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殿下被魯國使臣說動,決定半月後和魯國聯兵攻打齊國。

先是齊王派人來請吳國相助,姬夫差答應了,後來齊國因魯國示弱求好,就停下對魯國的進攻,通知吳國不用幫忙打仗了。

魯國聽說吳王正在生齊王的氣,覺得報仇的機會到了,立刻秘密派使臣遊說吳國相助攻打齊國,吳王居然就應了魯國的請求,轉而幫著魯君打齊王。

打仗不是過家家:竭一國之力,去攻打另一個兵力強盛的大國,當然不是隨便置口氣就會去做的事情,而且吳王君臣也顧忌到這時候重兵攻打齊國,越王勾踐會不會在後麵趁機咬他一口?

魯國的計劃為什麽成功了呢?因為魯君派出的使臣很厲害!他名叫子貢,是孔子的高徒,孔子本來想親自跑這趟的,來吳越遊說夫差和勾踐出兵攻打齊國,後來子貢願意代替師傅來做這件事,反正是用孔子想好的計策,孔子就反複交待子貢幾句,讓他公費到吳越旅行去了。

孔子他老人家的智慧,當然是能把死的說活、活人說死的能耐,子貢於是就客串了一把縱橫家,不僅說動了姬夫差出兵攻打齊國,還說動了越王勾踐一起出兵。

不僅是這些,子貢從吳國出來,又拐彎去了晉國,好提醒晉王:吳王姬夫差素有野心,一定會和您爭諸侯霸主之位,您要趕緊練兵防備他!晉王感激不迭。

(以孔子他老人家的能耐,再加上他那些賢徒,想要算計吳王……反正合該姬夫差倒黴啦。)

吳王決定點兵攻打齊國,伍子胥反對無效,稱病不參戰,夫差也煩他囉嗦,不去正好……

就這樣,姑蘇城裏幾乎每家都有一名男丁入伍。富人家倒無所謂,出一兩名家奴頂上名額就了了,窮人家除了孤兒寡母的特殊情況,勢必要推出一名男子的,許多平民之家都因備戰之事籠上一層愁雲慘霧。

回春堂裏做亨人的那兩位中年婦女,家裏都有男人入伍當兵,所以這兩天一起請假,沒來膳房做工。

施施對這些事一概不知,隻是奇怪最近幾天的客人為什麽越來越少,活計比以前輕快多了。

回春堂的規矩很嚴厲,無人敢在做工的地方議論時政,施施又很少有機會見酒樓外麵的人,哪裏知道整個姑蘇城裏異常肅穆嚴峻的氣氛?

規整新兵的事情大致完成,今天一早,吳王殿下和伯噽等上大夫一起到校場檢閱新軍,對於要義急訓的成效比較滿意,於是要義得以早些返回家中。

一到回春堂,他未來得及換下緊身胡服,先到膳房裏去看施施,半個多月沒見這丫頭,他心裏總是慌慌地,覺得少了些什麽。

今晚酒樓裏隻接待了三桌客人,天一黑就散夥走道了,膳房裏的饔人早早下了工,隻留下施施和阿青在房裏規整剩餘的食材。

施施今天大有收獲,她在菜農送來的一捆幹豆角裏發現了兩棵野山椒,洗菜的使徒當它們是野草,從幹菜裏揀出來扔到垃圾筐裏,幸好被施施及時發現找了出來,上麵還有十幾枚紅豔豔的幹辣椒!

好大的一個驚喜!施施小心地留下幾個大的辣椒當種子,明年春天種到土裏,就不缺做辣菜的調料啦!

酸菜魚、魚香肉絲、辣子雞丁、夫妻肺片、麻辣火鍋……想到這些美味的川菜,施施的口水嘩嘩地流啊……

等到大饔們一走,施施迫不及待地把幾個小山椒切成細末,開火燒開油脂,滾油在辣椒末兒上一澆……啊呀呀,這味道……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咳、咳!”

