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回響的是姑娘們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鼻子裏聞的是刺鼻的劣質脂粉味兒,略有潔癖的施施在玉香坊紅姑娘們的包圍中險些背過氣去!

“小娼婦們,都給老娘閃開些!”春花當家的終於從下樓梯把施施從幾隻‘鳳爪’中解救出來。

她看到施施被妓子們當成上門尋歡的少年爭搶不迭,施施被圍在中間小臉都綠了,她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氣,“各人找個地兒坐好,老娘有要事宣布。”

‘花鴿子’們倒也聽話,二十幾個姑娘圍著方桌坐在榻子上,施施喘了口氣趕緊躲到熊春花身後,這時她注意到有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女獨自坐在房門後的一張桌子邊,別人都圍桌而坐,隻撇她自己獨坐在那一張桌邊。

這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身形纖瘦穿著一件半舊的藍色夾袍,長發平整地係在腦後,沒簪任何頭飾,但是五官生得小巧精秀,有著與坊裏其她俗豔女子不同的清麗氣質。

施施眼前一亮:若是打造明日之星,推出玉香坊的花魁台柱子,這少女倒是個可造之材,隻是不管怎麽看,這女孩都不像是做這行的。

不過,越是知書達禮、裝純做嫩的妓女才更容易吸引男人的眼球是不?

施施想起前世在微博上看的某網友吐槽:現在的‘雞’一個個打扮得比大學生還清純,最合老男人的口味;反倒是讀書的女學生們,有許多穿得坦胸露背,比拉客的小姐更小姐……人們這叫個(gei二聲)性……

“金貴,你仔細說說。”施施走神這功夫,春花姐已經向手下們宣布舉辦花魁比賽的事了。

施施愣怔了一下,隨後才想起‘金貴’是她的新名字,春花給她取的花名是叫金桂來著,後來因施施執意要扮男妝,才改了個‘貴’字。

“那個……”施施清了清嗓子,盡可能地找著男孩子發音的波段,“姐姐們,小弟是春花姐新招收的員工,以後就負責坊裏的各項雜務,還請姐姐們多多關照、關照!”

聽到下麵哄聲四起,施施立刻提高了嗓門,“關於選花魁這事兒,是小弟以前的東家少爺遊曆齊國臨淄城所見所聞,小弟曾聽東家講過許多次,所以記憶猶深……”

“金貴弟弟,當了花魁有什麽好處啊?”不等施施說完,下麵的紅衣女就高聲打斷她的話。

施施衝她笑笑,“當選為花魁的女伎從此身價大增,齊王城中人皆以見花魁一麵為盼,花魁姑娘穿過的衣飾、梳過的發型不用三天就在城中女子當中流行開來,文人墨客王孫公子舉辦的聚會也以請到花魁姑娘出場獻技為榮!”

“身價大增、王孫公子……天啊,我要是成了花魁,豈不是這舒鳩城的大人物?綾羅綢緞豈不任我挑?!”

“你想的美,老娘還在呢,輪十八圈也到不了你!”

下座的姑娘們隻聽到那幾個養耳朵的字眼,一個個兩眼放光,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施施留意到獨坐的那個藍衣少女長睫微抖,淡泊的神情也起了些許變化。

“不過,我方才說的那種花魁呢,是全城各女閭共同參選推出的頭號才藝俱佳的花魁;咱現在要準備的,是咱玉香坊自個舉辦花魁比賽,從常來的主顧當中挑一些較有身份的人當評委,選出咱坊裏的頭名美人兒……這花魁的稱號自然是……嘿嘿,份量輕一點。”

“不就是比誰的臉蛋俊、腰細胸大,再唱唱小曲彈彈琴麽?把城裏的女伎們都約來一起比,誰怕誰呀?!”

“就是,要當花魁就當全舒鳩城的第一名,這樣傳出去才光彩!”

又是一陣子嘰喳亂叫,熊春花站起來吼了一嗓子,“都閉嘴!聽金貴說!你們有啥能耐到時候在台子上亮出來,亂在那裏亂嚼舌頭!”

施施嘿嘿一笑,“姐姐們,要是把這活動的內容宣傳出去,咱保證別的女閭一定會派姑娘來參加,隻不過,你們真的有把握,花魁的名號還會落在玉香坊的姐姐們身上?”

姑娘們頓時鴉雀無聲了,熊春花也尷尬地一笑,玉香坊在舒鳩城裏隻算得上二流的女閭,色相才藝拿得出手的姑娘沒幾個,其他的像是怡紅院、流雲閣,光是一夜身價十兩銀子的紅牌都有二三十個。

“我有把握。”坐在房角的藍衣姑娘突然站了起來,兩隻黑白分明的杏眼緊緊盯著施施。

熊春花倒是怔了一怔,“媚香,你想通啦?若是露了相……”

媚香堅定地點點頭,“春花姨,承蒙您不計前嫌收留我們母女……若是媚香真的能取到花魁的名號,開...苞銀兩便能收得高些。”

說到‘開...苞’二字,她眼裏隱隱現出淒苦之色,看得施施胸口氣息一滯,突然就覺得有那麽點引誘良家少女下水的罪惡感。

“哼!哪個男人會喜歡這種哭喪臉?”幾個姑娘不以為然地撇著嘴。

施施突然想起後院膳房的那個三十餘歲風韻猶存的婦人,春花叫她……媚香她娘?母女二人同在伎行,也太慘了些……唉。

熊春花和施施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自己的想法。

“既然想弄個動靜,不如就弄得大一點?”熊春花兩眼放光,“我給城裏所有的女閭都送個信,說我們玉香坊做東,辦一場選舉才貌雙全的花魁娘子大賽,請他們幾家派紅牌來參賽如何?”

