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

頭戴青銅半麵的夜華將軍騎著一匹白額黑馬飛快奔來北城門。

夜華微微有些氣喘,他剛剛接到手下探子的密報,施姬上午已被伍封的手下劫持帶走!他立刻派人在伍府周圍訪查,自己剛帶隨從到四方城門挨個嚴訓一番,除非是吳王殿下派來的前線急報,其他人在任何時候不許打開城門進出!

至於他如何得知施良娣是被伍封的手下從中心大街劫持,這還得歸功於燕魚。

給燕魚送蠱毒解藥的‘老人’,並非是越國範蠡將軍的線人,而是夜華手下的吳宮暗衛!

至於那解藥麽,則是湖心園的侍衛從‘施姬’的侍女旋波身邊搜到的,旋波雖然自小修習內力,但是在車巫師強大的移魂術作用下,現在也無異於廢人一個,整天陪著已改容成西施模樣的鄭旦發呆,兩個失去心智的行屍走肉隻知道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倒是過得挺‘滋潤’。

夫差之前就從鄭旦口中得知,前來越國的這八名貢女,除了施施,別人都中了蝕心蠱,須半年服食一次解藥。

於是他和夜華商議,讓自己的屬下扮成越國線人給伍子胥府中那名越女送解藥,以便於探查伍氏父子的動向,至於其她那五個越女,也找人監視著,若是毒發死了便罷,不死的話,則好生看著還有哪些越人跟她們接洽。

這次伍府中的越女當真派上用場了,她恰巧看到施良娣被人關在伍家柴房,並且及時通知了那位把解藥送給她的‘線人’,暗衛雖然不知道施姬對於吳王殿下的意義,但還是立刻進宮把此事稟報給夜華統領。

夜華暗自揣測伍子胥父子劫持施良娣的用意:拿她來做人質,用以要挾主上達成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是,純粹是為了給清姬夫人清除一個爭寵的對手?

不管是出自哪個原因,他的這種做法……實在非君子所為,若是傳揚出去,伍相國在國中苦心營造這些年來的忠臣明士形象,便毀於一旦……實在是不明智的舉動。

快到北城門的時候,夜華‘籲’地一聲猛地一勒馬韁繩,身後幾位隨從同時把馬勒住,夜華一抬右手,向衛兵亮出手中金牌。

城門守兵一見‘如君親臨’字樣的金質令牌,頓時齊聲跪地,看到騎在馬上那位銅麵黑袍男子和隨從們都戴著青銅麵具,便知是夜華將軍本人到了,他們都知道夜將軍身兼暗王宮暗衛統領一職,從來不摘下麵具,所以無人知道他的真實麵目如何。

“今日可否開過城門?”

夜華收起令牌,讓兵士們起身。

當值的守門官對夜將軍叉手行禮,“回將軍的話,除了一個時辰前,放行了一輛出城給大軍送補給的馬車,小人再未開過城門。”

“送什麽補給?”夜華變了臉色,“主上帶兵北上齊國打仗,補給所需的糧草馬匹皆從北三郡的糧倉調用,哪裏會用到王城的庫存?”

“不是糧草,是、是一車藥品!馬車上有相國府的圖徽……他們穿著王宮侍衛的服飾……”

發現夜華將軍的目光變得幽暗起來,守門衛兵也慌了,他並沒有檢查車廂裏麵裝的是不是藥品,一看那馬車是相國府的,駕車的人又拿著相國大人的通行腰牌,哪裏敢再多耽擱,就馬上開門放行了。

夜華捏緊拳頭,到底是來晚了一步!伍相國的威信在軍中由來已久,他現在再責罰這名兵士也於事無補,反倒會引起伍子胥父子的警惕。

現在吳王殿下正在北方戰場上征殺,大後方不能亂了分寸,世子年歲還小,不能堪當大任,他雖然握有王城兵權,但是朝中有多半權臣是伍子胥的親信,若是伍氏父子真的起了異心,後果則不堪設想!

夜華略一思索,從隨從中叫出三名見過施施模樣的王宮暗衛,“你們即刻出城,去追那輛插有相國府圖徽的馬車,呃,也不排除他們出城便取下徽旗的可能……”

“總之,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蛛絲螞跡,找到施良娣等人的行蹤便發火丹信號,全力保證她的人身安全!待我回宮之後另派人接應你們。”

“諾。”三名銅麵暗衛待守兵打開北城門,騎馬飛奔而去。

載著施施的那輛馬車此時正駛在西向的官道上,她依舊被捆得結結實實,兩名侍衛都坐在車廂前麵的車駕上,把兩匹勁馬驅趕得飛快。

手持馬鞭的正是秦江,副手阿良坐在一邊;秦江做事向來仔細,執行力強,隻要是相國和小伍將軍交待他做的事,他從不想對錯,隻知道如何圓滿完成上級交托的使命,所以他在伍封眼中是最得力的親信。