施施忘記這時候的廚房裏是沒有抽油煙機的了,隨著熱油燙上辣椒末升騰起的煙氣,強烈刺鼻氣味頓時充溢整個廚房,連向來不管閑事的阿青也忍不住咳了起來,皺起眉頭問施施,“你在做什麽?防身用的毒粉?”

“嗬嗬,這是我們那邊的鄉人最愛吃的一種增味小菜!阿青哥,一會我弄好了你嚐嚐……”

防狼毒粉?阿青這個悶油瓶還真有意思,要是拿辣椒粉自衛啊,恐怕沒傷著別人,先把自個兒嗆死了。

施施找出一盤風幹鹹蘿卜,舀出半勺辣椒油澆在蘿卜幹上拌了拌,然後挾起一片蘿卜放進嘴裏。

“咯吱、咯吱……”

阿青驚詫地望著施施:不過是吃到一片加料的鹹蘿卜,她居然哭了!眼淚和鼻涕一起下來的那種……

“真的那麽好吃?”阿青心動了,“給我嚐一塊。”

阿施點完頭又搖頭,一時說不出清楚的話來……賣糕的!這野山椒怕不是成精了吧,怎麽吃下去口腔像著了火一樣啊!要是用後世的辣度單位斯科維兒來計算,鞏怕也是在上萬度上。

施施辣得像兔子樣跳著腳去找清水漱口,剛拿帕子擦幹淨辣出來的汗水,一轉頭就看見阿青正挾起一片蘿卜認真地蘸了蘸辣汁放進嘴裏。

施施猛灌了兩口水,這才緩過氣來問阿青,“怎麽樣,好吃嗎?”

阿青盯著施施的臉,半晌麵無表情,過了一大會兒才驚醒似的瞪著紅通通的眼,嘶啞著嗓子開口,“還說……不是毒粉……給我解——藥!”

施施趕緊遞過大碗,“快喝水!喝口水就沒事了!”

阿青灌下幾口水,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施施又遞過去一大塊發糕,“是小弟不對,忘了提醒大哥,頭一回吃這麽辣的東西,得就著飯吃。”

說著施施也咬了口發糕,再挾起一片蘿卜幹,小小地咬了一星星……這次不覺得那麽辣了,興許是施夷光本身的口味偏清淡的緣故,一時無法接受辣椒的刺激味道,前世的施施是很能吃辣的。

阿青兩口三口吞掉那隻發糕,看到施施還在吃那種味道詭異的東西,不由得搖搖頭去做自己的活兒。

他收拾了一會青菜,回頭再看看施施咯吱咯吱吃得好香,回味一下剛才口腔裏的感覺……好像還蠻銷魂地……

於是,要掌櫃的走進自家酒樓膳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施施和阿青麵對麵蹲在地上,兩人中間放著一個盛鹹菜的陶碗,嘴裏吃著麵餅,還不時發出‘噝噝’‘哧哧’的奇怪聲響。

(‘噝噝’是阿青吸涼氣的聲音,‘哧哧’是施施捂著手帕擤鼻涕的動靜。)

阿青發覺有人來了,立刻把嘴裏的麵餅咽下,迅速站起身,“掌櫃的來了。”

施施拿袖子抹著臉上的汗,“義大哥,吃飯了沒?”

要義吃驚地望著阿青滿頭大汗的樣子,“吃老薑了麽?臉紅成這樣!”