“嗯,我們是擂主,規矩當然由我們來製定,別家女閭最多能帶三名紅牌來參賽,我們出六人,各家女閭的當家人都可以做為評委之一,另外再從其他行當請四名評委來,評委們按照參賽選手的才藝表現和長相身段現場打分,並說出他這樣評分的理由和標準。”

施施腦子裏自然而然地出現了前世裏看到到的超級女神海選的場麵,“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

“等等……”熊春花按著豐滿的胸脯,“小貴子,你這麽說我記不住,走,我們到小廳裏仔細說,晴兒拿漆筆和粗布記下來!”

“哎——”晴兒爽利地應了一聲,和另外一個小丫頭去收拾偏廳的桌子。

施施意外地打量一眼晴兒,沒想到這個娃娃臉的小姑娘也是識文斷字的,要知道這個時代,除非是個別大戶人家和貴族士大夫家的女兒有學字讀書的機會,平常人家的女子頂多能學學算帳目和管理家事。

用了多半天的功夫,施施才把她那一套選美兼選歌星舞後的流程說齊全了,晴兒一一記下,熊春花則找了塊藍頭巾係著腦門,一個勁兒說頭疼,偏偏還不放過自個兒,拿著晴兒記流程的那塊白麻布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發出一聲長歎:

“怪不得宋齊魯曹那些中原諸侯國,都笑話我們楚人是不通禮教的落後蠻夷,瞧瞧人家把娼姐兒比臉蛋腚子的事兒都弄得這麽隆重……有文化底蘊的大城市就是和咱這兒不一樣啊,嘖嘖,要是老娘年輕個十歲八歲的,打死也要爭個花魁現現,也算是在這娼行裏出人頭地了呀。”

施施笑到肚子痛:熊春花哪裏知道,她剛才聽到的這些選超女的事事兒,就是兩年千後的楚人弄出來的?

“不好了!”另外一個小丫頭杏花跑了進來,“花大家,春柳姐和秋菊姐都想戴那副紅寶石頭麵參選花魁,吵著吵著打起來了,春柳姐抓了秋菊姐的臉,秋菊姐把春柳姐的頭發揪下一把!”

熊春花氣得把頭巾一把扯下來,“沒出息的賤貨!就憑她們兩個那副嘴臉,也想參加比賽?沒得給我們玉香坊丟臉!”

說完她氣哼哼地去訓斥那兩個姑娘去了;施施趁機溜下樓,跑去膳房找碗米漿喝,說了這半天話,嘴裏幹得慌,這坊裏也沒有回春堂那種雙層的銅壺,隨時都能喝到溫水或是蜜漿。

唉,還是回春堂的日子好啊,無限懷念要義雲淡風清的微笑以及阿軒霸道又溫暖的懷抱!

現在,他們打完仗了嗎?姬夫差……應該會打勝仗吧……唉,操這些閑心做甚麽!現在自己淪落到在妓院打雜的地步,還不是拜姬夫差的小老婆所賜!

不許再想他!施施拍拍自己的臉,就算以後得到自由,也不回吳國了,遠離毒品、遠離撒絲病毒、遠離姬夫差!

剛進後院大門的時候,就聽到女人尖叫的聲音,“你說什麽?!你想賣身?老娘這些年不知羞恥地當婊子賣皮肉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讓你幹幹淨淨地嫁戶好人家?想賣你不早就賣了!還用留到現在?!”

施施悄悄地探過頭去,隻見媚香和她娘就在院門的拐彎處,一個叉腰,一個低頭抹淚。

媚香哽咽著,“我們現在就住在閭坊裏,誰還信我是幹淨的?什麽樣的好人家願意娶我這種身份的女子?”

“你身份怎麽了?你是堂堂舒鳩城城主大人的女兒,雖然是我這個身份不光彩的女人生的,那也是庶女、也是他的親骨肉!”

施施隻得眼角一跳,媚香的父親是本城城主?那她為什麽還流落在坊裏?

媚香幽幽地道,“他認麽?夫人把我們從別院裏趕出來的時候,他連哼都不敢哼一聲……若不是春花姨願意收留我們,我們娘倆還不是有了上頓沒下頓,連村裏的小混子也敢沾你的便宜?”

“不管怎麽說,我不能讓你做伎子,我去找熊春香!”媚香娘的聲音軟了下來,但是語氣依舊不容反駁。

“娘——”媚香扯住她娘的袖子,“這是個機會……比賽那天,城主來坊裏觀景也說不定啊,他若真的念及親情……興許願意出錢為我贖身……”

媚香娘眼前一亮,旋即又暗了下來,“如果你父親不來,或者他還是懼怕家裏那隻母老虎,不肯帶你進城主府呢?!”

媚香咬咬嘴唇,“那我更要成為花魁,成為豔名遠播、令大楚權貴男子趨我若渴的絕代豔姬!城主、不是大楚最有勢力的人……總有一天,我要讓城主府的人為我們母女遭的苦楚付出代價!”

“孩子……”媚香娘無望地抱住女兒哭了起來,“你是娘的命...根子,娘不想讓你恨誰、報複誰,就求你能過上平安順妥的日子啊……”

“金貴先生。”

媚香已經發現了站在門口的施施,施施隻得踟躕地走進去,“叫我金貴就行,剛才我無意……”

媚香執意叫她先生,“媚香看得出來,先生年歲雖小,卻不是普通出身的通達人,您教教媚香,怎樣才能一鳴驚人,成為男人眼中炙手可熱的名姬?”

施施瞧瞧媚香的娘,再瞧瞧她,“你真的想好了要爭花魁?花魁表麵再光鮮,在世人眼裏……”

“也是個下賤的伎人。”媚香接過施施的話,“媚香主意已定,請先生成全。”