秦江料到他們這行人在城禁期間外出,定會引起夜華將軍的注意,於是馬車從北城門出來之後,立刻拔掉車前的三角徽旗,並且拐上一條小路,改方向去了西行的官道。

順這條路一路向西不用半天就能到楚國的小城舒蓼,隻是舒蓼是個邊城小鎮,不知道有沒有開設的女閭,按照伍將軍的指示,得把車中那名女人賣給一個像樣的閭館,主顧比較多的那種……

秦江想了想,那就再多走十幾裏路,趕到舒鳩城,那裏怎麽說也離楚王城郢都近一些,稍稍繁華一些,應該能把這丫頭賣個好價錢吧,也夠他們兄弟兩個一路辛苦的補償。

於是,饑渴交加施施在馬車中被顛得七葷八素之後,終於是昏沉沉地睡著了,等她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秦江和阿良駕車緩緩地行在舒鳩城的大街,四下裏瞧著路邊的店鋪,尋找掛著彩色旗子(豔幟高張)的那種。

一條鬧市街快走到盡頭的時候,秦江沒有找到目標,隻得下車向路上的楚人打問,行人麵色不善地望著大白天就想逛閭館的秦江,隨手指了指街對麵一家門窗緊閉的木樓。

秦江這才想起女閭這等尋歡作樂的場所,規矩是上燈之後才開始營業的,白天多半是關門休息。

“來了、來了!”

玉香坊的老板娘春花打著嗬欠去開門:“又是哪個短命鬼精...蟲上腦啊,一大早地就來老娘這裏找樂子?晴兒,死丫頭,快起來招呼客人——”

秦江不等門全開就擠了進去,阿良謹慎地守在門口。

“你們這是?”

春花驚奇地看著一名黑衣男子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少年進門來,隨手把那少年丟在地上。

“叫當家的來。”他背施施進店之前已經解了她的繩索,當然,在解開束縛之前,順手點了她的昏穴,以免她叫喊起來。

春花咯咯一笑,順著他的眼神看到自己鬆散的衣帶,伸手扣上盤鈕,捋了捋頰邊的碎發,“奴家就是玉香坊當家的……我說這位大爺,奴家這裏是尋歡之處,不是藥堂子,你把這人事不省的哥兒送來做什麽?”

“她沒病,賣給你這坊裏做伎子!爺怕她撒野,剛點了她的昏穴,一個時辰後自醒。”

秦江很不耐煩,他喜歡幹一刀見血的活兒,賣人當妓的事還是頭次做,隻想趕緊回去交差。

“喲!這位大爺,您走錯地兒了!我這小小的玉香坊裏隻有女子,不做男寵的生意!”

春花瞅瞅施施的模樣,雖然臉上斑斑點點的多了些,但是五官長得還算俊俏。

“她是女的,十兩銀子,買不買?”秦江說著伸手扯開施施的綿袍子,露出裏麵的白色中衣來,隱約可見挺秀的曲線。

春花眼前一亮,她的玉香坊裏有那麽三五個美人兒撐著店麵,但是差不多都近二十歲了,沒幾年的好色相可賣,急待補充幾個上好的雛兒招攬客人。

她上前探探施施的鼻下:呼吸倒是均勻,額頭溫度也正常,扒扒眼皮,眼白也很幹淨,看眉頭……八成還是個雛兒……這丫頭臉上的黃斑若是能用綠豆白芷粉敷上半年,興許能消個七七八八,那她可就是棵搖錢樹了……

“大爺,聽口音,您不是楚人吧!奴家這裏雖然是做沒良心的行當,可是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呢,這女子不會是您拐——嘿嘿!”

秦江皺起眉頭,“我們東家是舒蓼城的大戶,你放心,這丫頭原本就是奴籍,是我家少夫人的婢女,沒事就勾引少爺,少夫人煩不過才令我將她賣到外城的娼家,你若不放心,我與你簽個契約便是。”

春花閱人無數,當然不會全信秦江的話,但是她又瞅了瞅施施的臉,越看越是滿意,“你看她現在話也不能說,路也不能走的,誰知道腦袋瓜靈便不?手腳有沒有毛病……五兩銀子,如何?”

秦江心想五兩銀子也夠他和一起來的同夥買壇好酒,不枉辛苦趕了整夜的路,“成交。”

“這位爺真是痛快,奴家這就去拿銀子,你等著啊?”

秦江等春花拿來一錠銀,接過來二話不說起身就走,春花在他身後熱情地揮手,“這位爺有空常來光顧啊。”

望著秦江駕的馬車沒了影,春花立刻吩咐小丫頭關上店門,自己拿出袖裏的一張事先寫好的賣身契,抓起施施的一隻手按進紅泥盒裏,用力在布契上一按,“好嘞,晴兒,快把你金桂姐姐扶上樓去躺著——”

可憐的施施不知道自己昏迷中已經被賣了五兩銀子,要是她現在醒著,知道自己就值五兩銀子,而且還有了個很有品味的新名字,一定會狂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