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鐵青著臉色,緩緩收回將要扼住施施脖子的右手,無聲地冷笑起來:他想要聽聽這個思維荒誕的村姑還能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大道理來。

施施越說越帶勁,“咱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憑自己主觀臆想yy曆史的文人墨客!”

“某家王朝的毀滅,無非是由於統治者的昏庸無能、法令執行者的貪墨舞弊……一棟基底鬆垮的房屋一夕之間傾塌,你能全歸罪於昨夜的那場風雨嗎?”

“每位末代君王身邊得寵的美人,就是所謂的致使房屋坍塌的那場風雨!伯伯你說說,當君王身邊的女人好在哪裏?”

“不得寵的後妃寂寞老死宮中,得寵的妃子會成為其她女人的眼中盯,每個嫉妒她的女人都會想法子暗算她、除掉她!而且,她還有可能要承擔紅顏禍水的罪名……嘿嘿,這份差事才是最不劃算,聰明的女人是不會去愛一位君王的……”

施施說到這裏,突然呼吸困難、大口喘息起來…….最後她兩手捧胸、紫漲著小臉一頭栽倒在地上!

車巫師呆住,他以為是吳王殿下出手點住這小女子的背後要穴、阻止她繼續說出悖逆之詞,便默默地收起他的血玉佩、深吸一口氣收納內息;但是吳王驀地起身兩步跨過來,“車巫,她這是怎麽啦?以前見你施行離魂術時怎沒見過會有這等情形?”

“呃,小人還以為是……”車巫師聽到這話立馬蹲下身,伸手把上施施的左手腕子,“稟主上,這女子原本就有心痹的根子,身體孱弱,禁不住離魂術對氣血的衝擊,一下子引發舊病症……得即刻找一位內家高手為她通開氣逆的心脈才行!”

“內家高手?”夫差見施施抓著自己的胸前痛苦抽搐的模樣,心裏緊張得怦怦急跳,他早就忘了方才還對施姬動過殺機,“你出去傳夜華來……不必了!”

吳王矮身抄起施施橫抱在懷裏,急急轉出玉庫,順手把機關按上,車巫師望著玉庫的前門緩緩在他眼前關閉,搖搖頭從山洞方向的通道離開。

外麵就是一間寢室,姬夫差小心地把施施放在**,脫下她腳上的鞋子,自己也脫靴在床邊坐好;他深吸一口氣凝神到丹田,運力在指尖,一一點過施施手臂上心經的要穴。

一刻之後,施施的呼吸沒有那麽急促了,臉色也好看了一些,吳王噓口氣把她側翻一下,繼續運內力從施施的頭頂百會按壓到腰部,聽到她的呼吸完全正常了,這才把施施放平,拉開一條絲被蓋在她身上。

‘原來她總非屬意於範蠡……就隻是想專享一個男人的寵愛,才不願做本王的妃妾……’姬夫差伸手拉鬆施施的衣領,讓她呼吸舒暢一些。

因為心髒的不適,施施的嘴唇顏色比平時要深一些;暖色的燈光照在她臉上,增添了些許親切的意味。

吳王在施施身邊躺下來,他本想歇息片刻就起身去另一間房休息的,可是這小丫頭難得如此溫順地偎在他身邊,既不會張口咬他,也不會拿防備的眼神苛責他……聞到施施身上特有的甜香味兒,心裏似乎從未有過如此般平靜安寧……那就再躺一會吧。

姬夫差閉目聽著窗外夏蟲的呢噥,腦海中迷迷朦朦地,仿佛是想起了許多兒時的往事,又似乎什麽也沒想起。

他聽到走廊外老寺人悄聲走近房門,小聲問守門的侍衛,“主君今晚還回長樂宮麽?”

侍衛不答,應該是在搖頭吧:不知道或者不回了……

身邊的小丫頭咕噥著叫了聲什麽,好似在夢囈……施施翻了個身,麵孔正好對向吳王,紅豔豔的嘴巴微微地嘟起來,不知道做了什麽不開心的夢。

她臉上偽裝的那些黑斑沾上蘭坑的泉水之後,被她用衣袖無意識地擦光了,露出真實的雪膚玉容,暖暖的呼吸吹在吳王臉上,癢癢的,使得姬夫差的心跳驟然停了一拍:丫頭,是你自己送過來任本王輕薄的……

吳王伸出手緩緩撫上施施的臉頰: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也不是很特別啊,為什麽就是看著心動慌亂呢?明明知道她是勾踐送來的一杯摻了毒的美酒,可就是想一口一口想把她吞下去。

夫差這樣想著,當真用嘴唇去碰觸她的額頭……隻親一下,就算再次中毒也認了……嗯,她的嘴巴是甜甜的,好想要……再親一下……

施施在昏睡中夢到有一雙溫暖的大手輕撫她的臉,又無比溫柔地親吻她的額頭和嘴唇;這些舉動並不使她討厭,反而讓胸口的脹悶惡心消解了許多。

就仿佛在很多年前她生病的時候,媽媽這樣愛惜地照拂她,當她是手心裏的明珠一樣百般寵愛,什麽要求都依著她;以致於施施長大之後時常希望自己再大病一聲,好讓媽媽重新把溫情關注到她身上……