施施挾起一塊鹹菜夾進麵餅裏,遞到要義嘴邊,“嚐嚐,比老薑還辣噢。”

要義盯著施施的臉,眼神變得很奇怪,連吃進嘴裏的東西味道是什麽都沒發覺。

天氣漸漸變得寒冷,施施用來易容的那種草葉都枯黃了,近些日子施施便用菜汁把臉染得暗黃一些,但是蔬菜汁不經水洗,吃了辣椒這一淌汗,本來麵目就露出來了。

施施的一張小臉變成嫩粉色,平日裏刻意妝點的黃斑黑痣和濃眉被汗水衝淨,映在燈影下,她玲瓏的五官愈發脫俗剔透。

膚色如此瑩潔,發色和眼瞳卻是純黑的,小手裏舉著一隻麵餅,正用可愛又柔軟的目光注視著他,透出一股急待被認可的孩子氣來。

緋紅的頰、嬌紅的唇,如同緩緩綻開的花朵,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愈發清透晶瑩,宛如熠熠生輝的寶石。

要義知道施施生得出眾,不然也不會為伍子胥等人視為妖孽,但是他沒想到她的本容會是這樣地花容月貌、世所罕見,一時間驚呆了。

“很辣是不是?”施施看到要義的表情和阿青剛吃到辣椒的時候一樣,趕緊端起一碗水遞到要義臉前。

“咳、咳!咳!”一陣前所未有的強烈刺激衝入鼻腔,要義這才感覺到口…舌火燒火燎的滋味,眼淚刷地流出來了,“這是……什麽東西…….好厲害……咳!!”

施施拍著要義的背,“是辣椒,我們老家那邊做菜常用的,第一次吃是用些不習慣,越吃越愛吃,很下飯呢!是不是,阿青哥?”

阿青低頭整理食材,悶聲答‘是’。

要義的視線又落在施施紅豔豔的嘴唇上,那誘人犯罪的小嘴巴微微腫...漲著,讓他浮想萬千,很想吮上一吮,嚐嚐那裏是什麽甜美滋味……

“這裏太熱了,我們去外麵走一走吧。”要義猛地拉起施施的手,向膳房外跑去。

“哎,慢點啊。”施施被要義拉得踉踉蹌蹌,不忘回頭囑咐阿青,“今晚辛苦阿青哥,把我的活兒也做了啊——”

過了好一會,阿青才轉過頭看看門口的方向:他早看出阿施是女子之身,暗慕她開朗的性格,可是,他沒想到……她是這等樣貌……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哪是他區區一名影衛可以肖想的?

出了膳房的門,要義攬起施施的細腰,幾個跳躍踏上房頂,施施閉著眼,隻聽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不知道要義會帶她去哪裏,但是在要義身邊,她覺得很安心,沒來由地全然信任他。

腳踏實地之後,施施睜開眼,原來要義帶她來到酒樓的頂部,上麵有一片平展的高台,還設有藤架和桌椅,看來是要義專門僻出來賞月的好地方。

要義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鋪在一個石凳上,讓施施坐在他的衣服上麵,“在這處平台上,可以看到千家燈火、聽到近處的絲竹之聲……無事的時候,我便來這裏喝點淡酒,看看萬丈紅塵的好光景。”

施施向遠處眺望,看向北方燈火密集的地方,“那裏就是王宮吧。”

要義坐在施施對麵屏息問她,“吳王宮是少女們無不向往的地方,金碧輝煌,有無尚的榮耀,你想去那裏嗎?”

施施苦笑:好不容易從那個黃金籠子裏逃出來,打死也不想回去啊!她可不敢明著說出這種話,要義總歸是吳王殿下的臣子,若是知道她曾是王宮侍姬……恐怕連會不會收留她都是個問號。

“是啊,是女子都想嫁入王家……阿施出身寒門,不敢做此非份之想,隻想逍遙山水、平安度日。”

要義眼前一亮!說實話,剛才他看到施施的真容時,先是驚喜接著便是恐慌:怪不得那人到了此時還不肯對阿施放手,她是如此可愛有趣的性情,又生成這般傾城之色,任哪個男人見了不想據為己有?

如果,如果阿施選擇的是自己呢?

要義心中忐忑,他下意識地摸著腰間的那枚血絲玉:夫差一心想到這枚號令百夷死士的玉佩,以及他要家祖傳的訓練影衛的秘術,拿這些去換眼前這個小丫頭,夫差應該會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