧著高興。

要義進宮是因為昨晚伍府有動作了!子夜十分,有近百名黑衣高手分批進了伍府,一個時辰後悄然離開!

“或許,今晚明晚……他們就會進宮救走清姬?”

“八成的可能!今晚我和阿夜布好人手,在冷宮候著伍氏來人!”

“不,”夫差搖搖右手食指,“萬一來的隻是一些蝦風蟹將就麻煩了,若是打草驚蛇……再想拿伍子胥的把柄就難了……”

“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把清姬救走,我們拿到證據將其一網打盡?”

“正該如此!不出我所料,伍封帶走清姬之後將逃往齊國!去年裴揚不是弄到過伍子胥寫給齊大夫的密信麽?他曾求鮑息在他危難之時庇護他兒子……”

“你帶人把住各城門出口將他們攔截在道上,我得信後帶領朝中要臣,包括之前與伍子胥交好的那些老大夫統統帶去,將伍封和清姬當場捉住,讓這些老頑固們看看伍氏父子的真麵目!省得他們再給我整那些為忠臣死諫的老路數!”

要義露出讚賞的表情,“阿軒,你想得果然周全。”

夫差得意地一笑,剛裂開嘴巴又收起笑意:他想得還不夠周全,要是早為阿施謀劃到位,也不會令她傷心失子,令他們之間產生難以彌補的嫌隙!

入夜,施施曾經住過的冷宮桑園裏亮著一燈如豆,現在桑園的主人已換成清姬,房裏的陳設一切如舊;侍女藍月端來半盆溫水放到坐榻前,“夫人,洗洗腳去房裏睡吧!”

歪在舊竹榻上看著燈苗發怔的清姬咳嗽幾聲,“有勞你了,蓮月宮有許多我從母族帶來的舊人,竟然隻有你這個新人願意隨我住進冷宮。”

藍月低下頭掩住眼中的愧意:蓮月中的侍女不是沒有願意來照料清右媵的,隻是吳王殿下不許可罷了,讓她隨在清姬身邊也是為了監視清姬的舉動……

清姬在園子裏住了兩個月,漸漸從半瘋狂狀況冷靜下來,桑園裏雖然冷寂,卻是個極為安靜的地方,廊前的空地上還長著稀拉拉的一些青韭和蘿卜苗兒,聽看門的侍衛說,這些青菜是前年在桑園住過的施良娣種下的,一茬茬的菜籽落地又生新葉,居然未被荒草全部擠去生機。

兩年的時間,那女子從冷宮輾轉住進後宮最榮耀的鳴鳳宮,她卻從右媵夫人變成待罪之身,搬進施姬曾經寄身的冷宮桑園!

都是命啊!清姬冷笑:她視吳王殿下為自己的天神、自己安身立命的依靠,哪怕知曉主上曾令人在她的補藥裏摻入避子的紅花粉,也未曾對他生出怨恨……依舊日夜盼望他能重新擁她入懷,給她些許的寵愛和溫柔……

施夷光那個賤女一開始根本就不把主上放在眼裏,曾屢屢做出忤逆的舉動,可是殿下偏偏就把她放在心尖上了!為了這賤女,寧可與伍相國這樣的功臣反目……難道就像娘說的那樣,女人想過得安生,就得守住自己的心?相守的男女之間,誰用情深、誰就是最受煎熬的那個?

不錯,就像表哥和她……

清姬剛剛想到表哥,房裏突然出現了個蒙麵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在彎腰端水盆的藍月頸後用掌刀一砍,藍月悶聲倒地,清姬的驚叫聲還未喊出來,那人就撲過來捂住清姬的嘴,“清妹別出聲,我是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