刻意遺忘的記憶浮上來融化了所有的心防,施施的眼角泌出一行淚水,小聲地叫了聲‘媽媽’,然後偎進夫差溫暖的懷裏,小水沾溫了吳王內衫的前襟。

這一聲‘媽媽’讓吳王幾乎按捺不住的欲…火瞬間熄滅!夫差知道南夷許多地方稱‘母親’為‘阿媽’;原來施姬此刻是把他的溫情當成母親的愛撫了,咳咳……

夫差伸指點中施施的睡穴,讓她這一覺睡得安穩些,然後脫掉自己的外袍,舒臂摟住施施,像懷抱一個嬰兒一般寵溺地輕拍她的後背,之後自己也安然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吳王被鳥兒的清鳴聲叫醒,居然是難得的一夜無夢好睡!他先穿好衣衫,才解開施施的睡穴,在她醒透之前走出寢室。

施施睜開眼瞪著頭頂的帳幔上的金色龍紋發了一陣子呆,這是什麽地方?

昨天晚上,分明是跟著吳王到他的玉器倉庫,‘容嬤嬤’給她講那些珍奇玉器的名字,後來……後來怎麽會睡到這間房裏,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難道是?施施慌亂坐起身檢查身上的衣服:雖然衣服有些皺巴,但是腰帶係得端端正正,內裏的帶子也係得好好的,這是她自己係的複雜繩結,一般人模仿不來,而且身上也沒有特別的不適……

施施鬆了口氣,慢慢爬坐起來下床穿好鞋子。

她走到門口,正碰到一位寺人伸手叩門,“施貴人,主君在湖邊畫舫等您去共用早膳呐。”

“噢,謝謝你啊。”施施沒深想寺人為何稱她為貴人,問明畫舫所在的方向拔腳就去了。

起得晚了,也沒給夫差做早點,不知道這隻狐狸會不會難為她,大不了扣一天的工錢吧?

施施邊走邊捋著衣服上的細褶子,遠遠看著浮橋邊上停著一條朱紅的油木船,比來的時候乘坐的那條船要大一些,但還是單層的,看起來很是輕巧。

吳王招招手讓她快些上船,施施畏手畏腳地踏上畫舫,看到木案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早飯,心裏立刻踏實了許多:咱是很敬業的好不?

“敢問主君,此時我們若不趕回前宮,豈不誤了主君和臣下們朝議?”

姬夫差把一碗米粥放開施施麵前,“除了節氣之外,朝中臣子每月另有兩日用作在家中休沐;今天是十五,固定的休假日,不必上朝,我們在湖中遊玩半日再回長樂宮。”

這時候就有帶薪休假了呀,真好……

施施望著吳王一表斯文地切割著一隻烤雞,很想問問昨晚發生的事情,她憋了又憋,等到吳王放下碗筷才忍不住開口,“殿下,奴婢昨晚跟著主君……何時離開玉庫?奴婢是說,昨晚見到車巫師之後的事情,著實一點記憶都沒有了,此事……奇怪之極。”

夫差知道她會開口問這個,心裏早就打好底稿,沒想到這丫頭挺沉得住氣,等他用完早膳快才敢開口問出來。

“噢,昨晚你在玉庫裏站了一會就突然暈倒,車巫師精通醫道,說你素體孱弱,禁不得玉庫之內的至陰至寒之氣,一時間氣血不繼以至於昏倒過去。”

“是本王把你安置到寢室的床榻上並運氣救治。”

“噢……奴婢叩謝主君救命之恩。”施施聽吳王坦然地說出是他親手把她抱到**,而且親自耗內力救了她,感激之餘一下子想到昨天在蘭坑池邊那尷尬的一幕……小臉頓時飛紅了。

夫差看她半垂著清水臉兒、如平常女子一般害羞的模樣,一時間心情大好,“丫頭,想不想學劃船?”

一聽這話,施施也放下了難為情的念頭,“殿下會劃船?”

“這是自然,我們生為吳越兒女若不通水性、不諳船技,豈不讓中原之人笑掉大牙?”

老寺人用竹篙把小船撐離岸邊之後,就讓開劃船的位子給吳王殿下。

夫差把劃漿的力度和動作示範給施施看,施施看得手癢,接過漿來試探著劃水,劃船比想像中麻煩吃力,卻也難不倒施施,雖然她劃得慢些,一刻之後小船也漸漸劃到了遠離小島的蓮田。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無邊無際的荷葉仿佛與天水相連、碧色無邊,遠遠的傳來水鳥清亮的鳴叫聲,藍水青天混為一色,嗅著帶著荷葉清香的微風,船上眾人無不心曠神怡。

畫舫劃進層層疊疊的花葉間,夫差輕聲讓施施停下,還取出自己的帕子來讓施施擦汗,施施不好意思拒絕,就接過來擦了一把,隨手塞到自己的袖袋裏麵。

碩大花頭的紅蓮高過了船舷,夫差伸手摘了一把蓮蓬放在木台上,仔細剝出碧圓的蓮子來遞給施施。

施施接過蓮子狐疑地盯著夫差的微笑著的俊顏:無事獻殷勤,非這個就是那個啥……這狐狸男今天怎麽對咱格外地體貼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